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歷法向來是中國的大事，出名的有《夏小正》《太初歷》《授時歷》，這些都是寫在教科書裏的典型歷法，從小就耳熟能詳的節氣歌也是歷法的一部分。
歷法之争自古就有，比如東漢的“定朔之争”，劉宋的“歲差之争”，而玄烨現在面對的是中西方歷法之争。
宋晉知道歷法很重要，但他不知道有關歷法的争論，所以他只覺得莫名其妙：歷法不就在那裏放着？這有什麽好争的？
玄烨解釋道：“天子，承天之治，沒有歷法如何順應天意呢？自秦漢以來，中國歷法多達上百種，我大清承天命，自然應當重修歷法。”
“這是正統之争，也是權力之争，我大清又與前朝不同，多了中西之争。”玄烨撇撇嘴，此事已經吵了幾年了，先皇在世時就吵來吵去。清朝建立後任用湯望若等人依照西方先進天文學成果制定新歷法，反對派代表楊光先激烈反對，并作《辟邪論》等文章對西方天文學加以駁斥，但先皇寵信湯望若，反對派并沒有掀起實質性風浪。
宋晉無奈搖頭：“愛國和文化自信并沒有錯，然而科學和真理并不以人的意識為轉移，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将科學和政治混為一談實在荒謬。”
“楊光先原先對天文歷法一竅不通，也不知道他哪裏來的膽子對不懂的東西大放厥詞，吃過虧後才有了腦子”，玄烨突然想起什麽笑了笑，“哥哥知道楊光先為何沉寂了那麽久嗎？”
“沉寂下去了？怪不得我沒聽過這人的名字。”宋晉經常陪着玄烨上朝，盡管大多數時候會神游天外，但如果有人總是跳來跳去他總會注意到的。
“原本的楊光先就是一跳梁小醜，不必在意。”
“原本的？他發生了很大變化嗎？”宋晉表示好奇，讓玄烨仔細說說。
“楊光先反對地圓說。”玄烨言簡意赅。
“嗯？”宋晉摸了摸下巴，如此說來，楊光先沉寂下去和他關系還不小。宋晉當初為以後發展科技的基礎時向外分發了不少整理删改的課本，然而不管怎麽删改，也僅僅是把書中的各種時間人名去掉，其內核是不變的。
楊光先問“果大地如圓球，則四旁與在下國土窪處之海水，不知何故得以不傾？”物理學課本上明明白白告訴大家地心引力的存在，地理學課本上自轉公轉的理論和地圓說相互印證。
宋晉将那些課本的受衆定位于貴族子弟，尤其是不能入仕有錢有閑的貴女，再加上數量有限以及神仙光環加持，那些課本在京城風靡了好一段時間。不過玄烨沒親政，宋晉遲遲沒有開展下一步，尤其是那些來自幾百年後的知識在沒有老師教導的情況下自學頗具難度，除了一些特別感興趣的和眼光極為長遠的寥寥幾人堅持了下來。
宋晉本就沒指望有多少人能堅持下來，但那些課本的流出還是在宋晉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對此次的歷法之争産生了很大影響。
湯望若僅憑地圓說這一點就駁斥得楊光先等人說不出話，以楊光先為首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都被攆到了犄角旮旯，湯望若帶領欽天監計算新歷法，才勉強安靜了兩年。
楊光先在順治非常寵信湯望若的時候就多次對西方歷法進行駁斥，并上書湯望若有謀逆之心，所以見得這人十分頭鐵。被免職之後，楊光先并沒有沉寂下去，反而更加充滿了鬥志，他原先不懂天文研究，兩年來潛心學習小有所成，并結識了多位志同道合之人，又将歷法之事鬧上了朝廷。
宋晉本來帶着看笑話的心思，但玄烨告訴他最近倪觀湖和楊光先走的有些近，宋晉臉一下就綠了。倪觀湖是他養的寶貝科學家，可不能摻和到朝堂黨争裏。
“哥哥放心，楊光先不敢，湯望若也不敢，他們只是想要倪觀湖手裏的資料而已。”玄烨見宋晉臉色不好連忙找補。
宋晉給了玄烨一個腦袋蹦，“順便借我的旗號用一用是吧？”
“哥哥放心，有我看着呢。”玄烨才不允許有人用宋晉的名義做事，他哥不耐煩那些人情往來，他這個做弟弟的得多操些心。
“幸好沒送倪觀湖天文望遠鏡。”宋晉嘆氣，送了倒是可以直接結束這次歷法之争，但更多的麻煩會紛至沓來。
“送了也沒關系，依我看他們很快就結束了。”玄烨向宋晉分析情況。要想看清朝堂上的事，就得深挖，玄烨引經據典從自古以來分析了一大堆，宋晉琢磨了一番，“說白了還是利益呗。”
楊光先剛開始完全不懂天文，但他的追随者中并不是沒有懂天文的，甚至研究的頗為透徹，但這些人還是選擇支持楊光先，除了湯望若是洋人外，歸根結底還是湯望若損害了他們的利益。
“哥哥總結的精辟又簡單，不過還是要稍微粉飾一下，夫子曰‘仁’，怎麽能只談利益呢？”玄烨搖頭晃腦，“所以要有‘自古以來’。”
宋晉笑道：“中華上下五千年吶，這是祖宗們留給我們的寶貴財産。”
玄烨皺了皺眉，又舒展開來，道：“是啊，浩如煙海的典籍裏什麽都能找到。”滿族欠缺的正是那份深厚的底蘊，他是這片大地的主人，胸襟要寬廣，他哥已經為他找到了一條寬廣大道。
科學是個好東西，如果沒有遇見他哥，玄烨不會讓這些東西流傳開來危害大清統治。但宋晉來了，還往江南走了一遭，神仙下凡的事情真的不能再真，他哥幫他坐穩了皇位，剩下的得他自己來。
“當然。”宋晉點頭表示肯定。他是學計算機的，這門學科歷史如此之短，課本都要從“十進制”的歷史講起，更別提其他科目了，比如經濟學有管子，天文學有張衡，物理學有墨子，醫學有扁鵲、華佗、張仲景……哪門科目不是從歷史中走來的呢？
“哥哥課本裏的那些知識給楊光先等人造成了嚴重打擊，他們沒有放棄，潛心學習後卷土重來，這次他們八成會勝利。”
玄烨向宋晉講起了中國古老的幾種天文學說，蓋天說、渾天說和地夜說。
蓋天說系統可見于《晉書·天文志》，顧名思義認為天是一個蓋子，“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圓地方。
渾天說見于《張衡渾儀注》，渾天儀就是根據這種說法制造的。
宣夜說的觀點早在《莊子·逍遙游》中就有提到，認為天體懸浮在氣之中。
楊光先将後兩者結合起來，巧妙地接洽了物理教材中有關天文的那一部分，抓住西方天文學中“地心說”的漏洞對湯望若進行猛烈抨擊。
“啊？‘日心說’不是早在一百多年前就有了嗎？”伽利略用天文望遠鏡驗證日新說都有幾十年了。宋晉有些饞西方的那些人才和作品，無論是藝術還是科學方面，不過這事兒得緩緩圖之，有機會再說。
“我聽說西方的皇帝受轄于宗教。”玄烨簡單解釋了一句。
宋晉點點頭，西方的皇帝是教皇，影響力的确不容小觑。
“那麽楊光先會勝利嗎？”
“當然，這次他算是占據了天時地利人和，湯望若要倒黴了，說不定會丢了性命。”
“啊？”宋晉皺眉，“至于嗎？”
“當然至于，我不是都跟哥哥說了嗎？這不是簡單的學術之争！”玄烨那叫一個恨鐵不成鋼，他哥就不能長點兒心？
“皇考過于信賴湯望若，湯望若自恃才華，為人桀骜，得罪了不少人。”
宋晉沒有勸玄烨出手救湯望若，如果楊光先堅持反對地圓說，宋晉為了科學的發展怎麽也得撈一撈湯望若，但楊光先這不是“改邪歸正”了嗎？
宋晉摸摸自己的良心，感覺有點痛，當年的好青年還是被封建社會的冷漠腐蝕了呀。湯望若得罪的人不少，典型比如鳌拜，玄烨說鳌拜給楊光先行了不少方便，連最穩重的索尼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湯望若也是時運不濟，看不清現實，還當皇考活着呢。”玄烨哼了一聲。
哦，湯望若不知道什麽時候還得罪了他家崽，宋晉嘆氣，朝堂鬥争真可怕。宋晉掏出本子，将把科學和政治分離列到計劃表裏，他可不想他辛辛苦苦培養的人才陷進朝堂中一死死一片。後世研究院裏勾心鬥角也不少，宋晉沒有遇到過不代表他不知道，但總比這做個研究還有性命之危要強的多。
歷法之争的結果很快出來，湯望若、南懷仁等被驅逐出境，楊光先被任命為欽天監監副，修訂新歷。
“不應該任命為欽天監監正嗎？”宋晉有些疑惑。
“鳌拜倒是推薦了他，但我覺得他不太靠譜，讓索尼運作了一下。楊光先才學了兩年天文，懂個皮毛而已，我可不想歷法再出差錯，監正還是要選一個德才兼備的人來擔任。”
宋晉贊同玄烨的做法，術業有專攻，修歷法這種專業性比較高的事還是要讓專業人才來幹。宋晉搜集了不少天文歷法資料，整理得頭都大了，若是讓他把這些資料交給一個半懂不懂的外行人，他怕不是要吐血。
清朝歷法之争确有其實，本章只套用了個殼子，全都是我瞎編的。
1.歷史上的康熙學習自然科學但反對推廣。
2.歷朝歷代都不允許民間研究天文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