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做人老婆愛查手機天打雷劈
做人老婆愛查手機天打雷劈
出發那日陣仗慘淡,僅有兩名學生的小隊甚至不需要帶隊教師與校長同去。千隼他們的班主任和校長樂岩寺嘉伸商量過後,決定由樂岩寺嘉伸陪他們前往東京就夠了。
“老頭子這麽積極,難不成一早買好演唱會門票了?”直哉向來看周圍人都覺得他們做事是有利所圖,認定樂岩寺作為金屬音樂愛好者必然是沖着東京的演唱會去的。
“畢竟是兩校間的交流會,校長到場才能向對方表示認真對待的态度。”接下來他們要乘坐兩小時半的新幹線,千隼翻看着車站售賣的書籍,打算挑一本诘将棋的棋譜打發時間。“沒聽說最近有樂隊演出的消息。”
“X JAPAN?”直哉的流行樂知識大多來自好友。金屬音樂千隼并不感冒,因此他也就只聽說過那麽幾個最出名的樂隊。
“他們已經解散好久了……對了,論壇上好像有傳聞明年會複出呢。”
“動作快點。列車馬上快要進站了,老頭子在那邊瞪你。”
“嗯,感覺沒什麽可買的。我們去站臺上等吧。”
沒有東西可看,她便在車上補覺,睡了一路。出車站後直哉說他肚子餓了,指使千隼去買路邊的銅鑼燒,結果剛吃一口就皺起眉毛,塞給千隼讓她代替解決。
“豆沙既缺少顆粒感又有股澀味,比平時吃的差遠了,東京的街頭點心就這水平?紅豆果然還是要吃産地為丹波的。”
千隼咬了口銅鑼燒,舌尖的确并非粗粒豆沙的質感,或許是老板偷懶拿攪拌機打的。“聽說北海道帶廣的紅豆味道才最好。”她說。
“下次遇到要去那邊做任務就順便試試。”
“好啊。小直你說,這次來我們有機會去東京迪士尼樂園嗎?”
“去那地方幹嘛?”
“不管是哪裏的迪士尼樂園我都沒去過嘛。”
“去過別的游樂場不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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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不一樣了!迪士尼是夢之國哦,小直知不知道那裏之所以沒有別的游樂場總是設立的摩天輪,就是因為若是登上可以遠眺的建築物就會看到外面的世界,打破夢境,所以就連周邊酒店的層高也很矮。在大津時不是假期結束後經常有人在班上炫耀自己去了迪士尼樂園嗎?每次聽他們說‘其實也就那樣’我都覺得很羨慕,只有去過的人才有資格講這句話。我也希望以後別人問起有沒有去過迪士尼樂園的時候能夠帥氣地回答,其實還好啦。”
直哉沉默片刻,似乎在回憶中學時同學們是如何評價迪士尼的。“……據說排隊要很久。”
“沒錯,排長隊也是迪士尼樂園的一部分。”
“那我可沒興趣,你要去就自己去好了。”
“诶,這樣啊……”
***
進學校前首先要爬山,這一點來說東京校和京都校都是一樣的。爬完最後一級臺階,直哉突然開口說了句讓人摸不着頭腦的話。
“給我看眼你的短信郵件。”
“為什麽?”
“因為我想看。”
“這算什麽理由?也不是不能給你看,可這總歸是個人隐私……”
“我要看你有沒有通敵!”直哉說着伸出手來,掌心向上。“現在你不願意把手機拿出來,莫非已經把我們的作戰方案透露給悟了?”
等等,他們有指定作戰方案嗎,她怎麽不知道?“你是我老婆嗎,居然還要查手機。”
千隼無可奈何地把手機遞出去,随後從背包裏取出随身攜帶的保溫杯喝了一口。新幹線的車廂空氣幹燥,睡醒後總覺得嗓子裏癢癢的。直哉見了立刻說“我也要”,千隼只好把水給他。直哉一面仰頭喝着一面目不轉睛地翻閱短信和通話記錄,不出幾秒就把瓶子裏的水喝完了。
“看出什麽了?”她問。
“看出來你和悟的關系原來也就那樣。”他幸災樂禍地挖苦道,将手機和水壺還給千隼。
千隼無從出言反駁。從父親那兒得到堂哥的號碼後,她給悟大人發去短信郵件說【這裏是千隼】,對方回複她收到,後面跟着一個太陽的表情符號,然後就沒有了後文。她希望能和在東京的堂兄時不時聊聊天,可是懦弱得不敢開口。沒辦法啊,只是貼上一層彩膜的玩具塑料鑽石到了真品面前難免無所适從,盡管向往着,卻又總是猶豫。
懷着焦躁的心情一直等到了姐妹交流會的這天,昨晚她怎麽也睡不着,幾次坐起來去夠擺在床頭的鬧鐘,确認開關時是否開着。
***
交流會第一天是團體戰,雙方學校各組一隊在場地中比賽祓除咒靈的速度,可以妨礙對手的行動,但不允許傷及性命和惡意致殘。比賽采取積分制,咒靈根據等級所代表的的分數各不相同。
“硝子不參加比賽,這樣人數就是四對二……不如我和悟也退出,讓一年級堂堂正正切磋,這樣才稱得上公平公正。”咒靈操使夏油面上帶笑地提議道,“悟,你覺得呢?”
“無所謂,我都行。”堂兄說。
東京校的一年級生灰原很快予以支持,說這樣做非常好。他身邊的金發男生雖然不是很積極,也認可夏油的方案。
接下來夏油笑眯眯地把臉轉向她:“小千隼怎麽想?如果有別的想法也可以說出來。”
搞什麽,他們很熟嗎?
夏油這個姓氏相當少見,看過學生名單就記住了。但是千隼并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們兩人理應是僅此而已、初次見面的關系。
或許,堂哥和他講了自己的事情……
千隼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含糊地應了一聲,于是二對二的團體賽就這麽開始了。
場地設于東京校的後山森林。與其在充滿天然遮蔽物的林子裏比賽撞見目标的運氣,不如先把對方擊倒再去祓除咒靈。顯然大家都是這麽想的,比賽才開始四人就戰到一起。
對她來說和除了好友以外的人對戰,這其實還是頭一回。自體免疫疾病中的一部分擁有漫長的潛伏期,比如麻風病就是如此,但千隼在祓除咒靈時仍偏好使用TH1輔助細胞的對應式神引起麻風病。式神并非白細胞本身,更類似咒力構成的生物催化劑,能夠大大加速致病進程。麻風病發展到重症,除了軀體出現結節與化膿,患者的四肢末端可能會麻木畸形直至最終脫落,是十分有效消減敵人實力的手段。
如此可怖的症狀一度引起日本人的恐慌。從前若是哪戶人家出現了麻風病患者,家裏的其餘人也會遭到排擠,終生擡不起頭做人。想要在社會生存下去唯有将患者送走收容,然後全家遠走他鄉。被收容進療養院的人一輩子要依靠納稅人的稅金生活在那一小方天地,到死都無法離開。少數男女在療養院中結成姻緣的情況下,男方會被強制結紮,因為社會絕不容許麻風病人留下後代。殘酷的法規在一九九六年終于被廢除,那之後康複了的麻風病人才能自由出入療養院——這種病就是那麽叫人可怕,就算有會反轉術式的東京校前輩在,千隼也不能讓同齡人體驗這種滋味。
雖然由于這種原因不得不放水,京都校依舊贏得輕松。對手實力談不上弱,尤其是外國人長相的那位術式很有趣,想必未來能成為出色的咒術師。然而他們畢竟只是才磨合了一個學期的新生搭檔,混戰間不比千隼和直哉間的默契。
宣布京都校取勝後,把千隼水壺裏水喝光的直哉又說他渴了。
對少爺的各種要求她已經習慣了,數數錢包的硬幣差不多剛好夠,詢問直哉是要運動飲料還是水。
“我要喝涼茶。”他說。
“那你在這裏等我。”
***
京都校的食堂旁邊有一臺自動販賣機,東京校也是差不多的配置。千隼把零錢投進細長的投幣孔後,面對發着淡光的按鍵出神,想喝甜的東西卻不知道該選哪一種飲料。給他買了涼茶,但很有可能到頭來小直會吵着要喝自己的那瓶,所以最好挑選可以一起喝的口味。
直哉不喜歡碳酸飲料,要不就買橙汁——
“當然是要喝可樂啦,這還用想?”有人搶先伸出手對準按鍵按了下去,機器響起了飲料瓶滾出的聲音。
這讓心不在焉的千隼吃了一驚:“悟大人?”
“剛剛的比賽我有看,你現在變得很強了嘛。”
堂哥揉亂她的頭發,正如過去一樣。
“是嗎,您果真這麽覺得?”
“确實非常厲害。”
他旁邊的夏油接過話頭,替堂兄肯定道。面對陌生人的稱贊,千隼拘謹地略一點頭表示感謝。
“同為寶可夢大師的前輩都這樣誇你喽,該表現得開心點才是。”堂兄用兩個指尖去推她的嘴角。“來,快笑一個。”親昵的态度讓千隼不禁紅了臉。她有多久沒被人當成孩子看待了呢?
哪怕是混在寶石裏的塑料珠子也沒關系,既然已經贏得了比賽,總能和悟大人說說話吧。簡單寒暄幾句後,千隼興致勃勃地和堂兄推薦起前陣子和小直在電影院看的片子。
“……雖然是低成本B級片,這種敘述結構的電影我還沒見過。故事很好玩,所以上周又租了碟片重溫了一遍。”
“這樣啊,那我有空也去看一下好了。”
“嗯,請務必試試!”
“說起來确實好久沒看電影了,上次是什麽時候來着?”堂兄轉向夏油問,“阿部貞夫出演男主角那部。”
“是阿部寬。”夏油糾正說。
“不對,是泡沫經濟期間投資房地産結果欠了一屁股債的倒黴鬼演員,說自己最窮的時候靠打小鋼珠過活的那個……”
“所以說那個男演員就是阿部寬啊。”
“你是在質疑本大爺的記憶力嗎,傑?”
“沒錯,我看你是甜食吃太多,腦袋也不靈光了。”
“我現在就查給你看,絕對不是阿部寬……等下,這邊沒有信號。”
“不用查,你根本就是記錯了。”
“怎麽可能!”
兩人的談話沒有她一個外人插嘴的餘地,千隼不曉得說些什麽好,因此怔怔看着他們聊天。
明明之前那麽在乎她,現在出現在小悟哥哥身邊的人好像已經足以讓他忘記曾經在病房度過的時光——陪自己看動畫片,為自己念故事書,替自己偷渡薯條可樂……該不會這些全是她從願望裏編造出來的虛假回憶吧?千隼幾乎都要如此懷疑了。
她曾以為自己了解堂哥,就像以為自己了解父親。覺得生活在同樣的屋檐下,身上流着同樣的血,所以就比別人與其跟接近。以為跟對方交談過,歡笑過,彼此便擁有了感情的紐帶。
實在是錯得很離譜。
唉,仔細想想已經過去整整十年了。遙遠的兒時情誼就像犯罪一樣,超過追訴時效便不再作數了。
不過也對,沒有哪個青春期的男生真的會對家人推心置腹,跟朋友才能真正做到無話不說這種情況随處可見,根本不值得稱奇。
終于遇到這麽重要的人了啊……應該為兄長感到高興才是,然而怨恨卻如同一滴墨水滴在元書紙上,不容挽回地蔓延開來。承認這點實在很丢臉,她對夏油傑産生了嫉恨之情。假如在別的情形下遇到他,千隼或許會發自內心地尊敬對方,現在卻連夏油稱呼自己的方式都讓她讨厭——本來正常講話就可以,他偏要裝得像個親切的大哥哥。
大概注意到她一直沒有出聲,夏油再度嘗試拉她加入話題:“小千隼有沒有喜歡的男演員?”
千隼望向自動售貨機的玻璃擋板。
“沒有特別喜歡的……”她垂着眼睑,注視着玻璃反光中的自己,注視着凝滞的空氣中孤零零的身影。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玻璃映照出的她露出了困惑的表情,竟然莫名顯得可憐。
啊,那瓶可樂還沒取出來。
可樂仍然是冰的,但千隼一點也不想喝了。彎腰拿出來,她伸手遞給黑發學長:“夏油前輩要喝嗎?”
“咦,是要請客嗎?多謝。”夏油訝異地眨眨眼,接了過來。“我以為你不喜歡我呢。”
“怎麽會?就當這是給前輩的見面禮好了。”千隼掏出口袋裏僅剩的硬幣投入自動販賣機,給直哉買他要的涼茶。“小時候最喜歡可樂,不過現在我更習慣喝健康一點的。”
“切,無聊。”堂哥說着,推了推墨鏡。
千隼在旁邊看着夏油擰開可口可樂的瓶蓋,喝了一口。
果然還是覺得不甘心。
怎麽可能甘心?想要成為堂兄血脈相連的親人,她必須先成為父親與母親的孩子,必須多年病到下不來床,必須被族內其餘所有人厭棄,只有這樣才能博得堂兄的一點憐憫和關注。可是有人卻什麽都不用付出就能和堂兄成為朋友——單單因為他們合拍,他們聊得來,輕易就變成了那麽親密的存在,親密到堂兄忘掉了手機那頭的自己,忘掉了站在自動販賣機前不知所措的自己。
至少也得讓這個人嘗嘗自己過去生病的滋味,她的心裏才能好受些。千隼很清楚這種因為自己遭受過苦難,就覺得別人也該受到同等待遇的想法是不可取的、不正确的。反正夏油前輩不是喜歡講究公平公正嗎?這樣一來才叫公平——
在遞出去的可樂瓶蓋上,她附上了HIV病毒的式神。夏油喝下飲料時,式神跟從千隼的心意從口腔侵入咒靈操使的體內。就在六眼持有者眼皮子底下,她犯下投毒的惡行。尋常咒術師幾乎察覺不到的微量咒力,如果六眼仔細去看肯定能看得到。
瞧瞧她都做了什麽呀,五條千隼難道不是個壞孩子嗎?作為兄長和家主,該好好管教她才是。罵她打她也好,告訴自己他對她很失望也好。拜托了,總之給她一點反應。
小悟哥哥……
求求你,用心看看我吧……
“這裏熱死了,我們快點去吃飯……你來嗎,千隼?”
千隼的嘴唇彎成微笑的模樣:“不了,我和小直約好了要去銀座的餐廳。”
“那明天見了。”
“好,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