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小少爺學習LGBTQ,地鐵老人手機.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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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棄權。”
個人戰開始前千隼開口說道。
“怎麽了?”堂兄不能理解她的決定,“和傑對戰能學到很多操縱式神的技巧哦,你确定要棄權?”
“以後總有機會。家裏有點事,我最好盡快趕回去。”千隼的理由有很多,比如說昨晚她例假來了,眼下腹疼得厲害;比如她對夏油這個人沒興趣;再比如說她不像校長那樣關心交流會的結果……最重要的是清晨護工打電話告訴她實琴發燒了,醫生診斷出是肺炎。
“他怎麽那麽多事。”堂兄嘴巴一撇以示不屑,話中這個他指的是千隼的父親。
“沒關系,明年還有交流會,到時候見。”夏油笑着打圓場。
“切,那我也棄權好了。”
千隼擡眼去看不戰而勝的直哉的反應。他還是在外人面前的老樣子,挂着一副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致的臭臉,偶爾轉動眼珠冷眼睨看這個世界。
“走吧。”同她對上視線後,直哉率先轉身往東京校門口走去,“不是趕時間嗎?”
和堂兄揮手告別,最後再瞥了一眼夏油,對方沖她回以微笑。夏油看起來依然身體健康——這是自然,HIV式神不屬于千隼生得術式的範疇,靠束縛才締結了契約,因而具備其他式神所沒有的潛伏期作為發動在他人身上的前置條件。使用對象的咒力越強,潛伏期也就越長,在對戰中根本談不上有效的攻擊手段,此前她從未對誰用過。
要催動夏油體內的式神吞噬白細胞進行病毒複制約莫得等十年。這樣挺不錯的,十年後或許她已經不再是追求兄長關注的幼稚鬼,那樣一來就将相安無事,什麽也不會發生。
***
一個月後發生了“星漿體事件”。東京校的咒靈操使與六眼在任務期間重傷,襲擊者于盤星教周邊地區與六眼二度會戰,最終不敵六眼重傷死亡。
該襲擊者名叫伏黑甚爾,經調查是一介雇傭殺手,據稱舊姓禪院,禪院家則表示他們與此人毫無關系。
得知這個消息的千隼很是替直哉擔憂,反而小少爺表現得異常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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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贏了,甚爾輸了……不就是這麽一回事嗎。如果再對決一次,誰死誰活還說不定呢。”他說,“不過你沒見過甚爾太可惜了。”
“有照片嗎?”
“沒有。”
千隼深感無奈,就憑你和堂兄這種連對方照片都沒有的親情,居然還質疑我與悟大人的關系。
“要不要去看看?”她提議道,“天與咒縛的遺體具有研究價值,極有可能回收到了東京校的停屍房。之前交流會的時候我們在東京校登記過咒力和術式,要是沒有删除記錄應該能在不觸發警報的情況下潛入。”
***
“喏,這就是甚爾了。怎麽樣,一看就很強對不對?”
“死人和死人之間能瞧出什麽區別——好吧,肌肉練得很棒。”
“沒別的感想了?”
“臉一看就是姓禪院的。”
“…………”
“…………”
“……沒準甚爾已經變成了咒靈,接下來死的就是悟了。”
“活着的時候打不過悟大人,為什麽死後就能打過了?咒力為零的人死後能否變作咒靈暫且不談,身上這麽大個洞怎麽看也不像是沒用上咒力的拳頭打出來的。”
“煩死了,我也清楚啊,不就是随口一說嗎!”
“小時候好像我們也為誰的兄長更強吵過架,現在看來是我贏了。”
“有這回事?我不記得了。”
“小直,你這是耍賴哦……”
***
一年後,夏油傑屠殺百來名非咒術師後叛逃了,兩校間即将展開的的年度姐妹交流會随之被中止。對此千隼毫不在意,實琴前不久第一次開口說話。當時他張開手臂站在嬰兒床的栅欄邊說:媽媽,抱一下。忙着搜羅适合弟弟的早教教材,她實在懶得關注堂兄的好朋友是不是改行做□□教主去了。
接着又一年過去,春天再度到來,實琴滿兩歲了。從學會往外蹦詞語到能組織句子之間的轉變好像是一瞬間的事情,僅僅一周由于任務脫不開身,回家就發現實琴能說出符合語法的簡短話語了。
聽見鑰匙在鎖眼裏轉動的聲音,已經能獨自走路的弟弟那張小小的臉蛋出現在窗邊,睜大眼睛朝門口張望。千隼和他揮手,實琴也高興地揮手回應。進了門,她伸手将正試圖爬下沙發的弟弟從腋下抱起,被舉起的實琴露出天真的笑容,說:“歡迎回來,媽媽!”
千隼和他鼻子碰鼻子,然後很快分開。“不是媽媽,我是姐姐哦。”
“姐姐來找我了。”
“對,姐姐回家來見你了。”
“阿姨做好了飯,姐姐和實琴一起吃。”
“好啊。”
糾正過幾回了,但凡隔一段時間忘了提醒他就會再叫回媽媽。畢竟睡前故事裏的主人公無論是小豬小熊還是小朋友,總歸有一個媽媽,卻不一定有姐姐。就算和弟弟說應該稱呼給予你生命的人媽媽他也不會懂,想來在小孩眼裏媽媽就是世界上和自己最親密存在的代稱吧。
千隼覺得弟弟學說話進步很大,然而他的表現總是無法讓父親稱心如意。
吃晚飯時他突然說:“實琴是不是學東西有點太慢了?”
“沒有這回事,實琴是個很正常的小孩。”千隼正給弟弟擦拭吃到臉上的寶寶輔食。
“雖然當時在生病,兩歲多的時候你已經能把簡單的繪本故事流利地讀下來了。實琴這孩子啊,不管是說話還是走路的時間都比你晚,而且一哭起來就沒完沒了的。不如你小時候聰明就罷了,居然也不如你省心,要說唯一的優點就是身體健康了吧。”
實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舀起一勺木瓜泥默默地吃着。他是個吃東西無比專注的小孩,什麽都能吃得津津有味,一臉幸福。沉迷品味舌尖滋味的弟弟此刻完全聽不進去父親的話,真是太好了。
千隼并不贊同父親對弟弟的評價,他是個有別樣天賦的孩子,絕不像父親口中那樣一無是處。
一個人在家太寂寞了,她不希望弟弟過上和自己遇到直哉前一樣的童年。實琴滿一歲後但凡找到機會,千隼就會下課後跑下山搭公車回來,騎自行車載實琴去隔壁城鎮的公園玩,第二天再乘早班車趕到高專上課。
她很驚訝實琴如此樂意結交新朋友。假日裏帶弟弟去市區逛街,見他可愛的大人想逗逗他,實琴永遠緊緊抓着她的手躲在千隼後面不肯擡頭。也許由于現在是在差不多大的小孩們面前,情況有所不同,盡管起初看起來依然害羞,時不時要伸手去拉千隼的衣角,沒一會兒功夫就和別的孩子玩到了一塊兒。
好景不長,千隼漸漸意識到自己偏男性化的裝扮和言行舉止在帶孩子來公園的媽媽們中間引發了某些流言。幾周後她了解到弟弟的朋友們不再被允許和他玩,因為媽媽說實琴的家長是怪人。
作為母親來說太年輕,作為長姐來說太像個男生,可不就是古怪的人麽。
沒關系,将相關一切知識從頭學起就是。千隼不予餘力地踐行“公園出道”勝利法,從整頓衣櫃購入女裝入手,接下來切記和實琴出門在外步子邁得小一點,說話音調高一點……不如頭發也重新蓄起來好了,然後再帶他去一個新的公園。
只是太久沒有穿裙子之類的服裝,女裝穿搭又遠比男裝複雜,每次出門前她都花很長時間苦惱穿什麽好。這個時候千隼就會詢問實琴的意見,而實琴總能立刻指出一套清爽漂亮的搭配。
哪怕無法如父親所願成為咒術師,将來實琴肯定也能有所成就,因為他有看得見美麗事物的眼睛,至少千隼是那麽覺得的。
***
不過誠如父親所言,除去四個多月大那場促使千隼為趕回京都而放棄交流會個人賽的高燒,實琴并未再得過什麽病,瞧着無比健康。考慮到病毒潛伏期的存在,千隼依然不放心,預約了醫生做血液檢查和結核病皮膚敏感試驗。私人診所的女醫生手法老練,卻也架不住小孩一瞧見白熾燈下明晃晃的針頭便害怕得大哭起來。
“別害怕,像給蚊子叮一口而已,不會痛的。”醫生好聲好氣地說。
“不要打針,不要!”實琴顯然是假哭,眼角甚至是幹的。然而千隼一抱起他,弟弟委屈的眼淚立刻湧了出來,貼在脖子上的小臉蛋很快把她脖子那塊兒的皮膚弄得濕漉漉。“我讨厭打針!”他這個年紀尚且分不清打針和抽血。
“不做檢查的話姐姐會擔心你擔心得不得了,晚上睡不着覺,白天吃不下飯。”千隼說,“如果你實在覺得害怕姐姐就和你一起打針,好不好?”
實琴想了想,噙着兩汪眼淚點頭答應。
手臂紮上壓脈帶,塗抹消毒液,然後是針管紮進皮下,抽血流程千隼爛熟于心。抽完血後醫生拉下口罩來笑着表揚實琴勇敢——就千隼了解到這位醫生的副業是做醫美,平時從前來看診的病人中挖掘潛在客戶,在肉毒和玻尿酸注射方面有長足的經驗——可能近期剛打過針,她的笑容有幾分僵硬,反而令實琴嚎啕地更加響亮。
在前臺付費時他仍然哭個不停,千隼擔心影響到旁邊等待問診的病人,對弟弟說:“再哭我就給打電話給爸爸。”
話音剛落,實琴立馬收住聲不哭了。
“記得回去以後吃飯前一定要洗手,每天刷牙兩次,動畫片再好看晚上八點半也必須睡覺,不然就會生病。”她乘勝追擊危言聳聽道,“生病了就得再來打針,下次還讓剛才的阿姨給你打。”
弟弟拽住她的袖口來回搖動,輕聲哀求:“實琴會做好孩子,別給爸爸打電話好不好?”
“那你要乖哦。”千隼擡手在他的鼻子上刮了下。
這樣的日子還能持續多久呢?診所的入口處飛着好幾只蠅頭,實琴和工作人員一樣對其熟視無睹。父親仍在猶豫,等待實琴覺醒歷史上從未問世的術式,沒準某種術式的代價就是咒力低微呢?這個男人拒絕相信自己的兒子缺乏咒術師的才能,無疑是在逃避現實。
弟弟離開後誰将接替自己的位置?等到那個時候……她呢,她又該怎麽辦?不止是實琴離不開身為姐姐的她,千隼也同樣變得無比需要這個孩子。
同一個終要與自己無關的人締結羁絆,去愛一個不知道哪天就會消失在生活中的存在……這種事到底有什麽意義?算了,反正她這一輩子大抵就是如此,活得仿佛一個不知該往哪裏去卻只能走個不停的發條玩偶。
***
六月份的周六早晨,直哉電話通知家中下人開車來高專接自己去購物中心,打算去買個生日蛋糕給千隼。好友不是那種會對別人送的禮物抱怨這抱怨那的性子,但也并非不管吃什麽都照單全收。他最喜歡的那家西餅店在京都只有上京區的商場才有。周末的商場人很多,直哉不耐煩地在店裏排着隊,聽見身後不遠處傳來小孩吵着要家長給自己買東西的聲音。
“不行。”
女性沒由來熟悉的聲音令直哉猛地回過頭去,目睹對面服裝店內不可思議的一幕。
“為什麽啊?明明剛才買的外套更貴。”
“買外套是因為入秋天氣冷了以後必須穿暖和的衣服才不會受涼感冒。”身着連衣裙的年輕女子說,“鞋子你已經有很多雙了。”
“可是這雙上面有小花。”
“不行就是不行,怎麽能實琴想要什麽就給什麽。這不是錢的問題,一昧慣着你對你沒好處。”
“姐姐小氣鬼!”
“好,就當我是小氣鬼吧。”
牽着悶悶不樂的男孩離去的那個身影,分明是千隼啊。
***
次日沒有設鬧鐘卻早早醒來,直哉打開宿舍的窗戶通風。昨晚淩晨下了雨,涼爽的風吹在臉上很舒服,今天是适合思考問題的天氣。
——五條千隼是女性。
乍一聽天方夜譚,細細想來似乎在他們念中學期間便有跡可循。每年體檢只是測身高體重血壓之類的基礎項目,照理不會做血常規檢查,不可能由此暴露HIV陽性的事情,千隼卻說“會有點麻煩”,所以需要父親提前和校方打招呼……
另外進入青春期前半程首先迎來男生的變聲期,那會兒中學裏包括直哉在內的男同學都嗓音改變極大,千隼的聲線變化則沒有那麽明顯;到了青春期後半程,男性的肩背通常會慢慢變得厚實寬闊,可千隼的身形一如既往的單薄。配上那頭白發和淺色的眼睛,簡直像玻璃工藝品那樣仿佛輕輕一碰就會折斷,自己卻滿以為這是早年落下病根的緣故。
都怪她個子太高了,才讓自己這些年一直蒙在鼓裏!她父親也是,若非這個準一級咒術師男生女相,斷不會讓旁人産生他的兒子理應同樣這副模樣的想法。
在咒術師的世界裏天資良好的女孩被長輩當做男孩來培養十分常見。在直哉看來她們往往以男性身份自居,要麽就是極力試圖表現自己比真正的男人強得多。千隼并不符合這一側寫,她幾乎不曾強調自己是男性或是比男性更出色。
打開電腦用【中性女人】為關鍵詞在浏覽器檢索,跳出來的全是些三俗小說。直哉換成英文輸入法重新搜索,找到看起來能解答他疑惑的一個專有名詞:非二元性別(Non-binary or genderqueer),簡稱NBGQ 。
點開其中一篇介紹NBGQ的文章,他從頭到尾逐字逐句讀了好幾遍,許多地方看不懂,重讀的時候覺得稍微懂了一點,到了下一句又雲裏霧裏了。倒不是英文太難,而是英文所表達出的句子內容讓直哉無法理解。可是他太想弄明白了,想得不得了,因此接下來看完了文章結尾附上的非二元性別者演講錄像。
根據演講者所說,有部分人——比如千隼,祂們很可能不認同将自己劃分到女孩這一類別,同時也從不覺得自己是被困在女性身體裏的男性。非二元性別者可以擁有任何性取向,至關重要的議題并非“喜歡誰”,而是“我是誰”。
NBGQ的世界中,性別這一要素不是非男即女的。
性別不是非男即女的……
以直哉接受的教育和從出生以來的認知,聽見這句話後腦海裏首先跳出來的第一個念頭是予以否定。奇怪的是,他沒法把這話從心裏抹去。
好吧,沒必要在千隼的動機上琢磨太久,畢竟在直哉看來做女人本就算不得好事。芥川龍之介的遺作标題為《河童》,故事中的河童胎兒可以自行決定它的生死。父母會詢問母親腹中的胎兒是否想來到世間,是否想被出生。假如人類也是這麽降生,倘若被告知自己即将作為女人過活,那直哉覺得還不如不出生為好。生下來做什麽,難道要像他母親一樣反複懷孕然後在病痛中離世,像叔母那樣在家中男丁跟前伏低做小一輩子?
真正的問題是千隼為什麽不告訴他——莫非她覺得自己會因此看輕她,疏離她?怎麽可能!他是真的喜歡這個家夥,甚至認真考慮過兩個男性要怎麽在一起的事。等從高專畢業,他們倆各奔東西的可能性是很大的,畢竟隸屬不同的勢力。到時候他或許會不得不結婚生子,千隼也可能也會遇見別的男男女女……然而不管發生什麽,哪怕一次又一次分開,直哉始終堅信到了最後終究會是他們兩個在一起。不對,他不是相信,是明确地知道肯定會變成這樣。
既然千隼是女人,那只需結婚不就順理成章地一輩子都在一起了嗎……臭老頭八成就是為了這個才放任他和千隼交好,千隼的父親或許不願意獨女冠上禪院的姓氏,估計也打着類似的主意。
千隼想要這樣的未來嗎?
現在可以推斷出千隼入學高專以來頻繁回家是為什麽了,所謂幫父親的忙原來是替那不知廉恥的男人照料他的兒子。商場裏她牽着的那個男孩貌似兩歲左右,這樣一來年齡也吻合。雖然不知個中詳情,直哉瞧得出來自那之後她一直過得不好。
就不能告訴我家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嗎——問得多了,千隼逐漸懶得陪笑臉裝無辜,臉上開始流露出厭煩,好多次為此和直哉不歡而散。不過期間的确有過那麽幾個瞬間,直哉隐約察覺她試圖和自己說點什麽,欲言又止的神情不知是要告訴他“別管我”,還是想說“救救我”。
她在五條家尚且過得那麽不開心,想來和自己在禪院家恐怕也無法變得快樂起來。
***
周一早晨,他提着裝蛋糕的紙盒去了高專食堂。
“給你的。”
“你記得我的生日呀,真好。”千隼打開包裝,迫不及待地叉了一塊蛋糕送進嘴巴,享受地兩眼都眯了起來,“雖然沒有非得怎麽慶祝的必要,有人能把我的生日放在心上果然還是超級幸福的事,謝謝你。”
“感謝以外就沒別的跟我說?”
“嗯……你也吃?”千隼把蛋糕連同紙盒推到直哉面前。
“我吃不慣這麽甜的。”
再多的好話他說不出了,直哉把紙盒拆開放到一邊,接着将蛋糕放到瓷盤上,用力地推了回去。
性別的事也好,為之苦惱的事也罷,既然千隼希望瞞住自己,那麽他就裝作不知道。
因為他們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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