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Chapter 14

Chapter 14

上車後,祝初一受感激情緒驅使,就把續也的事給閻齊說了。

閻齊全須全尾聽完,沉吟一會兒,意有所指地說:“松動的規則,早已經教壞一大批人。”

話鋒一轉,又說:“你怎麽喝別人買的奶茶,我虧着你了?”

“規則”出自他口太滑稽。

祝初一悶了半天的氣,像高壓鍋的閥門被擰開,消了個幹淨。

山城夜晚太美了,有玫瑰花的香氣。

夏天要到了。

閻齊轉動方向盤,終于挨過擁擠路段,暗橘路燈從他前額渡到下颚。

他說:“你不用照顧自己的噩夢,翻翻通訊錄,萬一有人願意幫個忙呢。

——比如,閑到發慌的我。”

祝初一笑了下。

不是看不見世界的善,怪經歷太多惡意,草木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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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初一跟閻齊進入心照不宣的模式,保持“不過界”原則,默契而微妙地做了“室友”,甚少關注彼此的工作。

因為當初這房子是按單身男士的标準設計的,他們只能共享書房。

偶爾一起辦公時,兩臺筆記本的屏幕時鐘會跳成相同的數字,祝初一喜歡這樣的細節。

而閻齊喜歡那張兩人寬的書桌。

五月夜晚變天,雷暴吞噬着城市,室內殢雲尤雨。

她吻着他的頭皮,手指輕摸他後頸那朵雲,他的嘴唇落在她喉嚨的動脈,一口咬下去,魂飛魄散。

雨聲被隔音玻璃吸走,像助眠ASMR。

但這夜,兩人與睡眠無關。

閻齊會在出差時給她拍照片,先彈一個定位,是某機場的餐廳。

可能候機過于無聊,拍完還拿軟件加一邊框。

YAN:【這家的藕太一般,沒你做得好吃。】

YAN:【誤機了,兩小時,還好買了保險,不然太想你都不知道找誰賠。】

祝初一在茶水間看得彎唇,延誤險是這麽個定義?

Y:【微笑臉/】

YAN:【假笑。】

祝初一的微信名倒簡單,Y。

狀似一棵樹,沒有葉子,光禿禿的。但像不像,怯怯低頭,伸出雙手需要擁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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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十點,王阗和祝初一開了個會。

王阗用的雙屏臺式電腦,平日工作時,四只眼在兩塊板之間來回審閱,應接不暇。

自己做老板并沒有高枕無憂,翻譯圈跟銷售類似,看家本領之外,人脈,社交網時時起着決定生死的作用。

他昨晚應酬太晚,聲音輕微嘶啞,“Zoe,月末香港的發布會,你跑一趟。”

因為留過學的緣故,王阗的咬字有些特別,無數商界老板予以極高評價,說他很有腔調。

祝初一前段時間因任孟嘉的事時常請假,心裏本就過意不去,再加上踢到續也這塊小玄鐵,委實欠了王阗人情。

她在工作筆記本上标注日期,“好,我會把手邊的工作跟Wendy交接。到底還是年輕好啊,同時接三個領域的稿子,效率比我高多了。”

聽不出褒貶的一句。

王阗看她一眼,喝了口冰黑咖,“嗯,你費心了。”

這回跟祝初一出差的,是培訓班剛結業的小妹子,C大英專在讀。

上次得到這機會的是續也,他成績排第一。

祝初一看到空了的工位,默默嘆息,小孩兒就是情緒化,說請假就請假。

Tongue的培訓項目只在寒暑兩季開班。

那是王阗創業後不久,得到啓動資金後,他不願再靠家裏,所以訂單極其單薄,有小批量學弟學妹捧場,倒也撐過了蟄伏的資金危機。王阗鍍金歸國,是口碑,也是招牌。

當時報名的學生很多都是都沖創始人顏值來的,結果通通敗興而退。王阗下了課不茍言笑,祝初一将他們視作小樹苗。

因為心無旁骛地付出過心血,Tongue輸出了大量交傳人才。每學期成績前三的學員可留下實習,獲得導師推薦的實踐工作和一對一指導。

祝初一到謝可然的位置,敲了敲她的名牌,讓她去會議室。

謝可然放下手裏的飯團,拿了筆記本跟上。

祝初一問:“關于勝恩音響發布會,你有哪些了解?”

謝可然只說了“知名”二字,就結結巴巴說不下去了。

祝初一注意到她微紅的耳根,起身去接水,飲水機“咕嘟”的聲音拉長了沉默。

謝可然有點小自卑,主動說:“要不,把機會給Anni吧,她比我适合。”

祝初一把水杯放在謝可然手裏,溫熱的紙杯隔開她握緊的雙手,笑說:“你覺得第三會比第二好?”

謝可然說:“我害怕出錯。”

祝初一說:“沒關系,還有時間準備。我幫你搜集了些專業詞彙,十年內勝恩研發出的産品名稱,各大發布會演講稿,還有音響各配件的小常識。”

謝可然點開郵箱查收,“Zoe,我還是有點緊張。”

祝初一把投影打開,蔚藍光線萦繞在她頭頂,“你上課表現挺好的,不要怕。而且,是人都會緊張,你要找到克服它的方法。”

謝可然問:“那你怎麽克服的呢?”

祝初一走神剎那,想起閻齊濕漉的眉眼,和滾燙喘息——是他身體力行幫她克服的。

她對謝可然笑了下,“你有的優勢,別人是不具備的,要相信自己。多練習,實在堅持不下去就停下,別逼迫自己,學會放空。”

謝可然煞有其事點頭。

祝初一說:“先看資料,下午來找我,上商務禮儀的課。”

再回到辦公室,已經過了午飯時間。

窗外正對一家便利店,打工人在收銀臺前排起長隊,門口的logo是碩大一個“7”。

祝初一不禁想,那人有沒有好好吃飯。

晚上還要加班,祝初一回家做完飯就窩在書房,待了三小時。

閻齊進來撈人時,身上披了件深棕浴袍,帶子也不系,不對稱地垂在一側。

他把一碗藍莓擱在桌上,順手在鍵盤上敲了兩下。

還好祝初一職業病驅使,強迫症般按了三遍Control+S,“幹嘛啊你。”

房間空曠,這聲埋怨有點黏人了,不自察的嬌嗔。

她捂着鍵盤跟護自家小孩似的,閻齊捏了她一把,撥開抽屜,單手去翻印章。

祝初一要起身讓他,閻齊卻沒順意,下巴就擱在她肩頭,輕微胡渣摩挲,頭發半幹,水珠擦過她的鬓角,眼神盯牢她,不知是翻的印章,還是別的。

等她茫然無措,他又挑挑眉,往她領口深處打探,剛捏那把有些重,紅了。

兩人隔一層睡衣,夜風四湧,祝初一能聞到他身上的烏木橙花香。

是自然的錯。

風過分犯規了。

祝初一以為閻齊又要玩游戲,縮了縮身,轉移話題:“哪兒來的藍莓?”

盛藍莓的盤子是海螺形狀,邊緣雕花镂空。藍莓的深藍闖進做舊白,像盛放了一捧墨藍海水。

閻齊鄙視地瞥她一眼,她一臉的“你別動我”,很是戒備。

他“啧啧”兩聲,出了門。

祝初一為自己腦補出的畫面羞赧,低頭撿了兩顆藍莓吃。

閻齊把印章拿去樓下,林至舫接過,順便把裝水果的紙箱帶走。

閻齊把室內燈全關了,整套房只留書房一盞橘。

寂寥在身後,朝溫暖靠近。

閻齊見祝初一的十指仍在翻飛,“啪嗒啪嗒的,你這陣勢,是在找人幹架啊。”

祝初一說:“哪裏,是命不好,前世跟文字有仇。”

“有仇?有仇你還樂颠颠往前沖,這麽廢寝忘食,我要是你,才不給你們老板打工,虧得慌。”

閻齊躺在桌邊的床塌上,真正的高枕無憂。

祝初一不好解釋自己跟王阗共事的起因,“閻總,不是誰都能好命如你。”

閻齊伸出腿,浴袍瞬間失去了蔽體的作用,撩了把她的裙子,“我怎麽了?”

祝初一是易寒體質,手腳冰冷,突如其來一下,一激靈,打了個自己都不認識的單詞,“別鬧。”

閻齊的腳趾揪着她的小腿,“說啊,我怎麽了?”

祝初一想到網上的潮流語,敷衍地說:“您是寶藏,行了吧。”

閻齊沒罷休,赤腳踩在她的膝蓋上,推了下,“那你呢,寶藏2號?”

祝初一被打亂邏輯,忘記自己要打什麽了,索性退出文檔,沒好氣地說:“我哪裏配。”

“呵。”閻齊的腳趾沿着她的膝蓋往上,再往上,雙眼眯了眯,用口型說:“這兒就是。”

祝初一瞪他一眼,手撐住桌子邊緣,椅子一滑,退開了。

但她對剛才的問題,确實有自己的理解:

“小時候看金庸,世人都在找高昌迷宮的寶藏。找來找去,最後大失所望,所謂寶藏不過是尋常桌椅,家裏比比皆是,根本不值得花那麽多心思繞遠路。因為不可靠的鼓吹,執着的猜想,誤傳的神秘,想法成為念,念成為妄,到頭換自己懊悔一場。何必呢。”

五月中,季節恍惚。

窗旁的天花板有處裝飾,幾根細線垂着一群白鴿,因雕塑亂真,風吹來,以為自己也能飛。

閻齊收回腿,收回戲弄,雙臂枕着頭,視線移去窗外,又移回,突然說:“你怎麽知道我不願意?”

祝初一愣住,“什麽?”

閻齊起身,把她從座椅端起來,“你就是寶藏啊。”

“……”就不該對他有正經期待。

祝初一怕癢,用方言罵他:“寶器。”

閻齊咬她的嘴唇,“你身上才有。”

閻齊蹲下去,祝初一沒聲了。

她想,哄女人,閻齊是舍得花嘴上功夫的。

捧着他的臉,祝初一想起今晚翻譯的詩,《我們是停在上世紀的古鐘》:

随時間擺動,随時間擺弄。

你停在拂曉,拂曉是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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