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四皇子的母妃是賢妃。

後宮妃嫔,除了寧皇後,另有唐貴妃,賢妃,德妃,明妃等幾位,再有往下,便是嫔位,算起來,高位妃子并不多。

四皇子今年一十八歲,一直和三皇子走得近。

他長得人高馬大,渾身是勁,腦子幾乎都被肉給擠占完了,性情沖動暴躁,闖出來不少禍事。

不過因為外貌上,四皇子和明康帝最為接近,皇帝對他總歸有幾分容忍,這也造就了他越發沖動的性格。

可是在思庸宮刺傷公西子羽,着實荒唐。

明康帝得知公西子羽被刺,心神激蕩之下,洩露出來片刻的心聲。

【……子璜瘋了不成……可怎麽沒……】

仔細聽來,除了暴怒外,隐約還有幾分失望。

……是失望,四皇子怎麽沒把公西子羽殺了麽?

鹿安清低垂着頭,默不作聲地跟在隊伍裏,只聽到思庸宮內到處是聲音。

明康帝的怒斥聲,四皇子驚慌的辯解聲,宮人跑動的聲音……如此種種,伴随着各人心中瘋狂閃爍的心聲,簡直比任何一處都要熱鬧。

驟然一瞬,所有的心聲都被中止。

鹿安清微頓,擡頭,便看到非石攙扶着公西子羽出來,他的邊上,還跟着姚英,顯然是明康帝不放心,特地将這位總管派出來。

鹿安清雖在記錄着今日之事,餘光卻也不免看了幾眼公西子羽。

Advertisement

這細微的動靜,好似被他敏銳捕捉到,下意識擡眸看了過來。

兩人的視線對上,公西子羽的面色蒼白,卻還對着鹿安清微微颔首,垂落下來的右手上,布滿了刺眼鮮紅的血跡。

四皇子帶來的侍衛也都被皇帝身邊的士兵壓了出來,全都跪在庭院裏。

那些侍衛的眼神都帶着惶恐,不知自己的命運會怎樣。

如果四皇子傷了的是宮內其他人,哪怕是三皇子,都不至于這麽嚴重,可偏偏動的是大公子……

誰不知道,這是寧皇後的命|根子?

當初明康帝執意廢除了東宮,從此帝後決裂,連明康帝遇上寧皇後,有時都不得不稍避鋒芒,更別說其他人!

四皇子倉皇的聲音傳來:“父皇,父皇,您相信兒子,兒子,真的沒有傷他的意思,我也不知道怎麽就……”

“你是說,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對子羽動手?”明康帝的聲音低沉,“這劍,難道不是在你手上?那傷,難道不是你刺出來的?”

四皇子百口莫辯。

他承認,會帶人來思庸宮找公西子羽,本就是為了警告他。

可他根本沒想過……至少在一開始,的确沒想過會鬧這麽大。

他也不知道自己剛才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就……

【滴答——】

那一刻,耳邊好似有清脆的水滴濺落聲。

等他回過神來,自己已經瘋了似地砍向公西子羽。

“兒子,的确解釋不清楚,可是父皇,再給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對大哥動手啊!”

“那你帶這麽多人來思庸宮,寓意為何?”

四皇子語塞,一時間,不知要說些什麽。

他為何要來思庸宮……自然,和三皇子有點關系。

廢太子一直深入簡出,不怎麽露面。這些年,他們這些皇子不少以三皇子為尊,畢竟除了公西子羽外,就屬三皇子出身最高。

偏偏就在三皇子活動的節骨眼上,這位好大哥就開始頻繁出宮,這不是對東宮之位不死心,又是什麽?

後宮中沒什麽秘密。

四皇子刺傷公西子羽的消息,飛一般地傳遍了後宮。

三皇子正來探望母妃,聽得這個消息,和唐貴妃對視了一眼,母子兩人一般精致的容貌上,都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唐貴妃的神情蒼白,到了她這個歲數,滑胎對她的影響太大,可也還能看得出其漂亮的容顏,“子桓,你說,子璜真的會這麽做嗎?”

三皇子公西子桓的表情有點奇怪,他倒是猜得出來四弟去思庸宮的目的,可是刺傷長兄?

不,他不會這麽做。

四皇子是性情粗暴沖動,可他不是傻子。

能在後宮順利活下來,又得了父皇幾分寵愛,怎可能一點腦子都沒有?

言語是一回事,動手又是另一回事。

鹿安清上值期間,不得擅離明康帝身旁,為此,也見證了四皇子此人……并非他面上顯露的粗鄙無腦。

刺傷公西子羽的事,在他聲淚俱下的哭訴裏,幾經辯解裏,連帶着明康帝的表情都好了些。

太醫那邊,也将公西子羽的傷勢處理好了。

說是都皮肉傷,休養些時日便好。

明康帝的眉頭微蹙,只一瞬又立刻松開,“無事就好,老四,你給寡人滾過來!“

明康帝帶人去看望公西子羽,鹿安清自然跟了上去。

偏殿內,公西子羽赤|裸着上半身,整條右胳膊都被纏繞起來,看着可比太醫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危險得多。

四皇子畏畏縮縮地跟在明康帝的身後,探頭發現公西子羽的傷勢,臉色頓時愈發慘白。

“大,大哥,我錯了,我……”

公西子璜對上公西子羽的臉,不知在看到了什麽,舌頭都開始打結,什麽話都說不出來。眼底不自覺流露出他都不知道的恐懼和敬畏。

明康帝略皺眉,一巴掌抽在他的臉上。

清脆的響聲打醒了他,公西子璜捂住臉,硬着頭皮說下去。

“大哥我錯了,我給大哥賠不是,你要要打要罵,要不,你刺我一刀,給大哥解解氣。”

公西子羽淡淡說道:“不必。”

事主不追究,這事就好辦了。

明康帝:“滾回去禁足三個月,罰俸半年,再有下次,就滾去守陵罷!”

四皇子被人帶走,餘下的侍衛還被壓在庭院裏。公西子璜被帶走的時候,壓根連都沒看他們一眼。

明康帝:“爾等身為四皇子的護衛,卻無法勸阻主子,還任由他做出如此荒唐之事,着實可恨,全部都……”

“父皇。”

一道溫和的嗓音響起,公西子羽被非石攙扶着起身,平靜地說道:“四弟要他們動手,他們也沒動手,四弟才是主子,他們能如此,已經算是如此,就莫要重罰了罷。”

明康帝幽幽地看了眼公西子羽,半晌,哼了一聲:“既然子羽給你們求情,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全都杖責二十。”

處理了這事後,明康帝又似模似樣地安慰了公西子羽幾句,如果不是曾聽過他心聲裏的憎恨,光是這份演技,的确難以發覺他的不喜。

待要離開時,明康帝沉吟地看向自己身側,點了鹿安清的名,“鹿史官,你留下,确定子羽傷勢無礙後,再來回禀。”

忽然被點名的鹿安清緩緩眨了眨眼,欠身行禮。

烏泱泱的隊伍離開後,整個思庸宮總算安靜下來。

公西子羽:“鹿祝史,坐下說話罷,站着累。”

鹿安清慢吞吞地在他點的位置坐下。

離得有些近了。

公西子羽身上淡淡的雅致茶香和血氣糾纏在一處,仿佛也暈染在他的身上。

非石小心翼翼地走來,手中捧着的是公西子羽剛換下來的血衣,他面帶愁苦地說道:

“公子,仆将這衣裳……”

“燒了便是。”公西子羽随意地說道,“留着作甚?”

非石:“皇後娘娘怕是想知道內情。”

公西子羽:“那就更要燒了。”

非石臉色更苦,出去燒衣服。

間或的,公西子羽會和鹿安清說上幾句話。

鹿安清的聲音低而軟緩,安靜時,眼神也沒有落在公西子羽身上,而是虛虛地定在殿外落進來的日光上。

他看着一只飛蛾,正緩緩撲閃着翅膀。

在陽光間慵懶地飛過。

這裏靜谧得鹿安清想睡覺。

“……”

“鹿祝史,方才想說什麽?”

鹿安清有些困頓間,意識到那句話已經從嘴邊溜了出去,只是含糊不清。

沉默了片刻,慢吞吞地說道:“臣在想,公子身上,是不是出了什麽變故?”

公西子羽:“鹿祝史是想問,緣何我無法避開四弟的劍?”

鹿安清露出一個尴尬不失禮貌的微笑。

以公西子羽的能耐,不至于被人所傷才對。

公西子羽傾身,将茶盞推到鹿安清的身旁。

近了些,那淡淡的氣息越發清晰。

而後,纖長的手指看似不經意地落在鹿安清的手背上。

鹿安清蹙眉,自然地将手抽|出來,落在茶盞上,低頭吃了一口。

“自然是因為……”公西子羽的聲音慵懶地響起,“有用。”

【滴答——】

鹿安清白得通透的指頭捏在茶盞上,好似生生能壓出紅來。

一種無來由的感覺,叫他有些不安。

“公子,可知道為何官家命臣留下?”

“祝史,祝史……堂堂一位祝史留下,還能是為何?”公西子羽微微俯身,那點點熏香越發濃烈,“父皇,自然是懷疑他的好兒子被誰人蠱惑了。”

【滴答——】

鹿安清:“臣沒看出來。”

盡管公西子璜百般辯解,說自己不至于那麽犯蠢,然鹿安清在思庸宮內,确實不曾察覺到半點詭異。

唯一令他隐約感覺到不安的人……

是公西子羽。

不過在這些年裏,鹿安清也曾遇到過一些身負奇才的人,他敏銳的神經便會一再提醒他……倒也是正常。

非石處理好血衣,重新回來時,剛到門口,便莫名其妙打了個哆嗦。

【滴答——】

他有些頭皮發麻地看着殿內,正在和鹿安清“相談甚歡”的公西子羽,一種無形的氣勢籠罩了下來。

【滴答——】

鹿安清奇怪地蹙眉,他好像聽到了什麽……

【滴答——】

滴答——

高高的屋檐,墜|落的雨。

青石板路很快變得濕膩起來,蜿蜒爬行着扭曲的水痕。

傾盆大雨倏忽即下,是近來常有的事,天變得比夏日還快。

非石慘叫了聲:“落雨了!”

随後跑去收拾庭院後的衣裳。

雨聲拍打的屋檐,發出清脆的響聲。

……是雨聲。

鹿安清疲倦地捏了捏眉心,是近來常做的夢,讓他有些疑神疑鬼了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