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因時間倉促及時代限制，這間臨時準備的實驗室有諸多不足，比如防火防潮的不充分和沒有配備發電設施。

發電容易，對手握金手指的宋晉來說更是簡單，但宋晉猶豫再三還是沒有直接再弄個發電機出來。目前他拿出來的東西面向富貴人家，對整個市場影響有限，就連最簡單易操作的牛痘防疫法都因為種種原因沒有大範圍推廣開來。若是直接把發電機弄出來，別說大踏步邁進國際前列了，生産力和生産關系的不匹配會使社會矛盾加劇，之後會發生什麽事着實難以預料和解決。

宋晉穿越以來只建造了兩套發電設備，一是太醫院配置磺胺所需電解溶液的工廠，二是電風扇、電動車蓄電池充電站，其餘哪怕是皇宮都沒有。無他，實在是這東西太危險了。

好在高中物理實驗室要用到電的地方不多，除了電流電阻電磁那部分就是打點計時器了，這些用電池就可以解決。

梅文鼎眼中帶光：“‘紙上得來終覺淺’，只看書上的知識總覺得隔着一層，有上仙的幫助，我們一定不負上仙的信任，把這些原理研究透徹。”

“你們一定能做好。”宋晉對他們信心十足，能在歷史上留下姓名的人能是庸才麽？

梅文鼎等人已經讀完高中物理課本，只待實踐和驗證。宋晉聽了一會兒幾人的讨論，不由咂舌，天才不愧是天才，輕松地知其然後積極探索其所以然，舉例來講就是學會開普勒第三定律之後去研究圓的公式，賊厲害。

這是宋晉的疏忽，但問他他也說不上來，就像做高中生做初中題一樣會跳步驟，博士畢業的宋晉只記要用的公式，至于公式是怎麽形成的，抱歉，真的忘記怎麽推導了。

倪觀湖開始帶着弟子們做實驗，年幼的黃履莊也拿着本和筆跟在他身邊寫寫畫畫，見他們進入狀态，宋晉沒有打擾他們，靜靜地離開了。

宋晉回去之後就鑽進空間重新删改為學校準備的教科書。生産發展引起社會勞動的分工，學科專業化是科學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結果，兩次工業革命時期湧現的科學家哪個不是綜合類人才？目前的大清是一張被随意畫了幾筆的白紙，所以宋晉摒棄了原有的單科形式，從最基礎開始，在數學中混雜物理化知識，搞出一本科學啓蒙書。

初稿形成後，宋晉将它打印出來拿給玄烨及他的伴讀們看，不停删改，形成定稿。玄烨和他的伴讀們都是人中龍鳳，盡管比不上黃履莊，也是同齡人的佼佼者，所以宋晉在定稿的基礎上又編了一版更簡單的。

玄烨拿過去一看，這不是普遍意義上的兒童讀物嗎？雖然做了無用功，但宋晉找到了新的思路，別的不說，兒童讀物真的豐富多彩。

“都怪崽太聰明了，我都沒有用上這些東西。”宋晉捧着一本兒童繪本嘆氣。

玄烨表示自己不背鍋：“這些都是實體書，我也沒見過！”

“第一次養小孩，不熟練啊不熟練~”宋晉搖搖頭，小朋友的用品種類太多，他以為他已經夠用心了，卻還是有所疏忽。

玄烨不以為然，驕傲地擡起頭：“這些都是給普通小孩使用的，我不需要！”

宋晉笑着捏了捏他的臉：“對，我們玄烨可聰明了。”

不知不覺到了冬天，後宮忽然傳來消息說是慈和皇太後病危。慈和皇太後就是佟氏，玄烨的生母。

消息傳來時，宋晉正在磺胺工廠檢查安全隐患，聽到消息後宋晉匆忙回宮。

玄烨呆滞地坐在太皇太後宮裏，稚嫩的臉上萦繞着淡淡的哀傷。

宋晉将玄烨抱起才向太皇太後表示歉意及問安，太皇太後擺擺手以示不介意。

知道玄烨的生母會在他登基後兩年內就去世的宋晉怎麽會不早做防範：“好端端的為什麽會病危？太醫不是說她身體已經有了起色嗎？”

太皇太後似乎有些疲憊，說話慢悠悠的：“長生天在上，長遠不必憂心，和太醫無關，人各有各的命數，佟氏昨日出來透風得了風寒，她身子骨本來就弱，夜裏高燒不退，傳喚了太醫後稍有好轉。”

“為何又說是病危？”宋晉不解道。

太皇太後話裏帶出些火氣：“佟氏纏綿病榻多年，自己不注意身體，太醫救得了她這一次還能救得了她一生嗎？”

佟氏的這場病似乎有所隐情，但宋晉顧忌着玄烨在場沒再多問，想必不是什麽令人愉快的事。

玄烨在宮外的幾年和佟氏幾乎沒有交集，回宮後也沒怎麽接觸，母子感情一般，直到玄烨登基兩人的關系才有所好轉。宋晉沒有幹涉他們的接觸與交流，佟氏畢竟是玄烨的生母，也是一條生命。

醫者醫病但不能醫命，慈和皇太後的免疫力低下、心理問題嚴重，有宋晉直接開挂的太醫院衆太醫們竭盡全力醫治也直讓她比歷史上多活了幾個月。

康熙二年五月，慈和皇太後薨。

紫禁城歷經百年風風雨雨，見證了多少生死興衰，然後它在風雨中屹立不動，是歷史本身，也是歷史中的過客。

孝康皇後[1]的逝世沒有影響世界的運轉，禮部有條不紊地上尊谥，舉辦葬禮，奉移世祖梓宮往孝陵、奉安地宮，葬世祖章皇帝于孝陵，孝康皇後、端敬皇後與之合葬。

生母的逝去對玄烨來說就像是石頭砸進湖中，蕩起波瀾和水花，卻終究不是永恒。宋晉既當爹又當媽地把玄烨養大，玄烨對孝康皇後的眷戀有限，喪葬事宜過後，小家夥很快從逝母的陰影中走了出來，只是比往常更加依戀太皇太後。

宋晉發覺這一點後滿意地點點頭，人和人哪怕是親父子之間還是要有些距離感的，他才不要當男媽媽。太皇太後對玄烨挺不錯，有私心是真的，疼愛玄烨也是真的。

不過宋晉還是受到了些許波及，許多人明裏暗裏詢問長壽及長生事宜，有關長壽宋晉還能回答兩句，長生什麽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但披着神仙馬甲的宋晉怎麽能說實話呢？瞎掰功德成聖、靈魂升仙罷了。

顯然也有人問到了玄烨崽這裏，本來就因為母親去世而心情不好的小家夥頗為煩躁：“哥哥想回答就回答，不想回答也不用搭理他們，管他們能不能長生不老，哥哥能長生不老就行了。”

宋晉無奈笑道：“可我也不能長生不老啊。”

“怎麽會呢？哥哥這兩年的頭發都沒有長過。”

宋晉驚愕，随後釋然：“畢竟我不是這裏的人——我在這裏都不是人。”

玄烨有些失落：“我知道，哥哥遲早會回去的。”

“放心，肯定會陪你長大。”宋晉安撫道。

“可我已經長大啦！”

“等你長到我胸口再說吧，現在讓我想想怎麽糊弄過去那些人，”宋晉嘆了口氣，“裝神仙真費勁吶。”

玄烨無奈地捏了捏耳垂，他哥哪怕在原來的世界是個普普通通的人，在大清就是貨真價實的神仙，不受主觀意志的承認與否而轉移。

宋晉不可能主動找人去辯白，只守株待兔等索額圖再次拐彎抹角提起時，雲淡風輕地說：“神話傳說多為空穴來風[2]，遠古時期成神者衆，後來天地變化，登仙者少，此間神仙難尋，我為守護者正神，也因天道壓制難以顯現真身。”

納蘭明珠呢喃道：“竟是如此。”

“怎麽？端範也對成仙有興趣？”宋晉挑起眉毛，這些天連索額圖都按捺不住，但納蘭明珠十分沉得住氣一句也沒有主動提起。也許是父兄還在，索額圖明顯沒有明珠沉穩，不過歷史上的索額圖也是嚣張跋扈的形象。

納蘭明珠面上含笑：“秦皇漢武尚且求仙問道，明珠本為俗人，怎能免俗？”

“求仙問道不可取，但成就功業未嘗不是一條康莊大道”，宋晉暢想着千年前兩位帝王的模樣，嘴角帶出絲絲笑意，“人人都知秦皇大統一漢武驅匈奴，又有三千世界各不相同，待此間事了，他們也許得願以償。”

“您是說，死後可以去別的世界成仙？”

“也許吧”，宋晉笑道，“我不曾見過他們，但我曾聽說過他們去往仙界。”他确實沒有見過祖龍和小豬，但他看過祖龍和小豬修仙的小說。

“秦皇殘暴刑殺，漢武窮兵黩武，竟可成仙？”明珠受主流漢學影響嚴重，認為秦始皇是和夏桀商纣一般的暴君。

“功是功，過是過，為過錯付出代價，因功勞受得獎賞，不是不是很正常嗎？古往今來求仙的皇帝那麽多，為何只聽見他二人的名姓？宋徽宗、嘉靖帝終其一生求仙問道，反倒不如唐太宗受神仙青睐。”

這些話一定會被傳出去，宋晉不求有人受到影響幡然醒悟為國為民鞠躬盡瘁，只希望少幾個求仙問道的國之蛀蟲。

“對了，還有丹藥，如果感興趣的話不妨讓太醫研究一番用料，再做一下動物實驗，相信大家會深有感悟的。”宋晉好心提醒道。

不試不知道，一試吓一跳，太醫院拿出的實驗報告令人毛骨悚然，宋晉南巡帶回來一個道士而引發的求道熱潮在宋晉還沒有發現的時候就戛然而止。

爆竹聲中一歲除[3]，萬物迎春送殘蠟[4]。新的一年開頭，京城西郊的醫院終于全面落成，這座醫院被命名為大清第一醫院，占地接近五百畝，若是加上正在規劃中的醫學教學區，整體面積将達三千畝。這裏有最先進的醫學設備，這裏有最系統的醫學知識，這裏有最經驗豐富的醫者，不出意外這裏将會成為醫學史上的璀璨明珠。

宋晉不僅邀請太醫合作，還尋訪民間大夫入駐，就連倪觀湖等人都搬到了宿舍區。無論如何，架子搭起來了，只待填充骨肉。這座氣勢恢宏的醫院未能發揮其真正的價值，暫時只為權貴服務，也許未來一段時間都是，但總歸會下沉的。

有了地盤，宋晉便能稍微放開手腳發展，比如培養大批婦産科大夫。宋晉本來更傾向于找民間穩婆，被太皇太後和玄烨勸住，将這一重擔交給了太皇太後精心挑選的嬷嬷們。宋晉見到她們時頗為驚訝，這些女子大的不過四十，小的只有二十多歲，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嬷嬷。

不過宋晉沒有憐香惜玉，該怎麽差遣就怎麽差遣。當醫生要心強手穩，對她們的心軟意味着對更多人都不負責任。好在太皇太後看人頗準，這批嬷嬷中竟沒有一個半途而廢的，令宋晉很是欣慰。

更令宋晉欣慰的是朝堂大臣們對這座醫院的熱忱，這是多麽感天動地的一腔熱血，先前送地現在送錢送大夫，就為了刷醫學等級，在衆志成城的物資堆疊下，連空病房的窗簾都換成絲綢的了。

宋晉将醫院的具體運行事宜交給了蘇麻喇姑，她身份足能力高人手多，是再合适不過的人選。太皇太後把玄烨身邊一個名叫梁九功的伶俐太監要來給蘇麻喇姑打下手，兩人配合的不錯。

最是一年春好處，朝內朝外安詳寧靜，進入了難得的安穩時期。南邊傳來好消息，鄭經退居臺灣島，奉命斷後的黃廷、周全斌投降，近兩年投降人數達十萬之衆。西邊也傳來好消息，喇嘛出手壓制躁動不安的部族，并有意前來觐見。北邊更是安穩，蒙古各部投桃報李将羅剎人打得抱頭亂竄。

在朝堂上打瞌睡的宋晉沒有意識到有些事情已經和歷史上的大相徑庭，他只想趕緊下朝去找倪觀湖他們玩耍，估計這兩天倪觀湖就能帶着弟子把蒸汽機搞出來。

是的，蒸汽機。

宋晉聽說的時候也很驚訝，這個東西太為古老，早就被宋晉忘之腦後，他以為倪觀湖等人會直接從電入手。

一下朝，宋晉就迫不及待地趕往西郊醫院的實驗室。不是因為宋晉摳門不另建實驗室，而是因為這裏的實驗設備最全面。一座現代化的醫院怎麽會沒有電呢？這座醫院的燈全都是節能燈，也就意味着又亮又持久。

不使用電力設備，就因為煤油燈亮堂幾倍的節能燈，這裏對倪觀湖也吸引力十足。

哪怕先前有臺燈售賣，等醫院一建成，這裏的節能燈也吸了大批人來觀看，因為醫院夠大，來人花銷不菲，蘇麻喇姑打理得井井有條，宋晉便沒有管他們。

太醫院的實驗室也完全挪到了這裏，員工宿舍更是大受歡迎，電燈、自來水、抽水馬桶、衛生紙……但凡享受過現代化生活服務，就沒人想回到原來的房子裏，就連太皇太後聽說過後也不禁請求，在宮裏引入這些設備，早早空間裏用過的小家夥卻是沒有這種煩惱。

“也許我應該建一個客棧，一定會賺得盆滿缽盈。”宋晉有些鑽進錢眼裏。

“不需要另建客棧，只要哥哥願意把空病房改造一番就能得到相似的效果。”

“這不好吧，我原先想建一個地下車庫，你還勸我別建，大家會覺得晦氣呢。”

“可空病房并沒有人住過呀”，玄烨不以為意，“只要哥哥不說，誰知道那原來是用作病房的。”

“算了算了，我手頭有錢，不貪這點小便宜。”宋晉忍痛拒絕。

“可哥哥掙來的那些錢和他們手裏的相比只是九牛一毛。”

“羊毛出在豬身上，我們薅有錢人的羊毛，最後還不是百姓買單？”

“宋有釋道濟作詩‘二百襯錢五味食，羊毛出在羊身上’，‘豬來買單’又是如何操作？”玄烨敏而好學，不懂就問。

“沒聽過這句詩，我一直以為這句話是從外國傳來的。這是經濟學問題，我不大熟悉。”宋晉輕車熟路的打開千度搜索關鍵詞。

玄烨很不服氣，大清的好東西也不少，不然千百年來的草牧民族都想入主中原？“哥哥沒有聽過的東西多了去了，沒聽過不代表不存在，明明是哥哥孤陋寡聞。”

“人的一生就那麽長，能把一門學問學精通就可以稱之為頂尖人才了。”宋晉有些小驕傲，學不會古文又不是他的錯，他只是将天賦點在了計算機上了而已，可惜他最拿得出手的技能在穿越後能發揮的作用相當有限。

宋晉揉了揉玄烨的頭，将搜到的簡介念給玄烨聽。可喜可賀，玄烨能聽到大部分內容，連蒙帶猜能把所有內容補全，不需要宋晉拐彎抹角地“你畫我猜”讓玄烨意會。

玄烨将“羊豬狗”的幾種模式咀嚼後，對宋晉的不求上進表示痛心：“哥哥學習就像牛嚼牡丹，這句話要表達的明明不是那種意思。”

“哎呀，大差不差嘛，反正就咱們兩個，你理解就行。”宋晉将擺爛進行到底，他又不是學經濟的，學得不好不是正常嗎？這幾句話還是很久以前不知道在哪條新聞裏看到的，有些印象就不錯了。

玄烨用眼神譴責宋晉，他哥原來對學習很有熱情，哪像現在不戳不動，戳了也不一定動。

宋晉對此視若罔聞，他只是在長時間的學習新知識中選擇了少而精。

不管宋晉的學習态度如何，玄烨對經濟知識還挺感興趣的，“可惜不是很合适，不然一定要讓戶部的人來學一學。”

宋晉揉揉小家夥的腦袋，“沒關系，總有會用到的那一天，可以先記下來。”清朝還處于資本主義萌芽時期，呵護好這株小苗苗，遲早會進入适宜“羊豬狗”理論成長的商業土壤，只是那時候封建社會八成不在了。

“經濟經濟，經世濟民，誰能想到商業還能成為一門學科呢？”玄烨感慨道。

宋晉失笑：“崽你這麽說可就不對了，在後世，士農工商都是學問。”

“那麽多學問，哥哥只學其中一分支是遠遠不夠的。”玄烨發表勸學式講話。

“夠了夠了，就這一小小分支我都沒有搞清楚呢，學太多吃不消，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這麽聰明？”

玄烨那叫一個狠鐵不成鋼：“勤能補拙，哥哥應該‘只要學不死，就往死裏學’，最近你太堕落了！”

“堕落？”宋晉做西子捧心狀，“你怎麽能這麽說我？”

“哼。”卷王玄烨無法理解宋晉躲懶的行為。

宋晉表達了自己的疑惑：“我明明按部就班的生活，和堕落有關系嗎？”

玄烨鼓着臉耍賴：“沒有關系，但我最近太忙了，哥哥整日無所事事，讓我看不過眼。”

“把事情分攤出去就不忙了，我手頭本來就沒多少事，将瑣碎小事交給納蘭明珠和索額圖，将醫院管理交給蘇茉兒，将物理研究交給倪觀湖師徒，之後需要我做的就只剩下監督和看管了。”宋晉嘆了口氣，他也是摸索了很久才找到既能偷懶又能辦好事的正确打開方法。事事親為是基層員工的工作，将任務攤派給他人才是管理者應該做的事情。

玄烨也嘆了口氣：“我現在還在學習，學習總不能交給其他人來做。”

“崽不是很喜歡學習嗎？怎麽會因此悶悶不樂？”

玄烨目光凝重：“我認為學識已經足夠，想更上一層樓只有實踐和攢經驗，但邁出學以致用的第一步都很難。”

“嗯？展開說說。”宋晉來了興趣，這世界上居然還有難到他家崽的問題？

玄烨某一瞬間懷疑宋晉是不是在嘲笑他，但他哥要嘲笑就明目張膽地笑了，根本不會這麽含蓄，就把最近的煩惱說了說。

宋晉非常驚訝：“議親？這麽早？！”他将手放在玄烨的頭頂上和自己比了一下，“你才這麽一丁點兒大就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