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綠影交錯的庭院內,一位儒雅的中年男人穿行過走廊,緩緩走到一處雅致的院落外,守在外面的下人欠身:“您來了。”
他側過身,為中年男人推開門。
庭院之內,散發着異香。
再過幾處拐彎,這才看到了門廳。
一位漂亮的婦人正坐在屋內吃茶,一颦一簇都帶着動人的美麗。
她擡眸,望向門外的中年男人。
“失敗了。”
她淡淡地說道,平靜又仿佛此事必然會發生。
“你給他寫的書信裏,到底提及了什麽。”
“他不會看。”
美婦笑了笑,“我與你說過,他不會看。”
她将茶盞放在桌上。
“你們何時。又肯聽我們女人家的話?”
鹿什氣得臉紅,背着手跨進門檻。
“鹿安清是新帝跟前的紅人,如果能籠絡了他,我們鹿家,就不必戰戰兢兢。你何必在這個時候和我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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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對人棄之如履,現在又巴巴要貼上去?鹿什,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
“胡鬧!”鹿什厲聲說道,“怎麽,當年是你親手做下來的事情,現在你又不想認了?”
“我認。”美婦淡淡地說道,“正因為我認,所以,我不像你們那麽無恥。深以為鹿家的名聲,還能夠把人給籠絡回來。”
她站起來,盯着鹿什。
“他要是想回來,當初進城第一天,就會來拜訪鹿家。而不是直接去了史館,鹿什,我告訴你,你們鹿家想要做什麽,是你們鹿家的事。往後,切不要再扯上我!”
鹿什在女人冰冷的話語裏倒退了一步,手指微微顫抖。
“安娘,你不想想我,也要想想二十三娘。她現在的歲數,正是要出嫁的時候。如果我們不将這件事辦好,要怎麽去給二十三娘,讨一門好親事呢?”
一提起二十三娘,安娘的臉上也浮現了淡淡的柔情。
只是她說出來的話也尤為冰冷。
“你不過是庶出,她是庶出之子的女兒,能有什麽潑天富貴。一輩子找個小門小戶,嫁了也就罷了。你如果還是為了這事來找我的話,就不必再進來了。”安娘提高了聲音,“小劉,小何,送客。”
兩個看着柔弱,實則力氣極大的侍女往前走了兩步,微微笑着看向鹿什。
鹿什的臉色變了又變,狠狠地看了眼安娘,摔袖離開。
等到鹿什離開後,從屏風的後面,走出來一位十四五歲的小娘子。她的眼角微紅,帶着一點擔憂看着母親,“娘,父親這樣鑽營,卻又不得正路,只會害了你。”
“你父親就是這樣的性格,我當初嫁給他不過是瞎了眼,往後你若是要挑選夫君,不必多麽殷實,但切忌為人不可如你父親這樣。”美麗婦人說完這話之後,又摸了摸小娘子的頭,“你父親方才說的話不要放在心上,雖然我娘家也不是多大的權貴,可是想幫你找門親事,那還是容易的很。”
“娘親是不希望我與哥哥見面嗎?”小娘子顯然知道,美麗婦人在想什麽。
“眼下整個鹿家,都不得安寧,什麽時候這事兒結束了,什麽時候再說這些。”美麗婦人并沒有直接回答小娘子的話,而是有些避讓開了,“你也知道新帝登基之後并不愛用從前世家,許多人心裏正惴惴不安呢。”
公西子羽登基後,并沒有大動之前朝臣的位置,只不過是依着才能挑選了幾個尤為突出的大臣。
起初百官對此也非常滿意,以為新皇是個性情柔弱之人。他們對皇帝的許多印象都來自于多年之前他還是太子時的記憶,時隔多年又被關在冷宮這麽久,性格有所轉變也是正常。
只是幾個月過去之後,他們發現似乎并非他們所想的那樣。
就算皇帝并沒有挪動朝臣的位置,可是他所用的人卻并非這批老臣,而是直接動用了新臣子,也給予他們足夠大的權勢,那是不是高官又有何重要呢?
如唐相國這些人,也都不得不面臨被架空的下場。
“母親,新皇不過剛剛登基,就算是天下之主,可他未必也有伯父他們的威嚴,為何伯父,父親他們都如此惴惴不安?”
“傻孩子。”安娘搖了搖頭,“會咬人的狗不叫。官家……看着溫和,可實際上……”
她臉色微沉,不想把這些沾染血腥的話告訴女兒。
先帝剛死的時候,因為死狀有些恐怖,所以當時相國曾要求請太醫前來檢查,只不過檢查了數遍都說先帝乃是暴斃而死。
而後又有幾位當夜留在皇宮中的王爺,鼎力支持,才算結束。
後來又因為遺召的問題,起了擔憂,将姚英和聖旨查了又查,許多人的心中是不滿,卻又無法對着赤裸的現實有任何的不滿。
可在那個時候,許多人的心中就已經埋下了懷孕的種子,既是對皇帝死去原因的懷疑,也是對于新帝登基的懷疑。
皇後……也就是現在的太後,雖然叫人敬佩,可她畢竟是新帝的母親……
只不過這些懷疑雖然種下了,卻在短時間內無法生根發芽。
蓋因京都之內,确實安逸了許多。
在過去一年中,京都頻頻發生的事故雖然不曾外露,可是世家門第之中也對災禍頻發的是有所感知。
先帝老了。
也即将要死去。
他們對此并非全然不知。
如今新皇登基之後,所有的事情戛然而止,這不可不謂一個強有力的證明。
就是上天所屬的下任帝王。
只不過安娘的心中還是有些不可為外人道也的擔憂。
關于鹿安清。
或許這是為人母的特殊感覺。
只是……在他們曾經抛棄了鹿安清這麽多年後,安娘實在不想再有任何往來。
鹿安清不會願意,也不會喜歡。
“對了,娘親,前兩日十三娘帶着我去了一處院子,不知為什麽咱家中還有燒成那個模樣的地方……”
“什麽?”
二十三娘說的話,立刻把安娘的注意力吸引回來,她猛的轉頭看向二十三娘,雙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你剛才說什麽?”
“……一處,燒毀的園子……”
十四五歲的小姑娘不知母親為何突然如此激動,有些茫然歪着頭看着她。
安娘的臉色一點一點的冷了下去。
夜色深沉,微風搖曳,樹枝輕輕地拍打着空氣,發出沙沙的聲響。
鹿安清坐在桌邊,一遍又一遍地洗着茶杯。他這個動作重複了很多遍,最後深深地嘆了口氣。
“我還是會去看看。”
他輕輕地說道。
這話不知是對誰說。
然後他将那個慘遭蹂躏的茶杯放了回去,慢吞吞站了起來,回到床邊躺了下去,這個動作做起來如此自然,好像已經在腦海中重複了無數遍。
他的雙手交叉的小腹處,又深深嘆了口氣。
鹿安清“睡”着了。
他一直往下,再往下,直到他再一次抵達了自己的意識領域,看到了那處小小的囚牢。這一次或許是因為他強烈的意識,所以他沒有出現在另一處雪山裏,而是直接到了這裏。
鹿安清站在囚牢內。
當初對于一個小孩來說,有些窄小的空間,對于一個成人來說自然更加狹窄。他幾乎在這裏站不直腰,甚至能扶到屋頂。
這裏,是鹿安清曾經生活過一段時間的地方。也是,他學習着如何屏蔽掉心聲的地方。
自己學習,摸爬滾打,才勉強拼湊出來的辦法。
其實,鹿什,安娘,包括鹿禾,他們都知道鹿安清的能力是什麽。一個年幼的孩子,在被這些可怕的聲音襲擊之時,根本沒有自我保護的能力。
于是,他們在孩子哭鬧不休的痛苦裏,發覺了他的能力,将他視之為怪物。
誰都不願意被他人猜透心裏的想法,誰也不想容忍一個怪胎出現,所以,鹿安清在這裏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這裏……起火了。
騰然出現的火焰舔舐着鹿安清的腳踝,如同搖曳的花朵。
這些癫狂的焰火幾乎殺了他,卻也拯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