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 06

Chapter 06

川城的四月,整天陰雨,像跟世界接一個悠長的濕吻。

傍晚倒晴了,不冷不熱,整座城市的樹翠綠飽滿,樹影随風顫動。

閻齊單手握方向盤,另只手自然而然地把祝初一的手包進掌心。

很溫暖幹燥的大手,修長,有力。喜歡這樣牽手的男人,掌控欲十足。

自那晚到現在,祝初一還沒适應自己的堕落與放縱,男人的溫度高于她,她不自在地抽出來。

為避免尴尬,岔開這茬兒,“現在是去哪裏?”

閻齊垂眸,看了眼被撥開的手,吸了吸臉頰,順勢摸上操縱杆,迅速換擋,車被他飙得很快。

祝初一察覺他不高興了,瞥了眼導航,活該她近視,沒看清目的地。

恢弘标紅擁堵路線中,這車像一個點,往未知的地方開。

閻齊把車開到了一家商場的停車場。

沉默了小二十分鐘,再不說話祝初一就要缺氧了,“在這吃飯?”

“不是,把你賣了。”

閻齊扯了安全帶,在祝初一狐疑的目光中深深吻下去。

祝初一揪着他的襯衣,感覺突然就對了,他沒有試探,直接讓她找準自己和他的定位。

閻齊終于補上那天在停車場被掃的興,等她不可自拔,适時退開,趴在她耳邊笑:“來感覺了?”

祝初一報複性地掐了他一把,跟着他走進商場。

閻齊找了輛推車,“買菜,你來做,感謝就要有感謝的樣子。”

“這禮我可不收,又不是我求你調的監控。”

“那在南荔砸碎的瓷器呢,分你一半的房間呢。總歸還是我虧。”

祝初一這才覺得,不過兩三次面,他們已經牽扯不清了。

用餐區有幾個學生在補課,把家教老師氣得,讓他們直接默寫課文。

閻齊看到這幕,“你學語言的,小時候沒少上補習班吧。”

祝初一在想食譜,搖頭,“沒去過。”

閻齊誇她:“厲害,自學成才。”

祝初一拿了盒精品土豆,看了眼日期,放進推車,“自學成才是最苦的一個詞,說起來都心酸。”

閻齊跟在她側面,見她認真地挑酸奶,薄薄一層光照在她眼底。

他拉過她的推車,手掌覆蓋住她的。什麽也沒再說。

祝初一沒松開他的手。第一次,她第一次在人海感到不那麽孤獨。

超市有兩排熟食區,烤鴨香聞起來很溫馨,放學的高中女孩挽着手在排隊。

茶飲店門口排隊的就更多了,常客是晚上加班的打工人,也不乏捧着茶杯打卡拍照的小美女。

祝初一很有些感慨,“你看,時代變了,現在逛街不買一杯奶茶,跟喝不起似的。”

閻齊記着那杯摩卡的仇,“不是不愛喝甜的?”

“嗯,戒了。以前上學那會兒,有個奶茶店的牌子很便宜,五塊錢一杯。現在市面上各種品牌太多了,噱頭又足,用料是紮實了,喝起來口感有餘,滿足欠佳。”

閻齊想了想她在某些場景的喜惡,“我知道,你就喜歡簡單的,越傳統越好。”

“......”祝初一裝聽不懂,在貨架邊停下,挑了中辣的咖喱粉。

走到收銀區,閻齊沒走自助結賬,老實過去排隊,祝初一捏着手機,感覺有詐,也只好關掉結賬APP。

他拎了兩罐可樂,眼神落到那幾排快樂源泉上,忽然俯身問:“螺旋和超薄,選哪個?”

祝初一被暧昧呼吸燙個正着,一愣,臉紅成推車裏的蝦米。

她咬唇沒說話,餘光看到他各撿了五盒,大號的。

閻齊想的卻是,她讀書那會兒跟誰喝的奶茶。

-

車進入一個高檔住宅區,門口的保安看到閻齊的車,自動擡杆放行。

祝初一的閱歷告訴她,看樓房結構,裏面住的非富即貴。

閻齊先下車,不容推脫地拉着祝初一的手腕,指尖上滑,交疊,十指緊扣。

往後随意按了車鎖,“啪嗒”一聲,很有安全感。

一棟樓四層,一梯兩戶。

閻齊住頂樓,買下兩戶人家打通。按密碼鎖開門,沒避着她。

祝初一終于得空把手掙脫開。

屋內黑漆漆的,借着落地窗外的城市燈火四處打量,四百多平的複式,地板光可鑒人,家具極簡到極致,寬敞透亮,不像家,像是雜志裏那種樣板房。

祝初一默默按房價算了算,不确定地問:“這你家?”

閻齊用手機軟件點開家裏所有的開關,明晃晃的燈把祝初一的警惕照得一覽無餘。

他好笑地問:“不像?不敢進來?”

彎腰,從鞋櫃裏随便找了雙一次性拖鞋給祝初一穿。

祝初一把包放在玄關,走向廚房。

敞亮幹淨的島臺,醬料碗筷一應俱全。

她做飯速度很快,半小時的時間,煎好一條魚,蝦仁蛋花,羽衣甘藍拌嫩南瓜。

工作日被塞進各式各樣的任務,祝初一向來飯量小,只打了閻齊一個人的米。

閻齊看着一桌菜不動筷,掏出手機拍了好幾張,“你是會魔法嗎,我怎麽不知道這些食材還能這樣做?”

祝初一送佛送到西,給他盛飯,“網上教程很多的,一搜就是。具體就不發你了,你也用不着,誰還能餓着你。還有些菜,我放冰箱了。”

閻齊家裏用的圓桌,兩個人低頭吃飯,像湊巧關在一個籠子裏的鴛鴦。

他說話了,像揭開密封罐,給蠟燭氧氣,兀自燃出香氣,“我孤家寡人的,可不能亂給我扣帽子。”

屋子裏靜悄悄的,沒有電視,沒有輕音樂,兩個人斷斷續續地說話。

祝初一問起閻齊的職業,“你呢?公司是做什麽的?”

閻齊舀了一勺雞蛋,“什麽都做啊,替人打工。”

哦,高級打工仔啊。

祝初一沒有深究,而是自嘲:“我工作二十年,大概不抵你公司半年的稅。”

各自夾菜,吞咽,默了片刻。

祝初一說:“魏雅的事,你不該插手的。”

“我多管閑事了?是不是覺得自己背鍋挺偉大?”閻齊并沒有邀功,只是不自知的說教。

祝初一難得冒刺:“自我感動有什麽不好。自己都感動不了,誰會來無端憐憫。”

閻齊不帶惡意地說:“你這樣交不到朋友的,朋友不靠犧牲自我來結交。工作上那些當老好人的,最後都被搶使,死在了辦公室政治。”

“這些我知道啊。但當時我忍了,選擇不計較,吃虧也好,福報也好,就算翻篇了。過後也不想再翻舊賬,累人累己。吃得虧,人緣才好。再說,人要往前看,不是嗎?”

閻齊将魚翻了個面,“你就甘心被欺負?”

祝初一夾了筷魚肚旁的肉,沾了沾醬,“不是啊,人在做天在看,總歸有人收拾她的。她想踩着我升職,就讓她升,在其位不謀其職,不會服衆,指不定哪天她就把自己作死了。她要挖坑自己跳,我不攔着。”

姑娘看着軟,原來是白切黑。閻齊盯着她看。

祝初一問:“怎麽了?”

閻齊說:“不習慣?那我就看到你喜歡為止。”

沒有指示主體的話,祝初一只管低頭吃菜。

閻齊家的筷托是一只兔子,乖乖蹲在那裏。

他把筷子放下,評價這頓飯:“比‘樊籠返’做得好吃。”

祝初一不知他說的是哪兒。其實這些是她平時不會做的菜式,通常在便利店或是外賣解決掉一日三餐。

“你平時自己也做飯?”

“偶爾,一般是助理給我訂。”

祝初一理解。一個人住的話,做好飯,收碗,洗鍋。那個過程太孤獨了。

閻齊去樓上接了個電話,祝初一起身把盤子和碗都放進洗碗槽。

閻齊走路沒聲音,不知什麽時候站在她背後,拿腳趾蹭她的後腳腕。

祝初一手抖,險些扔掉陶瓷,摔了可賠不起。

想象中的破裂并沒有來,閻齊接住了。

祝初一不敢回頭,鼻腔裏都是他的味道。

似乎怕吓着她,閻齊故意用氣音說:“別洗了,我還有點餓。”

祝初一瞳孔裏有個小點,他越湊越近,将自己在她的世界裏無限放大。

是手指,或者不是,身後有一樹枝桠,緩而沉地清點她背脊上的骨骼。

“你藏了三處珍珠”。他碾了碾,輕聲說。

祝初一偏開頭,躲了。

“沒油了,我下去買。”

她順手撈起一只胡椒研磨器,整理好自己的衣服,逃難似地跑出去。

按電梯,下樓。

坐到一樓的長椅上,新鮮空氣并沒有使她好受,渾身還在抖。

她握着滑稽的研磨器,覺得自己可笑至極。

其實是有點懵,自己也不能理解這樣反應的緣由,發生過關系的單身男女回家做菜,本就默認了某種後續。

她還穿着拖鞋,身無分文。包,工牌,錢包,鑰匙,手機,都落在他家了。

好像有了理由回去。

門口保安提前得到主人指示,笑呵呵幫祝初一刷卡開門。

西語有個詞叫ternura,可以用來形容他無意送她的那片花瓣,攪得她神緒不寧,幾欲抓狂,但時時刮在她心頭,抓不着的癢,最後只得投降的那種柔軟。

-

祝初一敲門時,門內傳出綜藝節目的聲音。

閻齊打開門,抱臂守在玄關。

她咬着唇,一言不發穿鞋。

閻齊也不攔着,在她撈起自己的外套時,擡手扯開她背上的蝴蝶結。

衣衫落地,所有矜持告終。

背脊有指尖彈過,祝初一提着包,強弩之末,只覺氧氣不夠用。

她被推到牆上,被迫仰頭,盯着他喉結的位置,揪着裙擺,進退維谷。

閻齊俯身,吻她的脖子,“你跑什麽?”

祝初一呼吸混亂,帶了哭意,胡亂推開他,“太晚了,明天要上班,我要回家。”

閻齊這次沒讓,握牢她的腰,把她提到自己腳背,鼻尖磨了下她的,深深呼吸,“夜晚太孤獨了,我們作個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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