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從此以後就是朝九晚五的日子
從此以後就是朝九晚五的日子
五條悟有時在別館借宿。這邊有專門為他收拾出來的卧室，沒有侍女打擾，本家的人也不會找過來，對他來說算是能喘口氣的地方。類似東京富人夏天總要去輕井澤的別墅度假一般的道理，有時他不打招呼半夜登門，來這邊轉換下心情，第二天理所當然地出現在飯桌邊，和小他一歲的堂妹一起吃早餐。
如今再踏入別館就好像走近排幹了水的游泳池似的，感覺變得微妙的不同，有時候讓五條悟都納悶自己究竟還來這裏幹嘛。心境上的變化源頭大概來自別館中人的變化——小堂妹本來是個讨人喜歡的女孩子，卻被作為其生父的那人教成了低眉順眼的樣子，近年來怎麽也不肯叫他“小悟哥哥”了，張口閉口滿嘴的敬語，對着他“大人”來“大人”去的。五條悟起初嘗試糾正她，可千隼只會難為情地絞着手指，垂下頭讷讷說：“爸爸告訴我這是規矩。”
這樣一來不就和呆在本家沒什麽兩樣了嗎？真是有夠煩的。
***
他的卧室在靠近玄關的位置，一出房間就撞上了早晨歸家的小叔。
“悟大人來了啊，”罪魁禍首居然還有臉若無其事地和他打招呼，“要留下用早膳嗎？正好，我從大阪買了些饅頭。”
“你最近往大阪跑得很勤嘛，到底是忙正事還是去找女人？”五條悟斜着眼睛睨他。“這回總該記得要戴套了吧。”
“六眼連這種事也能看穿嗎，族內秘籍上可沒有記載過這類情報。”明明是個大男人，此刻卻細聲細氣地說道，“難不成您打算告訴千隼？要讓她身體狀況保持良好，思慮過重是頭等大忌呢，所以說不要讓她去背負多餘的東西比較好。我以為您應該也和我想的一樣。”若非他生來容貌偏女相，這幅做作模樣想必不堪入目。
五條悟毫不掩飾地嘁了一聲。
上半身人心殘缺，下半身那玩意癌變的垃圾。
他還準備說點什麽，只見一顆炮彈從回廊盡頭飛了過來——
“爸爸回來啦！”
“小千隼有沒有乖乖看家？爸爸帶了柚子味的花林糖饅頭回來，你最喜歡的口味。”小叔附身接住沖向這邊的女兒，将她蕩離地面坐到自己手臂上，仿佛還當她是七歲稚兒，逗得千隼大笑起來。五條悟在旁目睹這一幕被惡心得暗自作嘔，至少這男人擅長做表面功夫……也就只有這一點讓悟勉強滿意。
“作業都做完了！上次爸爸教我的拳法也有溫習，等會兒能和小直出門玩麽？我們約好了這周要一起去看恐龍。”堂妹攀着父親的脖子，率真的笑臉在發現門邊的他後忽地定格住，“啊，是悟大人……”
“要去青少年科學館？”他問堂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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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悟大人已經去過了嗎？”
“那裏收藏的恐龍化石挺大挺氣派，宇宙區的科普講座也設計得不錯，姑且算值得一看的地方……今天吃什麽？”
“茶碗蒸。”千隼拘謹地答道，從她父親身上滑下來。“小直今天到得比較早，所以我邀請他一起用早餐。如果您不介意的話，那個，不如——”
最叫五條悟看不慣的就是她這幅畏手畏腳的做派。第一次給他瞧見堂妹和禪院家的臭小子私下來往時，她臉上的表情活像在抽屜偷偷養了蛇，結果被家長突擊打掃時當場抓獲。此後但凡遇上他們同時造訪，千隼總改不掉在悟跟前過分小心的毛病。不過，這并不是千隼的錯，錯的是灌輸給她錯誤念頭的長輩。
剛開始接觸咒術知識那段時間裏，堂妹總粘着他吵着要輔佐悟，未來成為他的副手、家臣什麽的。如果這是她自己的意願悟當然歡迎，但由于這些主張根本是小叔強加給女兒的，事情性質便完全不同。他故意推說自己不需要女孩子當二把手，沒想到千隼轉頭就和小叔說從此要做個男生。不僅把總算留長的頭發剪了，衣櫃裏的服裝也統統換掉，可見受生父毒害之深。
不過好在這樣一來，她和姓禪院的小子之間關系就止步于單純的玩伴——或許那男孩自己不知情，但雙方父親瞞着本家長老支持孩子們來往，這背後的意思在悟看來實在再明顯不過了。
他終究只是千隼的堂哥，不方便越過人家父親幹涉千隼的教育。雖說是下任家主，目前五條家也并非全由悟說了算。在徹底掌權前，有什麽方法能把她調離小叔身邊麽？悟不禁思考這個問題。
“我當然不介意了。”他拉起堂妹的手，往主屋方向去。“走，吃飯去吧。”
誰會責怪小姑娘把區區寵物帶上飯桌呢？
對着堂妹豢養的蛇用餐雖然叫人倒胃口，總之她高興就好。
***
一直到堂哥離開，千隼才松了口氣。
直哉來找自己的時候偶爾會和堂哥在別館留宿的次日撞上，他們彼此之間從不說話，但直哉會在堂哥走後肆無忌憚地說對方的壞話，堂哥則完全視直哉為無物。這個情況就像孩子堆裏同時出現兩個互不相讓的領袖人物，作為他們統治下的唯一平民，千隼只能裝作感覺不到三人之間流動的異樣空氣。
在青少年科學館她頻頻走神，關于太陽系的講座結束了也沒意識到，仍然坐在位子上發呆，因此被直哉拿手肘搗了一下。
“你在想些什麽啊？走了。”
“在想館內小賣部的可樂既然比外面賣的整整貴五倍，是不是味道也要好喝五倍。”千隼從善如流地站起身跟着他離場。“小直，之後你準備做什麽？”
直哉轉過頭來，神情有點困惑，像是不明白為什麽要問這種問題。“回家、洗澡、睡覺，然後明早起床了去上課訓練。”
“小直的父親給你請了專門的家庭教師，我則是接受函授教學。都快十三歲了，可我們都沒有真正去上過學呢……你有沒有想過別的小孩在校園裏的生活是怎麽樣的？”
“你哪兒來這麽多沒意義的好奇心？”
“我決定要入學了，來年春天的時候就去。”千隼說，“悟大人今天臨走前和我說，他是沒機會體驗普通人的校園生活了，希望我能替他去看看非術師的小孩是如何成長的。”
對此，直哉衷心地，并且嗤之以鼻地予以嘲笑。
他甚至極富表演欲地捏住鼻子，另一只手在面前扇着風：“我還納悶今天怎麽老是聞到一股臭味，在想是誰把狗帶來科技館咧，原來是你這家夥呀，五條悟的跟屁蟲。”
***
本來他其實對傳說中的五條悟沒什麽惡感，對于強者，直哉有着天然的向往。但是大多數體驗總是第一次印象最深刻，見識過甚爾帶來的壓迫感後，真正與六眼會面反而讓他只是覺得“哦，就是這種感覺啊”；對方看他的目光也讓直哉很不爽，好像拿他當作什麽給弟弟消遣用的東西。而且，他不喜歡千隼格外在意悟的眼光這一點。
單憑血緣，他的跟班就得重視兄長勝過自己嗎？直哉要當的是第一，是唯一，才不是什麽其中之一。
對于他出言諷刺，千隼的回應是不輕不重地踢了直哉一腳：“就算是小直，這樣講也太過分了。”
接下來兩個人賭氣似的不再說話，悶不作聲地逛完了場館，接着在千隼父親開車來接他們前先去臨近的家庭餐館解決午飯。他點了西班牙燴飯，千隼點了奶油培根意面。各自吃到一半，直哉習慣性地調換彼此的碗碟進行交換，然後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們倆還在鬧矛盾呢。
“喂，”千隼動作自然地接過盛燴飯的盤子，突然發了聲。“一起去上學吧？一個人的話我可能會害怕，不知道能不能和別人處得來。”
畢竟他都這麽拜托自己了，作為老大，必要時幫小弟撐下場面也是應該的。
“好，一起去。”
達成一致後，他們繼續低頭默默地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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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服老爹着實花了一番功夫，好在現任當主似乎對嘗試新的教育路線也有興趣，最後高擡貴手答應幫直哉辦理入學手續。
學校是千隼父親挑選的，鄰縣滋賀轄下大津市的一所半寄宿制私立學校，本地人自己都調侃說這座學校并非看學生的偏差值和入學考試結果，而是依據家庭恩格爾系數來錄取學生的——五條這個姓出現在京都顯得耐人尋味，但其實全國遍地都是，毫不稀奇。反而是直哉的姓氏比較容易引來麻煩，所以起了個假名“九賀”入的學。
開學當天兩個人約在學校旁邊的咖啡館碰頭。直哉在遮陽傘下的座位小坐一會兒，撐着頭打量大津有別于京都的市郊風光，忽然看見一個男生偏離主道朝他走來。那是一個很顯眼的人，就算身着和周遭人統一的立領制服也有讓人們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的魅力——他個子高挑，氣質優越，風度潇麗……總之就是相當帥。直哉臉色一下子沉了，心說五條千隼你他媽走T臺呢。
白發少年跟他擡手打招呼。面對那張比家人還要讓直哉看厭的臉，他回應對方的方式是起身後便提腳一踢，被閃身躲開了。
“做什麽啊！”千隼不滿地抗議。
“怎麽，看你不爽還需要找理由？”
直哉不死心，非要踹他一記才滿意。腳下幾番過招，終于讓他踩中千隼的鞋面，邊笑邊往學校方向逃跑。這下千隼不高興了，追上去和他并肩。兩人剛越過在校門口迎接新生的老師，千隼立刻右腿起跳用左膝蓋從後面給直哉狠狠來了一下。
“疼死了！”只回換他抱怨了，“也不知道下手輕點，你這怪力狂。”
千隼露出他那一如既往令人目眩的爽朗微笑：“怎麽，修理你還需要注意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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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名禦三家未來咒術師就讀普通中學的第一天，一切都十分和平，沒人遇到比雪白新球鞋被踩黑和屁股遭受泰拳膝頂技更嚴重的傷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