第28章 彩虹的約定
彩虹的約定
安蓁暗忖着,頓了頓又繼續問道:“那晚上的直播節目還搞不搞,我對健身是一竅不通,總不能讓我就這樣在鏡頭前傻站着吧?到時候別說讓網友刷禮物了,說不定都要給我扔磚頭了!”
安蓁一邊故作輕松地說着,一邊坐到床沿,用後背嚴嚴實實地擋住舒曼母親的視線後,沖着舒曼使眼色。
舒曼緩緩地眨了眨眼睛,然後費力地掀開幹燥的雙唇,用嘶啞的聲音說道:“直播我去不了了,要不你去一趟健身中心,找小劉和你一起做吧。”
“小劉?”安蓁歪着腦袋作勢想了想,問道,“是胡子拉碴的那個還是又矮又壯的那個?”
到底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兩人之間的默契有時候只要一個眼神就能心意相通,因此舒曼很快明白了安蓁的意思,直接順着她的話說下去:“就是胡子拉碴的那個,不過在直播前,你叫他把胡子剃一剃,不過我記得他今天不上晚班,要不你提前先和他聯系一下。”
“號碼給我。”安蓁遞上了自己的手機,舒曼很快在通訊錄裏輸入了一串手機號碼。
舒曼的母親伸長了脖子湊過來看,狐疑地問道:“什麽胡子拉碴的小劉啊,你健身中心裏還有這麽一號人?”
舒曼輸完了手機號碼,順手鎖了屏,把手機還給遞給安蓁,而她自始自終都沒有任何回應她母親的意思。
安蓁擔心氣氛太過尴尬,一邊把手機收進包包裏,一邊轉頭和舒曼的母親說道:“聽說是前不久來兼職的,雖然有點不修邊幅,可那身材真是沒話說,特別是那八塊腹肌,啧啧啧,簡直...讓人流口水哦!”
“是嗎?”舒曼的母親半信半疑地瞥了安蓁一眼,見她一臉花癡的表情,在心底不屑地罵了一句:“沒羞沒躁!”
而一直乖巧地站在門外的許攸然卻郁悶地拉長了臉,氣哼哼地腹诽道:“看過了我的,還說其他男人身材好得沒話說?”
安蓁一離開舒家,就撥通了舒曼給的那個手機號碼,正如她猜想的那樣,手機號碼的主人就是舒曼的男友鄧啓望,而她也從他口中得知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鄧啓望的媽媽心髒病複發,舒曼為鄧媽媽找了榮山醫院的一位老專家,專家給出的治療方案是必須盡快做心髒瓣膜置換手術,否則會有生命危險。
可這件事卻被舒曼的父親知道了——當時他正到榮山醫院探望病人,在住院部大廳裏與匆匆趕去辦理住院手續的舒曼和鄧啓望遇了個正着,當下二話不說就把舒曼拎回了家,并禁了她的足、沒收了她的手機、停了她的信用卡,說除非答應聯姻,否則這輩子都別想邁出舒家的大門!
要是在平時也就罷了,一哭二鬧三絕食,舒曼以前也不是沒幹過,可眼下,卻是人命關天的時候!
鄧啓望幾乎把所有的積蓄都投進了健身中心,而健身中心剛開不久,還沒盈利,他手頭根本沒多少餘錢,因此別說做手術,連醫院都快不讓住了!
聽着鄧啓望焦灼又嘶啞的聲音從手機那頭傳來,安蓁的心也跟着揪了起來,可她并不擅長安慰人,嘴唇蠕動半晌,才憋出了一句:“你別擔心,手術費的問題我會搞定的,你把賬號發給我,我馬上給你轉過去。”
鄧啓望連聲道謝,隐隐還帶着幾分哭腔,那麽高大健碩的男人,在愛情與金錢面前,也不得不低頭。
安蓁暗自唏噓,怕再聽下去,自己也要跟着傷懷,便匆匆挂斷了電話。
可電話雖然挂斷了,因為這件事帶來的負面情緒卻一直留在心底,直到回了家,還滿心憤懑。
她氣沖沖地進了門,随手把包包扔在鞋櫃上,踢掉高跟鞋,赤着腳一邊快步進屋一邊拉出束在九分牛仔褲裏頭的小白T,雙手從衣服背後伸進去,飛快地解開內衣搭扣,随後左右一撸肩膀,拉下肩帶之後,又把右手伸進衣領裏頭,扯出一個黑色蕾絲內衣,啪嗒一下用力甩在了沙發上。
可胸前的束縛解除了,胸口卻依然堵得慌,那些對舒曼父母的怨憤像一團無形的火在心裏燃燒着,燒得她連呼吸都不順暢了。
她知道舒暢的父母向來勢力,卻沒想到勢力到了這種程度,人命當前,竟然能冷漠至此!
怪不得她會夢見舒曼痛苦又可怖的樣子,要是鄧啓望的媽媽真的因為沒錢動手術而去世,那舒曼一定會自責悔恨,甚至自尋短見!
安蓁叉着腰,在沙發前的地板上氣呼呼地踱着步,并沒有注意到原本亦步亦趨跟在自己身後的許攸然此時還杵在鞋櫃旁,俊臉之上那雙幽深而熾烈的眼睛正一動不動地定在她的身上。
确切地說,是定在她的胸口。
随着她的走動,胸前那兩團飽滿微微顫動着,就像兩只小兔子,一下又一下,仿佛撞在他的胸膛上,讓他心跳加速、氣息加重,呼吸也漸漸灼熱起來。
這簡直就是在挑戰他的極限啊!
許攸然像是被勾了魂,在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直愣愣地朝安蓁走去。
直到感覺到自己被一道高大的陰影罩住,陷在怒氣中不可自拔的安蓁才猛地擡起頭,發現許攸然就站在面前。
他的神情看起來有點怪,乍看之下有點呆,再看又像是盯着獵物的猛獸,在伸出利爪前屏息等待最好的時機,特別是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像是缭繞着一團黑色的火焰,就這樣居高臨下地盯着她,莫名有點可怕...
安蓁愣了下,高高擡起眉頭,奇怪地問道:“怎麽了?”
“我...”許攸然艱澀地張開發白的嘴唇,這才發覺喉嚨幹得快要冒煙,嗓音也暗啞難聽,到了嘴邊的話便生生頓住了。
安蓁下意識地皺眉,擡手摸上他的額頭,關切地問道:“是不是又發燒了?”
冰涼的手掌覆上來,許攸然胸口驀地一緊,慌忙垂下視線,卻又在下一秒,撩起眼皮,将深沉的目光對準了那張近在咫尺的面孔之上。
她今天沒有化妝,臉上的皮膚依然白皙水嫩,一張紅唇飽滿豐潤,此時正微微張開,仿佛無聲的邀約。
看得見吃不着,真的太難受了啊...
不如...就告訴她吧?
許攸然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張開嘴,正要說話,卻見安蓁擰起了眉,擔憂地說道:“怎麽這麽燙?”說着就收回手,打算去卧室拿體溫計,可剛轉過身就被許攸然從身後抱住了。
“我、我沒發燒...”他彎下腰,雙手緊緊環在她纖瘦的腰間,将那嬌軟的身體用力摟在懷裏。
一個五歲的小孩怎麽知道自己有沒有發燒?
更何況他噴在耳後的呼吸灼熱異常,像是小火苗,在她耳畔跳躍。
安蓁試圖掰開他的手,卻被抱得更緊了,于是轉過頭,耐心地哄道:“攸攸乖,先放開姐姐好不好?姐姐去拿體溫計給你測體溫。”
“不要。”他的唇貼在她幼嫩微涼的耳垂上,恨不得一口含進嘴裏。
“攸攸——”安蓁有點無奈,費力地側過身,想和他好好講道理,卻聽他悶哼一聲,緊貼在背後的身子也跟着猛地一抖,随後腰間一松,身後那炙熱緊繃的身體像觸了電似的,火速退開。
她只是轉了個身而已,又沒有拿利器襲擊他,怎麽一副難受到無法忍受的模樣?
安蓁納悶地仰起臉,卻見許攸然繃着嘴角大步往衛生間奔去,那火急火燎的樣子,仿佛被火燒了屁股...
這家夥怎麽了?看起來...好怪啊。
安蓁望着那道匆匆消失在衛生間門後的高大背影,不由地皺起眉頭,站在原地幹等了兩分鐘,見他還沒出來,便先去卧室拿體溫計,可等她拿了體溫計出來,衛生間的門還是緊緊閉着,于是快步走過去,輕輕敲了敲門,柔聲問道:“攸攸,你在拉粑粑嗎?”
Σ(дlll)!
正躲在裏頭偷偷滅火的許攸然右手猛地一頓,整個身體霎時間僵硬起來,數秒之後,他像機器人似的緩慢又機械地轉過脖子,警覺的視線透過門上的鑽石紋玻璃盯着外頭模糊的人影,心髒劇烈地跳動着,仿佛下一刻就要沖出胸膛。
沒聽到回應,門外的安蓁又揚高了音量:“攸攸?”
許攸然只好出聲道:“我...我在洗澡...”那聲音幹澀無比,緊緊繃着,幾乎分辨不出他原來的音色。
為了配合自己的謊言,他立刻打開了水龍頭,清涼的水頓時從噴頭裏傾瀉下來,淋在他滾燙的身體上,讓他情不自禁打了個冷顫。
門外的安蓁卻不放心:“你一個人洗沒問題嗎?”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從不肯自己洗澡的家夥竟然如此自覺?
許攸然深深吸了口氣,用力抹了把濕噠噠的臉,高聲應道:“沒問題。”
“那你快點洗,洗完用浴巾擦幹淨,別感冒了。”安蓁叮囑完,等門裏頭的人回了一句“知道了”,才歪着腦袋滿臉狐疑地走開,然後盤腿坐在沙發上,望着衛生間的門兀自發呆。
嗯...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老媽子。
不就洗個澡嗎?頂多像以前一樣把浴室搞得一塌糊塗,又有什麽好擔心的?
安蓁想到這裏,擰成疙瘩的眉頭才總算舒展開來,卻又忍不住感嘆:哎,帶小孩,可真是操碎了心!
等了大約半個小時,許攸然總算從浴室裏出來了。他身上胡亂裹着浴袍,頭發水淋淋的,一路走一路滴水。
安蓁無奈搖頭,先拿毛巾替他擦幹頭發,又替他量了體溫,見溫度正常了才放下心來,随後又找出睡衣打算幫他換上,他卻抓過睡衣說要自己換。
這孩子今天怎麽了?總覺得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安蓁歪着腦袋,用審視的目光打量着許攸然,許攸然被她看得心虛,垂着頭小聲嗫喏道:“攸攸長大了,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說完就抱着睡衣匆匆跑進浴室裏去了。
怎麽突然變得這麽懂事了?是因為找不到自己的家,又怕被她掃地出門,才不得不逼着自己快快長大嗎?
安蓁望着那扇再度合上的玻璃門,總覺得又心酸又欣慰。
昨晚沒有睡好,今天又在外頭奔波了一天,安蓁又累又困,洗完澡就早早地上床睡覺了。
卻怎麽也睡不着。
因為許攸然此時正背對着她遠遠地躺在床的另一側,一聲不吭、一動不動,就好像已經睡着了一樣。
可那個向來鬧騰的家夥怎麽可能如此安靜又乖巧?
以往的他,每晚入睡前,不是抱着她不肯撒手,就是叽叽喳喳鬧個沒完,起碼得折騰上個把小時才會哈欠連連,今晚卻連碰都沒碰她一下,一躺下就睡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安蓁摸着下巴,對着黑暗中那道模糊的身影默默地觀察了好一會兒,才緩緩挪到他身後,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試探道:“攸攸,睡着了?”
随着她的靠近,那柔軟芬芳的女人香也跟着傳過來,就像一張無形的網,從身後鋪天蓋地地罩下來,許攸然不自覺地繃緊了身體。
安蓁等了一會兒,他卻始終沒有回應,可瞧他那樣子分明沒有睡着,于是又湊近了些,微微擡起上半身,望着他籠罩着陰影中的側臉,小心翼翼地問道:“是不是沒找到奶奶有點難過?”
有什麽好難過的?那老太太十多年前就去天堂了!
許攸然暗自應了一句,随後小幅度地搖了搖頭。
“那是因為什麽?”安蓁扳過他的肩頭,讓他面朝自己,柔聲誘哄道,“跟姐姐說說好不好?”
你要我說什麽?說我已經不是五歲的小孩了、說我現在只想把你壓在身下為所欲為、說你要是不想被我欺負到哭就趕緊離我遠點兒!
許攸然在心裏咆哮着,面上卻依然沉默。他提起一口氣,然後張開了嘴,可費了好大的勁,到了嘴邊的那句“我已經不是五歲的我了”就是說不出口。
因為他可以預見,這句話一旦出了口,他與她之間立刻就會裂開一道鴻溝,從此以後,他們再也不可能像之前那麽親近了。
可他不想就這樣離開她的世界,即便忍得很辛苦,他還是願意賴在她的身邊,多一天,是一天。
安蓁卻不知道許攸然心中的天人交戰,她想當然地以為,他今天的反常來自于那個不知道搬去了哪裏的家,雖然他看起來并不想回家,可有家不想回和無家可回卻是兩碼事,如果換作她,找不到自己的家,也一樣會難過。
可憐的孩子...
安蓁心中又軟又酸,她擡起他的脖子,将他抱在臂彎裏,像哄孩子似的輕輕拍着他的肩膀,輕聲安慰道:“攸攸別擔心,姐姐一定會幫你找到家人的,就算找不到,姐姐也是你的家人,所以,別難過了,好不好?”
他敢對天發誓,他真的一點都不難過。
許攸然靠在安蓁的懷裏,那香軟的飽滿就在眼前,他咬着唇,努力控制着腹中那頭迫切想要沖出牢籠的惡魔,一秒、兩秒、三秒...
時間過得好慢啊,身體卻難受得不行,像是被架在火上烘烤一般,全身上下都燒了起來。
他忍不住動了動身體,想要遠離那致命的誘人嬌軀。
安蓁卻收緊了手臂,下巴貼在他的臉頰上,輕撫着他的脊背,哼着兒歌哄他入睡:
小寶貝 我用彩虹和你約定
風雨過後陽光會微笑
平安地長大迎接希望的未來
就像紅橙黃綠藍靛紫
小寶貝 我用彩虹和你約定
一起走過童年的記憶
快樂地長大迎接燦爛的未來
就像紅橙黃綠藍靛紫
聽到歌聲的那一瞬間,許攸然被雷得外焦裏嫩——他已經二十三歲了好不好,不是三歲的小屁孩!居然給他唱這種歌,尴尬症都要犯了!
可下一秒,又想起之前自己纏着安蓁講故事、唱兒歌的畫面來...
好吧,他承認自己極度缺少母愛,而她的懷抱恰能彌補幼年的缺失。
而那首乍聽之下十分幼稚的兒歌也漸漸地被他聽出了味道,特別是那充滿了愛意的柔緩嗓音,在漆黑寂靜的房間裏徜徉着,猶如一泓暖融融的春水,緩緩地滲進他的心田,頃刻間撫平了身體裏所有的焦躁和蠢動。
他慢慢放松了身體,把自己想象成一個真正的孩子,靜靜地伏在媽媽溫暖的懷抱裏,在她的淺唱輕哼中進入香甜的夢鄉。
那真的是一種極其珍貴的幸福。
也是他從未體會過的幸福。
畢竟,連他那個曾經貴為歌後的親媽都不曾如此耐心地為他唱過催眠曲,而這個和她非親非故的女人,竟然能為他做到,而且,沒有任何的敷衍與不耐。
就像,他真的是她的孩子一樣。
可前世,他以為她除了光鮮亮麗的外表,一無是處,再後來,她被抑郁症折磨,連唯一吸引人的外表都失去了,只剩下一副憔悴萎靡的軀殼。
卻沒想到,那副皮囊之下,竟然還藏着一顆如此良善的心。
是啊,如果她不良善,前世又怎麽可能顏一泓那樣的渣男欺騙、蒙蔽而不自知?
許攸然想到這裏,前塵往事如潮水般一幕接着一幕湧上心頭,她無助的哭泣、她痛苦的呻.吟都清晰地浮現在眼前,剎那間,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捏住了,揪心的痛一陣陣地傳來,眼眶又酸又脹。
幸好這次,一切都來得及。
他暗自吸了一口氣,努力将那些黑暗的記憶趕出腦海。
他告訴自己,那只是一個夢,一個永遠都不會變為現實的噩夢。
而抱着他的安蓁卻不知道他心裏所想,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拍着他的肩膀,困意襲來,舒緩的歌聲漸漸變輕、變慢,直到消失不見。
這個時候許攸然才擡起眼來,看着黑暗中那張模糊不清的臉,暗自在心底許下鄭重的承諾:“安蓁,我保證這一世,絕不讓任何人傷害你。”
文中兒歌名為《彩虹的約定》。
晚上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