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李世民（10）
李世民（10）
崔筱文正在收拾自己留下的爛攤子，她看着宋臨發過來的名為“當代古早言情小說閱讀心得總結”的壓縮包，面色十分平靜。
但系統在旁邊看得非常心驚膽戰，跟了主播這麽久，它已經很了解崔筱文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了。
比如此刻她看着面無表情，其實心裏一定像人類大文豪高爾基所寫的《海燕》中描寫的環境一樣，全是狂風暴雨！
它一時不敢說話，但又無法看着崔筱文繼續以這個标準的坐姿坐下去，柔柔弱弱地小聲嘤道：“要我幫你解壓嗎？”
崔筱文将眼神從電腦屏幕上平移到系統金光閃閃的身體上，冷酷道：“我看上去像是解壓都不會的萌新嗎？”
見系統識趣消失，崔筱文深吸一口氣，顫抖着手想去下載那個壓縮包，但過了半晌，鼠标還是平移到了她之前發給宋臨的文件夾上。
救命啊，她什麽時候新建過這樣的文件夾啊？還欲蓋彌彰地命名為“學習資料”，她真的學習資料全都分門別類地列好了，哪裏會有這麽籠統！
這下輪到自己承擔惡果了。
文件夾裏甫一點開就是三十多本小說，崔筱文看到第一本小說的名字時就痛苦地閉上了眼，拖鞋裏的腳趾狠狠蜷起。
《邪王狂妃——特工重生三歲半》【1】。
這是什麽人間疾苦？！她當時是醉昏了頭嗎？哪怕發過去前點開看一眼也是好的啊，幹嘛要争一時意氣啊嗚嗚……
崔筱文又帶着僥幸心理想，宋臨這種眼高于頂的學術種子，應該不會認真地看這種她十三四歲時癡迷的文吧……
崔筱文做足心理準備，終于還是下載了宋臨的壓縮包，并解壓到了桌面。
但她一打開文件夾，再次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兩只腳的腳趾都開始不受控制地摳挖着拖鞋的墊面。
宋臨給她文件夾裏的每一篇小說每一部電影都以它們的名字命名寫了觀後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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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筱文看了又看，慢慢平靜下來，沒關系的，她看文自由一不違反法律二不違背道德，再說了她一個星期看二十多篇英文文獻看點不帶腦子的狗血網文放松一下怎麽了？！
她懷着悲壯的心情點開了文檔，令人驚訝的是，宋臨像是十分認真地看完了那篇小說，開篇總結得非常精辟，字句之中毫無嗤笑之意，最後也沒有什麽爹味建議和說教，就像真的只是寫了一篇閱讀心得。
崔筱文興趣盎然地花了一整晚的時間把那些文檔全都認認真真看完了，連系統催她做視頻她都置若罔聞，這些小說太過古早章節又多，她看的時間也很早，大多數情節她自己都記不太清了，但看了宋臨精簡的總結，她卻能從缺塊的記憶裏撿回這一段劇情。
電影的觀後感更是寫得別有意味，這些電影倒是崔筱文經常回顧的，影評她也寫了很多篇，宋臨的觀看視角很多地方與她相似，但不同的地方卻又讓崔筱文看到令她啧啧稱奇的新視角。
全都看完之後，崔筱文再看與宋臨的聊天記錄，不由得一直往前翻。
她一開始是真的很讨厭宋臨，不過是給陳老師代課，一個無足輕重的藝術選修課，那麽認真幹嘛？搞得跟畢業論文一樣嚴謹，又搞論文抽檢，又要她做歷史人物視頻。
她起先覺得宋臨是故意刁難她，後來發現，宋臨只是一個很認真的人，他對任何人任何事情都是這樣的，并不是刻意為難。
也正因為這種一絲不茍近乎嚴苛的态度，他才可以那麽年紀輕輕就攻讀博士，并且有貨真價實的才學，小組群裏的學長學姐們遇見的問題他每次都很耐心地解答。
對她也是一樣，新加入小組，師兄師姐們善意贈送的教材對崔筱文而言還是屬于超綱範疇，她常有不解的地方。
宋臨說的也不多，并不是保姆似的牽着她前進，但提點的都是關鍵處，崔筱文上下一疏通，很快就能把那個難點吃透。
崔筱文看完記錄，終于撇去了對宋臨的偏見，逃課本就是她不對，更何況她還不是一般的逃課，那課她就沒好好上過。
沉思間，電腦滴滴地響了起來。
宋臨的頭像不斷閃動着，聊天框裏先蹦出了一張圖片，崔筱文點開來看，是兩張《水形物語》的電影票。
宋臨：水形物語重映，我有兩張票，你有時間嗎？我想邀請你去看，作為我的賠禮。
宋臨：我問過小組裏的學弟學妹了，他們都說我對你的要求太過苛刻了，陳老師也說只是一個選修課，用不着這麽大張旗鼓，很抱歉給你添堵，最近的課業太重了，要不要放松一下。
崔筱文心思一顫，良久才敲：好啊。
在太原官府的書房裏，遼闊的光幕才漸漸消弭無形，只是書房內父子二人的心境卻不複之前的寧靜。
下期，意思是這方外奇象絕對不止一次了？
李淵慢慢直起後背，他這才察覺自己脖子酸痛不已，李世民連忙上前扶着李淵坐下，小心替他按揉着肩頸僵硬的肌肉。
李淵覺得好受了些，才擡首看向自己的次子，輕聲問道：“二郎，此等奇象，你如何看待？”
李世民渾身一震，他退後一步，雙膝下跪，恭敬道：“看阿耶如何作想。”
頓了頓，他把頭低下去，“但天音之賜，世民不敢辭，若真有此造化，世民願意放手搏擊一場。”
李淵看不見次子臉上的表情，只能看見他頭上紫色的幞頭巾和從臉頰兩側冒出來的胡須，二郎不知何時已經長成可以獨當一面的公子了。
李淵的表情恍惚了一下，他的眼前冒出了二郎幼時的場景，每逢他下值，二郎就會頂着頭上兩個揪揪大笑着奔出大門來迎接他，跟他說今日庖廚做了些什麽飯菜，那是他在朝政斡旋之中少有的快樂時光。
若是之前，他聽見了最後一句話肯定是要聲色俱厲地斥責李世民貪心不足的，但此時此刻，他卻從心底生出了一絲詭異的自豪感。
如果在見到了這樣的奇象，明知自己以後會成就一番多麽偉大的事業之後，還安守本分甘心守着自己和大郎從指縫中勻給他的資源，那他才是真正的庸才。
李淵沉默良久，輕輕扶了扶李世民的肩膀，長嘆一聲道：“起來吧二郎，阿耶會幫你的，不知道天音所說的下期是什麽時候，如今我們尚未起兵，你要小心行事。”
“你為天道所重，的确不可辜負上天這樣的恩賜。”
李世民猝然擡頭，見李淵并未面帶愠色，高懸的擔憂頓時重重落下，他強自鎮定，聲音穩重地答道：“是。”
他明白，李淵這是要把唐國公府歷代培植的勢力慢慢挪交到他手中了。
也就是說，大兄被放棄了。
認清這一點，李世民的頭突然又疼了一下，腦中又浮現出了一些從未見過的畫面，比如高殿之上，身着天子冕服的阿耶俯視着殿下群臣，而他跪在大殿中間，聽着阿耶身邊的宦者高聲誦讀聖旨。
他軍功卓著，因此受封了許多職位，阿耶還恩準他開文學館招納賢才。
畫面裏的他俯首謝恩，沒有看見身後衆人的表情，但李世民此刻身在畫面之外，自然看見了離他最近的大兄臉上冷漠忌憚的神情。
李世民的心再次重重一沉，大兄很明顯是不樂見他的權勢威大，也必然會做些什麽，但最後是他當上了“太宗”，這樣的帝位傳承，會是順暢的嗎？
如果真是兄弟阋牆，那後人會如何議論他？對大唐後面的帝儲承繼，又會産生怎樣的影響？
李世民緩過這陣頭疼，恭敬地轉身離開了書房，外邊天色清朗萬裏無雲，複雜的思緒霎時随風消散開不少，他想到光幕未出現時李淵對他說的話，立即動身去了李淵的小型獵場，他從各方獲得的好馬都養在那裏。
驽馬的确不能滿足他拜訪太原名士的需求，既然阿耶都這麽說了，那他就要去挑一匹最好的千裏馬，可以盡情馳騁在這片廣闊的土地之上。
只不過從今以後，他不是再為唐國公府，為阿耶，為大兄去做了。
李世民頓感暢快，這暢快一直持續到了他馴馬的時候。
那是匹胡商售賣的烈馬，從來不拿正眼看人，李淵買這匹馬的時候那胡商殷勤地叮囑了好幾句此馬難馴的話，李淵不以為然，但得到這匹馬之後卻一直忙于公務沒有來看過一眼。
李世民已經看上這匹馬很久了。
獵場裏的仆役猶豫不定地将馬簽了上來，将馬缰遞到李世民手中的時候忍不住擔憂道：“二郎君，此馬尤其難馴，獵場裏的馴馬師用盡辦法也沒能讓這烈馬低頭，它氣性尤其大，起先背上負人若不奔行，尚且能載一刻鐘，如今背上只要有人，這馬立刻就會揚蹄，已經傷了好幾位馴馬師了。”
李世民眼中戰意洶湧，他出府前特意換了胡人的騎射裝，此刻猶覺爽利，長腿跨上馬镫縱身一躍就穩穩坐在了馬背之上，那馬果如仆役所說，不肯負人奔行，立時就揚蹄想要把背上的人甩下來。
不過一匹馬，如若他連馬都控不好，以後要如何統領百軍？如何駕馭文武？如何将這烽火不息的神州改換成異象中那樣繁華太平的盛世？！
如果阿耶已經屬意于他，那他一定要做的比天意所說的“太宗陛下”更加出色！
馬缰勒得手痛，但李世民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改變，他一心一意地盯着馬匹，時而側身，時而壓低，時而撫摸着馬脖上的道道鞭痕，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這匹烈馬終于漸漸安靜了下來，李世民嘗試着直起身子發出慢行的哨令，烈馬如願輕輕繞着草皮走了起來。
旁邊的仆役看得心驚肉跳，眼見李世民馴馬成功，才松下一口氣來，連忙面帶喜色地迎上前去，“恭喜郎君馴馬得成，那這匹馬，我就遷進郎君的名欄中？”
李世民剛想稱是，突覺太陽穴如遭針刺，痛得他捂頭大喊，痛感來得太過強烈且迅速，李世民眼前陣陣發黑，從馬背栽下去時，他只聽見耳邊響起了一句歡快的童聲：“溯回商品試用中……已交由顧客使用，敬請下次惠顧，請給五星好評哦親~”
磅礴的記憶碎片如泥沙倒灌般一齊湧入腦中，李世民昏過去前，只來得及在心裏恨恨地罵了一句：“店大欺客的狗賊！”
【1】杜撰文名，查了一下沒有這本書，如果真的有的話誤傷致歉，介意可以發評聯系我修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