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竹馬大戰天降，勝算究竟幾何
竹馬大戰天降，勝算究竟幾何
直哉驚覺他上當了。
什麽“一個人上學害怕不能和別人相處得來”啊？把他騙來和非術師一起念書的家夥如魚得水，不出半個月就成了即使隔壁班學生也知道是誰的名人。說到課堂學習表現突出的同學，那就是五條千隼了；說起哪個人運動神經強、人緣好，大家恐怕依然會首個想到五條千隼。
當老師詢問有沒有某位同學想做班長，所有人一片沉默時也是千隼率先舉手化解尴尬。盡管如此，似乎沒人覺得他愛出風頭。
對午餐裏山核桃過敏的男生臨近放學時在教室吐了，一股難聞的酸味迅速彌漫開來，千隼馬上拿着抹布和水桶趕到。其餘人走光後只剩他仍在擦洗地板，直哉就在邊上抱着胳膊旁觀。
“班長說白了不就是打雜的麽。”直哉對着地上那攤嘔吐物擰起眉頭，“你再任勞任怨，把地板擦得再怎麽幹淨都沒有誰會感謝你的。”
千隼只是笑笑：“班長可以借口幫忙送講義作業，用教師辦公樓的單間廁所。”
“因為你的病所以要為他人考慮？學校裏又沒人知道。”直哉忽然想到一件事來，“難道久野知情，開學那天你父親從他辦公室出來也是為了這件事？”久野是他們的班主任。
“體檢的時候可能會遇到一些麻煩，所以多少得提前打個招呼……”千隼轉而提起別的事情，“小直想好加入什麽社團了嗎？後天就到最後遞交申請的期限了。”
“我可沒興趣課後還和非術師厮混，蠢死了。”
“歸宅社嗎？那樣你就得一個人走回學生公寓喽。”
為住宿生準備的學生公寓建于距學校步行二十分鐘的地方。雖說用上術式的話一眨眼就到了，那麽做太惹眼也沒有必要。千隼買了一臺山地腳踏車，這半個月來都是他早上載直哉上學，放學就推着車兩個人慢慢走回去。嚴格意義上自行車載人似乎是違反交規的，但是他們身處市郊，又是學生，巡警根本不會管。
“要不要和我一樣填料理社？小直願意幫我打下手的話，出爐後第一口肯定給你吃。”千隼向他發出邀請。
上當就上當吧，反正已經被騙過來了，接下來怎樣都随便了。
“知道了，”直哉說，最終沒忍住埋怨一句。“真麻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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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大津讀書，身為咒術師有關作戰的學習當然也不能落下。體能訓練自己就能解決，武藝和咒術的練習要等到周末。千隼父親為他們倆租下了市民館的劍道館，周末兩天從下午一點到閉館場地都是他們的，不會有人來打擾。
千隼甚至找到了幫助他精進咒力操作的辦法。
他們就讀的這種私立學校總是很樂意支持學生發展個人愛好，盡管有錢人家的孩子們并沒什麽搞農作的熱情，園藝部人員稀少到需要招納千隼這樣的挂名社員才能有足夠人數申請經費，校方仍然斥資在學生公寓頂樓搭建了溫室。千隼從園藝部要來了種子，在溫室裏種些西紅柿、黃瓜，以及各種漿果和紫陽花。種出來的果蔬可以拿來加餐，紫陽花則剪下莖葉帶去理科教室，提取生物堿毒素裝瓶後存放好，方便以後配合式神使用。
他每天去屋頂耕地、澆水、施肥，興致勃勃地寫觀察日記，說是等放假回京都了要拿給五條悟看。
第一批覆盆子成熟了，千隼建議直哉試試用投影咒法采摘，凡是這麽摘下來的都歸他。看上去容易，做起來卻比想象中要難，每顆覆盆子和枝幹相連的程度存在差異，軟硬大小也有細微的不同，一不小心就在直哉手裏捏碎了，千隼都要把半邊果子采完了他的進度還沒多少。
不過千隼把籃子裏的覆盆子倒進箱子時，每兩三次就會一回默不作聲地漏一部分進屬于直哉的那個箱子。
相較之下草莓成熟得要晚些，成熟季有兩個，六月到八月，還有一月到三月。不過種子是春末才播下的，不可能夏天就收獲。時間步入早秋後青色的果實逐漸變色進入白熟期，這時候學校舉辦文化節的日子也到了。
***
有女生提議既然有班長這樣的優秀資源在，他們班的節目就該做反串話劇。其餘同學紛紛點頭，一致同意這個想法。
按理說碰到群體中過于出挑的人多多少少會感到抵觸，可除了個別男生沒誰讨厭班長。他身上具備某種魅力，讓人願意聽他多說說話，或是想要從他那裏得到認可。
很快敲定劇目為《灰姑娘》，領銜主演是班長後大家便鼓掌以示支持，哪怕是那幾個經常明裏暗裏找他麻煩的男同學也不得不舉起手跟着拍了幾下——他這個人就是有這麽受歡迎。
辛德瑞拉由班長出演，那麽惡毒繼母該怎麽辦呢？這個角色有扇辛德瑞拉耳光的戲份，女孩子不好意思接下這個活兒，男生們害怕在人前對班長動手會讓自己社會性死亡。于是極其自然的，所有人目光看向了坐在班長後座的九賀。
他們倆一個是仿佛活過一世重啓人生後來中學念書的完美超人，一個總在座位上讀着文庫本，并不搭理同班同學——與其說九賀不合群，不如說他更像是“不屑于與笨蛋來往”——盡管乍一看除了成績優異外毫無共同點，大家都清楚五條和九賀關系最親近，因此派前者去游說後者。
***
“我不要。”
“你再考慮一下好不好？”
“你愛穿女裝就去穿吧，我才不幹！”
“演出服是長裙，其實小直你想一想，這種設計跟和服下裳沒多大區別。而且也不用刮腿毛，多方便呀。”
“這算什麽狗屁優點，難道你平時都不刮腿毛的嗎？”
“啊，原來你有定期刮麽？”
“…………”
“…………”
***
顧念到有送上門來的機會當衆羞辱千隼，直哉還是松口答應了。然而真到在宿舍兩人對臺詞排練時，他的手都已經舉過耳後了，鬼使神差地最後只是在千隼的側臉堪堪擦過。
沒由來地，突然想起應該無關的事：近期直哉初次夢遺了。
奇怪的是他的夢裏壓根沒有出現限制級內容。
之前春末氣溫尚未達二十度，千隼卻在大津商店街抽獎贏來一臺手搖刨冰機，抱回宿舍後立刻找來隔壁的直哉嘗牛奶冰。過去的病秧子體弱這點始終沒變，吃上沒幾口刨冰便咳嗽起來，咳到後面臉也紅紅的。學生公寓窗外栽有一棵八重櫻，這個品種花期尤其長，別的櫻花都散落了唯獨它開得正盛。花瓣随風飄進房間，那一刻仿佛是千隼的臉頰染上了櫻花的顏色。
事件發生的那天晚上，直哉再次夢到了這個畫面。
“這樣太假了，到時候可不能這麽演。”千隼說，“來，我示範給你看。”
話音剛落，劈頭蓋臉幾巴掌迎面呼來，直接把他的嘴唇打破了。
——我待你難道還不夠好，至于讓你對我積怨如此之深嗎？！
直哉心中過于震驚，竟然忘記躲避與反擊。千隼并非禦三家盛産的雜魚廢物，他從未欺侮過他。哪怕本來就有想離開家看看外面如何的心思，直哉終究是和千隼來大津這個城市上學了，每周五課後兩人一同去麥當勞。月末千隼必須履行班長職務，留下來打掃學校游泳池。他雖不願替千隼幹活，但也不吝啬于在旁遞些掃帚和拖把什麽的。直哉自認對這個跟班很不錯。
第二天久野在課間單獨找他談話，質問直哉嘴角的傷口是不是和町裏的小混混打架搞的。直哉冷哼一聲，懶得與白癡多解釋。
誰曾想班主任嘆了口氣語重心長道，和你朋友五條學一學啊，把直哉氣得夠嗆。
***
升入二年級後生物學新增了實踐課。在理科教室裏老師要求所有學生四人為一個小組，其中每組的組長負責領取和歸還器材。
宣布開始自由分組後，不久就有人主動走向千隼他們兩人。
“我們這邊缺兩個人，不如一起吧。”
是同班的北別府與葛原，她們兩個在學校形影不離，好像是發小。
千隼首先別過臉去征求直哉的同意，見直哉一臉無所謂便同意了。“組長呢，有誰自願要當嗎？”
北別府直接提名千隼。
“五條已經是班長了嘛，我們都樂意聽你指令的。”她身側的葛原也點頭附和。直哉百無聊賴地支着下巴看着他們讨論，什麽都沒說。
千隼有點不好意思了，低頭擺弄待會兒觀察植物細胞質壁分離要用到的工具：“好，那就由我來做組長。”
“既然這樣，我可以坐你旁邊嗎？”北別府問。
“我旁邊？”
“對，因為我希望有機會能和你多聊幾句。”北別府的措辭十分直截了當。
“可以啊。”
千隼一邊答應下來，一邊好奇地打量這個女孩。北別府更紗的父親負責管理滋賀縣的煙草廠，很有來頭，加上她本人長得标致，平日言行舉止張揚，因此大家戲稱圍繞在她身邊幾個女生們是“北別府幫”。課間時這些女孩聊天從不避人，照理說只需用她們自己聽得見的音量講話就好，但就連坐在角落的同學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雖然據千隼所知她沒有做這種事，如果哪天班級上出現指控此人其實有霸淩別的同學的傳聞，大概千隼也不會感到意外。
“太好了，那我就不客氣啦。”她笑眯眯地拉開千隼左邊的凳子坐下。
北別府她肯定沒多少煩惱，這類人完全遵從內心所想行動，想笑就笑，想鬧就鬧，那副灑脫至極的做派倒是叫千隼不覺感到羨慕。
***
學校這種地方很容易聚集負面情感，也就是說，經常出現咒靈。
僅僅讓人肩膀酸痛那種程度的可以放着不管，出現三級咒靈的話他們就本着練手順便剿滅一下。
“你和北別府走得太近了。”直哉邊拾級而上，邊對走在前面的人說。
“嗯，我覺得她有點特別，是個很有主見的女生。”
千隼推開通向天臺的門，頃刻間在他周身出現鋪天蓋地的半透明氣泡，幾乎遮蔽住太陽開始西落的天空。如果湊近仔細觀察，能夠看到這些隐約泛着海沫般雪白色澤的球形表面布滿尖細短小的針狀物。
式神根據咒力流動鎖定了匍匐于天臺角落的咒靈，向那個方向漂浮過去。狀似蜈蚣的咒靈擺動尾部試圖擊破式神，然後只見它的軀體開始浮現斑疹，緊接着腫脹畸變，整個過程不超過兩秒。其關節處的腫瘤破潰溢膿，本就醜陋的外形顯得更加可怖。
這是因體內TH1輔助細胞過多而導致的瘤型麻風症狀。
“我呢，因為自己性格比較軟弱，所以對小直和北別府這樣個性強烈的人總是很向往。”
千隼單手插兜以從容不迫的風度，踏着好似登上舞臺的名演員才有的步調走到咒靈身邊。他低頭看向動彈不得，因痛楚而嚎叫個不停的咒靈，臉上流露出微笑。就這樣宛如宗教畫像中的聖人一般笑着，用踢足球的動作提腳踹向對方的頭部。随着一聲令人牙酸的響聲，咒靈的腦袋像爛熟的果子一樣被踢爆了。
——你這人究竟哪裏軟弱啊？
直哉真想問問他。
從咒術角度來看，身體算是一種天然的領域，這方面無論人類還是咒靈都是同樣的。千隼的術式“天啓四騎士”（直哉覺得這個名字起得實在很蠢）能夠透過制造傷口，然後讓式神侵入人體增強免疫細胞濃度來激發超敏反應，即自體免疫疾病。以此大幅削減敵人實力，再将其擊敗。症狀皆由白細胞引起，所以不管是有抗毒的能力，還是體質多麽強健的個體都無法幸免。
名字統稱“四騎士”，可其實他的式神一共有五種。據千隼說，這就和漫畫裏的四天王通常有五個角色是一個道理。
式神本身并不等同于免疫細胞，而是擁有改變免疫細胞濃度能力的媒介。式神的功能可以通過顏色分辨，但是反過來利用這點也可以使詐。在大量由極少咒力構築出僅是空殼的氣泡中隐藏真正意圖進攻的式神，這種手段千隼也能輕松辦到。
白色式神對應TH1輔助細胞，會引發重症麻風病、第一型糖尿病末期症狀及并發症，致使敵人麻痹變形，或者周圍神經和視網膜病變。
紅色式神對應TH2輔助細胞，可以激活肥大細胞及嗜酸細胞過敏。
黑色式神對應TH17輔助細胞，入侵傷口後引起的是紅斑狼瘡和類風濕性關節炎。
青色式神對應THαβ輔助細胞，通過提高大顆粒淋巴細胞濃度導致對象重症肌無力。
透明氣泡比其他式神體型小得多。千隼曾經召喚出來給直哉看過一回，只有松針尖那麽點兒大，特別容易忽視掉，是千隼用來控制體內HIV病毒濃度的。
“關于你的術式，還有情報瞞着我吧？”直哉問，學習生物學一段時間後他便意識到千隼的式神間存在違和之處。“免疫細胞和HIV病毒根本是兩個不相幹的體系。”
“沒錯，畢竟HIV的式神是我靠締結束縛才召喚出來的。”
“代價呢？”
“我的二十年壽命。”千隼用明亮的聲音說着，“哈哈，之後沒過幾星期就在報紙上讀到雞尾酒療法在日本正式普及。當時覺得糟了，這下真是虧大啦。”（*）
他臉上甚至挂起達觀的微笑，遞過來期望直哉學着自己付諸一笑的視線，可是直哉根本笑不出來。盡管可以罵他蠢貨然後狠狠奚落千隼一番，然而就是不具備這麽做的心情。
“假如沒覺醒術式我肯定已經死了。反正是白白得來的人生，少掉一部分也無所謂。”
千隼背對夕陽如此說道。
***
幾度接觸後，千隼發現自己對北別府更紗越來越有好感。這女孩相處起來沒有印象中的盛氣淩人，反倒很是開朗，講話也有趣，彼此關系很快就拉近了，不知不覺兩人已經以名相稱。
這天英語老師差使千隼上課前把講義拿去班級裏分發完，路過辦公室門口的更紗主動要幫她分擔，千隼還來不及告訴她不用了，更紗不由分說地把講義取走半沓。
“千隼，你知道為什麽我要幫你嗎？”
她着實摸不準這算哪門子問題。“因為你人很好？”
“考試這麽厲害，怎麽腦子卻不好使？”兩人走在學校回廊上，突如其來的表白讓千隼猝不及防。“當然是因為我喜歡你啊，所以才希望你認為我人很好。”
“這種時候我是不是該說謝謝你比較好。”
“與其謝我，不如考慮下要不要和我交往。我們同班一年了，小組合作的時候也非常愉快，已經是好朋友了不是嗎？又不是那些名字都沒聽說過就找上門來和你告白的陌生人。”
“可以先問一下你喜歡我什麽地方嗎？”
更紗眼睛也不帶眨一下地答道：“臉，還有身高。”
千隼的個頭竄的比班上的男同學都要快，畢竟她本質是女性。女孩子發育普遍早于男生。
“能當面不加掩飾說出這種話來，你也是蠻了不起的。”千隼由衷地感嘆道。
“怎麽，難道你以為我會說喜歡你在小澤嘔吐後站出來幫他處理嘔吐物麽？我可不是那種膚淺的女人。”
“你對膚淺的定義好像和字典不太一樣哦……”
“千隼你啊，其實是女孩子吧。”
“我覺得自己隐藏得挺好呢，原來已經暴露了。”
“本來我只是覺得哪裏不對勁而已，和你熟悉起來才确信了。果然，世界上才不存在樂于傾聽他人煩惱的中學男生這種生物。”
“如果留神找姑且還是能找到的吧。”
“我不信，因為我從來沒見過。”更紗停住腳步仰起臉來看她，表情十分堅定。“作為替你保守秘密的回報，和我約會一周怎麽樣？”
“也就是說拒絕你的話，你會把我的真實性別到處宣揚……是我理解的這麽一回事嗎？”
“倒也不是這個意思。”
“那——”千隼想了想，問她說，“放學後要不要去麥當勞？”
***
自打上學期文化節結束後，出校門時老有不認識的家夥湊過來搭話，然後給千隼遞上一個那種女生很喜歡的花裏胡哨的信封。
每次看到他收下情書直哉就火冒三丈，對千隼抱怨說不該為了這種事浪費時間，直接回絕掉不就完了。可即使他冷言冷語地責罵對方，千隼也只會露出略帶為難的笑容，說：“收下的話她們會比較開心啊。”
你有什麽義務讨別人高興？直哉越想越氣，幹脆退出社團。除了周五雷打不動一起去吃快餐，其他日子也不和千隼一起上下學了，眼不見心為淨。
但這家夥居然現在連來麥當勞都要捎上別人，還是他一早瞧不順眼的北別府！
你看我給不給你們這對蠢貨好臉色吧，他想。我禪院直哉可不是給人作陪賣笑的。趁他們聊得火熱，直哉飛快地拎出紙杯裏的茶包扔進千隼的可樂。
然而兩個人幾乎沒怎麽理會他，兀自說得起勁。
你有一個大一歲的兄長啊，好巧我也是；你是雙子座？我水瓶的喔，聽說和雙子超配；什麽什麽，你也對烘焙甜點有興趣？好巧我就在料理部；天吶，我們都喜歡吃秋刀魚，真的很合的來耶，下次有機會要不要借用家政教室制作點心？
不就是做飯嗎？只要他願意下功夫學，成為米其林星級廚師也不在話下！
直哉惡狠狠地咬住薯條的其中一頭，全程咬牙切齒，幻象被自己大嚼特嚼的是北別府的骨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