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霍去病(1)

霍去病(1)

“所以為什麽選修課也有論文抽檢啊!!!!”

崔筱文守在電腦前,看着抽檢名單裏唯一且巨大的三個字,發出了一聲悲鳴,宿舍其他三個人紛紛圍過來,寝室長拍了拍她的肩膀,語重心長道:“晚上給你點杯奶茶,想喝什麽口味的。”

崔筱文癟着嘴,欲哭無淚。

豐海大學要求所有學生在四年學習期間修滿六個藝術類學分,因而每年學期初,教務處都是一片腥風血雨——崔筱文不僅要跟同年級的同學搶,還要跟那些之前沒搶到的學長學姐們搶。

土豆做的服務器壓根支撐不了那麽多人同時訪問,崔筱文拼盡全力都沒搶到,晚上她不死心又上線看了一次,發現教務處不知何時多了一門《名将史觀察》,目前只有一個人選。

看着後面明晃晃的“藝術”兩個字,崔筱文眼睛一亮,毫不猶豫地點了“選課”的按鈕。

她想當然地以為這跟其他課程一樣,只要人在就好了,有些時候還偷偷翹課去幹別的事情。

所以出現了現在的情況。

她的微信叮咚響了一聲,“崔同學,論文難度較大,我的建議是你将查到的資料做成視頻投放出去,作為你的平時分,畢竟你有好幾次翹課記錄,按照規定你應該是沒有考試資格的。”

崔筱文忍辱負重地回了句“知道了,老師。”

五一假期,室友都出門玩了,崔筱文肝視頻肝到晚上三點半,終于把第一個視頻做好了,她頂着一雙烏青眼上傳,點了“上傳”按鍵之後也沒等看見上傳成功就奔命似的爬上床休息了,電腦都沒關。

崔筱文昏沉沉地最後眨了兩次眼,只看到電腦投映在牆壁上的光忽明忽暗。

“上傳96%……上傳97%……上傳98%……上傳98%……檢測到多類上傳渠道,正在重新上傳。”

“上傳100%,視頻已投放至平行世界。”

元朔六年,大漢,漠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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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涼如水,天幕上星辰明亮如燈,狂風貼着草皮直直往人臉上撲來,帶着濃重的沙塵味。

軍旗在寒風中獵獵作響,篝火扭動着身體,将橙紅色的光輝四散開來,照出了一張稍顯稚嫩卻異常堅毅的面孔。

這是與都城長安截然不同的風。

“霍校尉,”一個兵卒往火堆裏丢了塊幹燥的馬糞,“已至夜半。”

這是要換崗的意思,霍去病點了點頭,他站起身來,卻沒有回營帳裏休息,而是眺望着遠處的山,月色下,山形輪廓清晰雄偉。

那是大漢與匈奴的邊境。

他苦等了這些年,終于得到陛下的認可,跟随舅舅衛青來到了漠南,光是想着,霍去病的心就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動,滾燙的血如同拍擊沙岸的黃河一樣在身體裏奔湧着。

他也想要成為舅舅那樣的将軍,将那群時常擾邊的胡人趕出千裏之外!護佑大漢的百姓,拓展大漢的疆土。

霍去病握緊了腰間的刀,剛準備往營帳裏走去,頭頂的星辰突然急速往兩邊飛去,一道白光突兀地撕開了天幕,接着像書簡一樣往一旁緩緩推開。

明明是夜半,天色卻一下子亮了起來。

那道白光已經變成了橫貫半天的“白布”,霍去病面色凝重,手背青筋暴立,軍營上下霎時一片嘩然,雖未聞鼓角聲,但有不少士兵提着腰帶就匆匆掀開帳門沖出來了。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兵顫巍巍地朝着天幕的方向跪了下去,激動道:“神跡!此乃神跡!”

霍去病腦中飛速略過幾種思緒,他警惕地注視着四周,大拇指在刀柄上不停地摩挲着。

漢人畏神鬼,筮蔔之事雖忌諱卻不可不為,信衆甚廣。

像眼下這種撥開天河的,又豈是人力所能企及的。

大戰在即,絕不能讓這種事情動搖軍心。

霍去病頭上出了汗,開始飛速思索該怎麽述說這奇絕之象。

若是神跡,自然是大漢伐匈天命所歸,若是惡兆,那就是對面的匈奴做出的事情人神共憤,漢軍乃是替天行道……

還沒等他多想些什麽,天邊的白光突然閃了閃,緊接着,一幅畫卷徐徐展開,中間的字金光閃閃,格外醒目。

【霍.狼居胥山大爹.去病——古代武将最高成就代名詞】

這字形與本朝所用字體有所似卻大有不同,始皇就已經完成了書同文之舉,這是哪裏的字?

軍中有人識字,這些字形他們雖然不認識,卻莫名其妙地能理解是什麽意思,下意識順着念了出來,聽清楚的軍營衆兵将先是面面相觑,然後不約而同地看向站在中間的,年僅十七的剽姚校尉。

這位“得天子幸”,今歲随着大将軍衛青來往漠南的少年,名字就叫霍去病。

軍中對他不乏非議,盡管早就聽說皇後內甥擅長騎射,在跟随天子游幸內苑時能一人獨擋力搏兇虎,但……

但霍去病實在是太年輕了。

之前可沒有什麽剽姚校尉,這個職稱,乃是天子特意為他拟定,可見其有多得天子青眼,放到軍營裏歷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若論真刀實槍的談兵打仗……似大将軍那樣天賦異禀的人自古到今能出多少,且大将軍少時貧瘠多難,霍校尉長于绮羅,沒吃過什麽苦,難道他的功績,還能比大将軍高嗎?

要說“最高武将”,怎麽也輪不着他呀。

衛青慢慢踱至外甥身邊,天幕上每一個字他都認得,但連起來就看不懂了。

何謂大爹?

狼居胥山自然是漢将耳熟能詳之詞,但它深在匈奴領地邊緣,連那群茹毛飲血的蠻夷都不肯靠近,漢軍如今連焉支山都越不過,又怎麽可能插開匈奴腹地到達那裏呢?

“筆吏,”衛青沒再往下思索,沉聲吩咐身旁的文卒,“用沙盤與墨塊,速速記下天幕所演。”

文卒忙不疊跑回帳中取墨,衛青還想再說些什麽,霍去病就已經蹲了下來,抽出一個木片臨摹起白光裏的畫面來。

兵将皆屏息以待,一個個恨不能脖子憑空長高八丈,仰頭看着天上亮如白晝的光輝,很快,随着畫卷中白光翻湧,一道清亮的女聲響起:“大家好,我是新人up主鹿女,今天想跟大家分享一下,狼居胥山大爹,霍去病的傳奇一生。”

天女所念字音也與本朝截然不同,但在場每個人卻都能聽懂。

被刻意壓低的驚呼聲此起彼伏,各種意味不明的目光紛亂往霍去病身上砸去,更有甚者,眼神在舅甥二人身上游移着,帶着些許的難以置信。

神跡中的天音自然不會出錯,所以這個小校尉……将來成就真高于大将軍衛青嗎?

【為什麽說霍去病能稱得上古代第一名将呢,簡單點概括,比他年輕的沒能達到他的成就,比肩他成就的沒他達成速度快,能在幾年時間之內把壓在西漢頭上幾十年的匈奴人幹得不敢吱聲,不得不說他是一個用兵奇才。

如果把那一段西漢史寫成小說,将霍去病寫成主角的話,那匈奴人無疑就是橫貫整部小說最後才正式出場的大反派,英雄的對手不會是頭腦空白的飯桶,只在歷史書上占據幾句話的匈奴人,在當時究竟有多強大呢?

對,在述說霍去病的功績之前,我們先來談談他的對手。

秦朝二世而亡,但在始皇時期,匈奴人還只是一群遠在塞外看天吃飯的普通牧民,他們也會在草原上風雪交加的時候南下劫掠,但很快就被蒙恬等将軍打得屁滾尿流遠離中原。

可在漢初,他們已經可以把開國皇帝邦哥圍在山上戲弄了。

歷史是曲折前進的,當農耕文明催生出大一統趨勢,秦朝“奮六世之餘烈”成功時,游牧文明也在水草的枯榮之間迎來了自己第一位真正意義上的“君主”。

秦二世胡亥即位之年,冒頓單于殺父自立,那個時候的匈奴還只是個不大不小的部落,但作為匈奴族偉大的軍事家和統帥,冒頓單于表示這些都是小問題。

以飛镝為例,飛镝鳴往何處,匈奴士兵的箭就要往哪裏放去,違令者斬,他将飛镝先後射向自己的愛馬和寵妾,并将有所遲疑的士兵盡皆斬首,在這樣的威吓下,他成功帶着自己的人把親爹頭曼單于射成了篩子。

在愛馬和寵妾那裏,冒頓單于毋庸置疑是個屑,但他正是憑借這樣的心狠果決,練出了一支謹守帥令的鐵軍。】

光幕中閃過一幕幕氣勢恢宏的場面,現代影視作品1080P的像素分辨率不是蓋的,駿馬從水草上疾馳而過,激濺起陣陣水花,視野拉高之後,只能看見一片黑壓壓的人群,士兵的吼叫聲和戰馬的嘶鳴聲混在一起,看上去非常震撼。

今年剛剛應征入伍還未與匈奴人交過手的年輕兵卒看着天幕上壯觀的畫面,忍不住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恐慌的情緒從他身上發散出來。

他看了看自己瘦削的小身板,又擡頭看了看天上從皮毛襖裏伸出來肌肉虬結胳膊的匈奴人,很想問自己過去真的不是送死嗎。

但他沒敢真說出來,因為大将軍和那個容貌尚稚的剽姚校尉,都冷冷地往這裏瞥了一眼。

臨陣亂軍心者,可斬。

在場兵卒都或多或少地跟他有一樣的想法,胡人喜食牛羊肉,身形高大,而且胡刀鋒利,與匈奴交戰時,往往是漢兵吃虧。

但他們緊接着又順延想開……就算匈奴人這麽厲害,天音卻說霍校尉能在幾年時間之內加他們打得擡不起頭。

霍去病自己也想到了這一點,寒風吹得铠甲上快要生霜,他卻遍體生熱,胸膛裏的髒器跳動得越發迅疾。

若他果真能将匈奴人逐出河西走廊,替大漢守住邊境萬家燈火……

為将者死而無憾。

不過……天音所說邦哥,難道是指高祖名諱?

【冒頓單于先滅東胡,再驅月氏,向西向北向南,三路齊頭并進,最終把匈奴的疆域擴展成了南起陰山、北抵貝加爾湖、東達遼河、西逾帕米爾高原的廣大地區,跟當時漢朝的領土面積差不多大。

匈奴将游牧民族并為一家,控弦三十餘萬,成為北方草原最強大的國家。

但蒙古高原的地理環境不會輕易改變,匈奴人發現每年冬天雪一下,糧食就不夠吃呀,凍死的牛羊不計其數,人餓了冷了怎麽辦呢?搶!各個部落本來就只是明面上拱衛一個單于,但內鬥從沒停止過,糧食緊缺的時候矛盾只會更加激烈。

為了轉嫁內部矛盾,冒頓單于選擇了老辦法,也是搶!隔壁就是老熟人,又會種地,大家幹嘛非得搶自家的東西,槍口一致對外啊。

邦哥心想我也不是吃素的,你有兵難道我沒有嗎?但後面的結果大家也知道了,他被匈奴人圍在白登山上整整七天七夜,如果當時沒有陳平獻計,劉邦估計就寄了,異姓諸侯王必然聞風而動,西漢 Online 立刻關服。

歷史的前進趨勢如此,秦朝完成了大一統,但時間實在是太短暫了,連年征戰耗幹了民脂民膏,在統一勢不可擋的前提下,中原需要的是一個能暫且忍下欺辱徐徐圖之的王朝。

劉邦挨了歷史一個大逼兜之後立刻明白了這一點,對匈奴人,現在既打不過又不是打的好時機,他的王朝需要休養生息,不然可能都等不到二世而亡。

而這個帝國無疑是受到命運眷顧的,縱觀幾千年的封建王朝,像西漢這樣能夠連續六次單抽金光的實在是少之又少,隔壁的大秦和大隋都饞哭了。

前輩的奮鬥我們暫且按下不表,直接來到“秦皇漢武唐宗宋祖”明君F4裏的“漢武”,在這一朝,漢軍終于支棱起來,錢糧充足,人丁興旺,上天一看時機已至,迫不及待地給漢武帝送來了衛青跟霍去病。

此時的匈奴無疑還是強大的,看元光五年與元光六年漢匈之間的交戰就知道了,龍城之戰算是漢武帝第一次正式對匈奴用兵,但戰争的結果非常不如人意。

四路将軍,李廣一萬騎兵戰損率百分百,死的死,降的降,連他本人都伏于蠻馬,公孫敖賠進去七成騎兵,慘敗而歸,公孫賀那一組壓根沒碰上人,在邊塞晃蕩了一圈又回來了,只有初出茅廬的衛青,俘虜匈奴人七百名。

但自此戰開始,西漢與匈奴的百年戰争,終于向結尾走去。】

天幕上光華流轉,立體地形圖不緊不慢地變化着,将秦初至漢武帝時期歷代帝王統治期間的疆域圖呈現出來,仰首而望的漢兵一個個都不由自主地張大了嘴。

這個地圖實在是太直觀了,哪怕完全沒有接觸過兵事的人都看得懂。

畫面最後定格在霍去病平推至狼居胥山的大漢疆域面積。

衛青怔愣片刻,然後飽含深意地看着還未完全長成的外甥。

營地之中靜無人聲,唯有寒風呼嘯,軍旗招展。

站在霍去病身後的兵士交換了一下震驚激動的眼神,輕輕地吐出了盤踞在胸腔裏的濁氣。

嗟夫!稚子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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