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被喜歡的人甩了就換個發型換下心情
被喜歡的人甩了就換個發型換下心情
人要在社會立足,就必須有名字。
在某些地區的畜牧行業,似乎有不給牲口取名的規矩。一旦賦予名字就會其産生感情,宰殺的時候就舍不得下手了。
弟弟并非牲口,可是在前途缥缈這一點上卻與殺生大權被握在人類手中的動物有共通之處。能否覺醒有力的術式,通常在孩子成長到六歲前就能看出來,千隼也不知道倘若缺乏天分的話弟弟将何去何從,一切都聽從父親的安排。過去她自以為很了解父親的想法,如今則有些拿不準了。
父親把帶弟弟打疫苗和替弟弟找居家護工的活兒交給了她,但還有很多別的他沒有明講,實際上也都歸千隼管。
比方說,一天內嬰兒要哺喂八至十二次,大約每二至三小時就必須喂一次奶,等到餓得哭起來就晚了。弟弟到家的頭天,父親去了本家就沒有回來,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重新出現在別院,好在廚房裏還有開封了的奶粉。淩晨一點鐘,千隼在弟弟的哭聲中匆匆跑進廚房燒熱水、沖奶粉。大概是溫度太燙,把奶瓶送到了他嘴邊,弟弟居然一臉不樂意地扭着身體想要遠離。先在手腕上試溫度這種知識,她從書店買來寫給新手父母的育兒科普,讀了以後才知道。
春假的整整兩周,父親都沒在別館過夜。于是在聘請到合适的護工前,喂奶也好,換尿布也好,以及拍嗝諸如此類的雜務自然全部成了千隼的事情。
***
原本千隼打算帶弟弟前往市區的綜合醫院接種疫苗。不能把弟弟像超市買來的大蔥那樣擱在自行車籃裏,她推着嬰兒車一直走到大道上,再搭乘巴士前往市區。公車的颠簸、周遭的人聲讓幼小的嬰兒不知所措,弟弟在陌生環境裏小臉皺得像漏氣的皮球,哇哇大哭起來。哭着哭着,甚至把先前剛吃下的奶吐了出來,弄得滿臉都是。
千隼一邊掏出手帕給他擦臉,一邊不停地和旁邊的乘客道歉。吐過之後弟弟繼續大哭不止,她只能在下一站下了車,改為步行去最近的私人診所。
一滿十八歲就去考駕照吧,畢竟不能老是給別人添麻煩。好像也有人在腳踏車後面安裝後置式的嬰兒專用拖車,這東西附近的百貨公司有沒有出售呢……
診所的工作人員似乎在和她講話。
“可以再說一遍嗎?”還沒有适應需要頻繁起夜的作息,白天時她偶爾會恍惚。
對方耐着性子又重複了一遍:“請出示孩子的國民健康卡。”
“健康卡啊……好像沒有呢。”千隼也料到可能出現這種情況,離家前把可能放這東西的地方翻了個遍,仍然沒有找到,說明父親并未留下弟弟的健康卡。
“沒有辦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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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沒有健康卡哪怕自費也沒法打疫苗,因為注射完的疫苗沒有檔案錄入記錄。”
“那該怎麽辦……”
“您記得孩子的健康號碼嗎?媽媽帶新生兒出院前都會發放一張申請出生證明的小冊子,上面第一行數字就是臨時健康號。”
不知道怎麽搞的,千隼竟不敢直視前臺工作人員的眼睛。“對不起,我好像把冊子弄丢了。”
“那這樣吧,沒有健康卡和臨時健康號碼的小寶寶可以在三個月內先使用媽媽的健康卡進行看診。等會兒接種好疫苗後請您帶着疫苗記錄再來前臺,我會将記錄先放入您的檔案裏,等補辦了出生證明和健康卡後,您就能将疫苗記錄轉入小孩的檔案裏了。”
“……能用他父親的健康卡嗎?”
“一般都是用母親的,而且必須家長本人到場才行——我姑且先确認下,您是寶寶的媽媽,對不對?”
這個時候如果說不的話,是不是便沒法打疫苗了?如果就這麽打道回府告訴父親,恐怕他也會詢問自己為什麽不說自己是孩子的媽媽,至少蒙混過去先把事情辦好……
“對,我是他的媽媽。”
雖說千隼年紀小,但十五六歲為人父母在近期成了熱議的社會話題,也不算特別稀奇。實際上就在這一年的秋天,日本電視臺播出了一檔以初中生育兒為主題的連續劇,标題叫做《14歲媽媽》,男主由三浦春馬出演。
“寶寶的名字是?”
“名字,那個……”千隼雙頰泛紅,語無倫次道,“還沒有起名。”
“這樣可不行呀。”前臺的話語中帶上了幾分說教的意味,“當媽媽的人來看醫生前什麽準備都不做就罷了,怎麽連名字也沒想好?既然前來接種疫苗了,寶寶至少該有兩個月大了吧。”
盡管內心有許多想要澄清的,最終千隼只是低着頭說了聲抱歉。
***
“名字?”父親看了眼疫苗記錄就放到一邊,“你來給弟弟取好了。”
名字是來自父母的第一份禮物,父親卻把這個義務推給了身為異母姐姐的千隼。她翻開和育兒科普書一起買下的取名辭典,用擲骰子的方式決定了弟弟的名字,實琴(みこと)。沒有特殊含義也沒有祝福,抽簽一樣随機選中的名字,僅此而已。
日本有很多由于父母未提交出生證明而不具備戶籍的兒童。實琴就是如此——從行政角度來講,并不存在于世界的孩子。
目前全國所采用的的戶籍管理制度以“夫妻子女”的标準量化家庭單位。成年人會在結婚時将戶籍遷出家長名下,這就是為什麽結婚也被稱為入籍。在那之後往往由丈夫擔任家庭代表人,也就是戶長,然後再将其配偶子女歸入戶籍名下。
看醫生姑且算不上大問題。現在能假裝實琴是千隼所出的新生兒,使用她的健康手冊取藥和注射疫苗,未來也能謊稱自己是攜家中孩子自海外來的旅居人口,帶他去接受個人繳付看診費的私立診所。可是再往後呢?等到了上學的年紀就必須補辦戶籍,然而補辦戶籍的方法本身就是個設計有缺陷的死循環:要辦戶籍首先需要證明此人為日本國籍,可是要證明一個人的日本國籍,理論上又得先出示戶籍證件。
為什麽父親始終不願為弟弟辦理戶籍?恐怕是因為一旦提交出生證明、編進了父親為戶長的戶籍,實琴就會正式成為父親倫理與法律上的兒子。他不願意為實琴辦理手續,除了希望在可以的時候随時甩掉麻煩,千隼實在想不出任何其他的可能性。
所幸四月一日新學期開學,她終于可以離開家了。
***
學校地點設立得十分偏遠。坐車到鄉下,下車後另外要爬上好長一段陡峭的山路。來到大門口,直哉正抱臂站在那裏,他肯定已經從哪裏得知了千隼要來京都校的事情。
“絕交!”
和她對上視線的下一刻,直哉便扔下這麽一句話作勢轉身離開。但是他并不是往山下走,反而擡腳跨進了高專的結界內部。
跟小學生似的能将絕交這種話輕易說出口的人,好歹比何時何地不由分說啼哭起來的小嬰兒要容易對付。
——首先是追上去道歉。
“對不起。”
——然後要說明緣由。
“春假裏父親布置了一些事情要我去做,所以才沒來得及告訴你我要留在京都上學。”
——最後記得死纏爛打。
“我說啊,絕交到底是要維持到什麽時候?小直出現在這裏也就是準備留在高專的意思,你總不會打算等四年後都畢業了還不跟我說話吧?萬一明天就有史無前例的特級咒靈沖破結界,然後我就死了怎麽辦?”
直哉把她說的話當做耳旁風,壓根不做理會地兀自往前走。
“什麽時候染的頭發?金發特別适合你,很帥哦。”見他仍然沒反應,千隼只好使出殺手锏。“啊,我明白了!在新的地方改頭換面重新開始,這一定就是傳說中所謂的高中出道。其實去年更紗她就已經染發了,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是老師們默許蒙混過關的擦邊球式染發。貌似只要告訴理發師自己要做‘慫包染’,理發師就會把學生顧客的頭發染成在燈光下泛着茶色的深棕色。不過還是在高專比較自由,染發、紋身和打耳洞一律不管,校服也可以定制特別款式——”
果不其然,直哉腳步不停卻回頭狠狠瞪了她一眼,表情好像在說“你拿我和她比?”但也就是一眼,馬上把頭別回去不看她了。
你也是,父親也是,為什麽一個個非要給我找麻煩?千隼自認已經盡力做到最好,可總是有人不滿意。
“我要去辦理學生證了。既然不願意理睬我,就之後回見吧。”她強忍煩躁,冷淡地說。
眼下實在沒精力陪公子哥玩什麽朋友游戲了。或許察覺到她要走,昨天實琴哭鬧了一晚。千隼真的很累,只想把入學手續辦完,好好吃頓午飯,然後去宿舍補覺。
小少爺要冷戰就冷戰,要發怒就發怒好了。
這個時候,直哉偏偏又轉過身來:“你生氣了?”
千隼咬了咬牙,感覺牙根的神經都跟腦部的神經交纏到了一起。“我沒有生氣。”
“不就是生氣了嘛!”看到她不高興,他卻因此很高興似的,頃刻間把絕交宣言也抛到腦後了。“辦手續的人磨蹭得要命。你現在過去,大概得下午才能用學生卡買到午飯。”
“沒關系,我不餓。”
話音剛落,她的肚子咕咕叫了好大一聲.整個學校想必都聽見了。時機如此完美,直哉對她露出得意的一笑。
“學生卡借你用一次也不是不行。”
千隼權衡利弊兩秒鐘,最終覺得食物的誘惑比較大:“都是我不好,可以申請撤銷絕交嗎?”
“哎,這回我就大人有大量,算了。不過你可別誤會,我來高專當然是為了自己。你這人耳根軟,沒安好心的家夥随便說幾句好聽的,再扮扮可憐就能把你騙的團團轉,替他們做這做那。一開始可能他們會感激你,後來所有事情都變成本來就該由你做的事情了。別人什麽也不幹,你一個人做好幾倍的工作——沒有我在旁邊看着肯定就會落個這種下場。如果你這個小弟一天到晚盡為了別人忙前忙後,我的面子反而挂不住。”
直哉開始自顧自地解釋他出現在高專的理由,又把好多年都沒提起的大哥與跟班的設定拿出來說。
真是拿這個人的自尊心沒轍。因為餓着肚子要反駁他也很費勁,千隼就點了點頭附和說:“也是呢,你說得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