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冬月,太和殿和乾清宮建成,宋晉陪玄烨住上了新房子。
今年的第一場雪終于在冬月快過完之前飄飄灑灑落了下來。雪景很美,但宋晉再也說不出“瑞雪兆豐年”類似的話了。随着這一場大雪落下,不知有多少衣無蔽體的人悄無聲息的在這個冬天失去了生命。
好在手機裏有天氣預報,京城周邊的赈濟工作做的比較好,能多救下一些人的性命。
這個天氣預報很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宋晉能看到全國各地的第二日天氣,但也只有第二日,近一點的地方還好,遠一點的地方看到了也沒什麽用,反正也控制不到;北京是常住地,宋晉能查看未來七天的天氣,對出行還是有所幫助的。
當然,這只是宋晉的看法,畢竟不是誰都是在未來那個科技發達、通訊便捷的世界長大的,哪怕和他最親近的玄烨都不這樣想。無法提前通知各地又怎樣?只要将各地天氣記錄下來就能大致觀察出該地是否可能發生災害,不論對預防還是救災都有很大作用。
記錄天氣的工作很簡單,但有些瑣碎,原本是玄烨負責這個工作的,但宋晉心疼他家崽,從玄烨手中接手了這個工作。每天都會抽出半個小時的時間将國內幾十個重要的城市的天氣查一查,然後念出來讓納蘭明珠和索額圖記錄。
其實玄烨親政以後,他們二人都受到了重用,但不知道他們兩個是怎麽和玄烨說的,總是留一個人在他身邊。
玄烨說他們怕失寵,宋晉回以一個冷漠的微笑。這什麽跟什麽啊?納蘭明珠和索額圖那麽幼稚的嗎?
親政之後的諸多事宜落定,玄烨将皇帝的權柄收攏在手中。
開年的第一場大事是祭祀,宋晉照例陪在玄烨身邊完成了這場盛大的祭天儀式。一般祭祀規律是,冬至祭天,夏至祭地,春分祭日,秋分祭月。除此以外,還有各種大大小小的祭祀活動,可以統分為大祭和小祭,而正月的祭祀很少,正因如此,這場祭祀極為特殊和重要。
宋晉不是很喜歡這次祭祀,不是因為封建迷信,而是因為天氣太冷了。他是個冷暖不侵的阿飄,但他家崽不是啊,看到玄烨在冰天雪地裏小臉凍得煞白還要跪來跪去進行祭祀,宋晉就心疼的不得了,恨不得再給他貼幾個暖寶寶。
但宋晉又不能勸,自古以來祭祀都是一件神聖而不可侵犯的大事,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可不僅僅是說說而已。
撇去個人情感,僅看祭祀儀式本身,宋晉能感受到那種氣勢磅礴的肅穆,祭祀是一種祝願,是一種祈盼,是一種情感寄托。
可能披神仙的馬甲披久了,也可能是根深蒂固的科學意識影響,宋晉對祭祀比他人少了幾分敬畏之心,畢竟他當年是拿着照相機在玄烨的登基大典上胡作非為的人吶。
也是通過祭祀,宋晉發現“上帝”居然是我國的本土詞彙,他一直以為這個詞語是外國宗教特有的。
玄烨是真的宋晉沒有辦法:“哥哥不是讀過《詩經》嗎?”
宋晉一臉茫然:“讀過呀,有什麽問題嗎?”
玄烨鼓着小臉一臉無奈:“‘人之所尊,莫過于帝,托之于天,故稱上帝[1]。’哥哥一點印象都沒有嗎?”
宋晉冷漠地搖頭:“《詩經》裏居然有這句話嗎?”
“哥哥就像只九漏魚”,玄烨下結論,“這句詩出自《大雅·蕩》,哥哥閑來無事可以重新去複習一番。”
日常被嘲笑的宋晉摸了摸鼻子,就是不去學。中國文化厚重,華夏歷史五千年,留下的典籍浩如煙海,他實在沒什麽興趣。他說讀過《詩經》還真不是騙人,不過也僅僅是讀過而已,入目不入腦的那種。
所以,祭天也被稱為祭祀上帝,現在的宋晉經過風吹雨打終于不會因為祭文中出現“上帝”這個詞而一哆嗦了。
祭祀過後,玄烨就開始着手先前遺留問題了,比如慈和皇太後的谥號和奉祀工作。不過這些是禮部的工作,和宋晉沒什麽關系。
他在學校裏陪着黃履莊和石油磕了幾個月,聽到禮部終于議完了,慈和皇太後上尊谥為孝康章皇後,升祔太廟,奉祀孝康章皇後于奉先殿[2]。
宋晉當年學的那些歷史逐漸遺忘,現在只記得一些大事,比如三藩之亂,但他也記不清楚其中的細節了,更別提太後谥號這種細枝末節的事。他聽着有些耳熟,想來和歷史差不太多。
玄烨将宋晉從學校的實驗室薅了出來,邀請他一起出去玩。
宋晉問出目的地後,很是無語。他們要去的地方是孝陵,玄烨居然能用如此輕飄飄的語氣說是去游玩,宋晉很是詫異。
“對你來說是去游玩啊。”玄烨一臉無辜。別以為他不知道未來的人很喜歡墳頭蹦迪,什麽秦始皇陵兵馬俑,什麽昭陵六駿,他就不信大清的陵墓逃得掉。
對這句話宋晉沒有反駁,孝陵是順治的墓,他和順治充其量是個路人關系,再深究一下可能還是競争者,抱着游玩的心态去順治的墳頭玩一玩又沒什麽。
但這怎麽能拿到明面上說?他家崽真是出息了。
空間是個好東西,尤其是在出遠門的時候,孝陵在河北遵化,放在後世根本算不上出遠門,但在最主要的交通工具是馬車的情況下,這個遠途旅行貨真價實。
這次出行宋晉和玄烨都算是輕裝上陣但他們的身份在那裏放着,尤其是玄烨,随侍的人少不了,更何況太皇太後和太後也要一起,出行的車隊綿延無邊。
工部的工作做的不錯,從京城到遵化一路都是寬闊的水泥馬路,大清似乎方方面面都發生了變化。
天子出行,行人避讓,路上早就被清街,一個人影都沒有。這路又寬又長,很适合開車,于是宋晉帶着玄烨來了一場腎上激素飙升的賽車游戲,說的誇張,其實也就是将油門踩到底而已,宋晉可不敢帶玄烨玩過分的危險游戲。
“哇嗚!”玄烨很興奮。他不是第一次坐車,卻是第一次坐這麽快的車。他以為這車就比馬快一些,沒想到它能那麽快。
“哥,我能學嗎?”玄烨眼睛閃亮亮。怪不得他哥說車是男人的浪漫,玄烨終于體會到了這句話的含義,他也想開這樣的車。
“等你過了十八歲生日。”宋晉遵紀守法,可不敢讓未成年人學開車。
玄烨說不上失望,反正也不差這兩年,他哥遲早會教他。
這是汽車第一次在衆目睽睽之下亮相,實現了真正的萬衆矚目,引起了大片驚呼。
等宋晉開車帶着玄烨回來後,就聽了一耳朵“肚子裏能坐人的怪物車”“神仙坐騎”,就連太皇太後和太後都按捺不住好奇想要嘗試一番。
宋晉無法拒絕兩位老人的請求,載上她們慢慢跑了十幾分鐘,好在她們都不暈車,不然宋晉要愧疚很久。
太皇太後不像沒見識的宮女太監将汽車當成神仙坐騎,她好奇地問:“這汽車竟也是後世之人造出的車嗎?”
宋晉點頭:“後世的人很厲害,這種車已經是他們造出的速度比較慢的車了。”
“這還算慢?”太皇太後覺得不可思議,“後世的人不得了,不知我大清能否造出這樣的車?”
“可以是可以,只是很難,造出來後還有一系列需要解決的事情。”宋晉給予肯定,早在幾年前,倪觀湖就帶着三個徒弟和黃履莊一起搞出了內燃機,只是宋晉将它擱置了而已。
“這樣嗎?”太皇太後略有些失望,“你和皇帝心裏有數就好。”
宋晉點點頭,他也想大搞特搞,但現在實在沒到時候,大清的工業基礎太薄弱了,大張鑼鼓搞工業會出大事兒的。
有玄烨陪着,宋晉不覺得無聊,感覺很快就到達了目的地。孝陵占地面積廣闊,青山綠水,空氣清新,的确是個游玩的好地方。但這裏是玄烨血緣上的父親的墓,宋晉根本找不到那種單純的旅游的心情。
宋晉一直跟着玄烨,玄烨有些不堪其擾,趁着兩人獨處趕人:“哥你不用顧忌我,我對皇考有沒有感情你還不知道嗎?”
宋晉大為震驚,他家崽怎麽變成這樣了?!
玄烨翻了個白眼,他變成哪樣都是他哥的鍋。
于是宋晉去陪太皇太後了,這裏埋葬的是她的孩子,她心情怎麽好得起來。宋晉沒說什麽,只是默默陪着她。
一行人在孝陵停留了幾天就返行了,回去路上的氛圍遠沒有去的時候快活。
回京之後,宋晉又泡在了學校,陪着黃履莊和石油死磕。書上的原理寫的明明白白,但實際操作過程中卻總是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小說裏的主角輕輕松松就搞定了石油的利用問題,宋晉還有黃履莊這個從小培養的天才陪着花了快一年也沒搞定。
宋晉猜想可能是因為設備不對,但他還沒準備好搞重工業,網購一套大型石油蒸餾設備也不現實,只能慢慢搞,主打一個積累經驗。準确的說是黃履莊積累經驗,宋晉添亂。他的手敲代碼是有多麽靈活,做實驗就有多麽笨拙。
黃履莊終于忍無可忍,把宋晉非常委婉地趕走了。慘遭“辭退”的宋晉決定搞點事,他覺得現在的玄烨應該可以兜住,兜不住也沒關系,他只是想撒些火花,玄烨只需要在火花變成熊熊大火之前兜住就行。
這個火花名字是改良版珍妮紡紗機。
宋晉只負責給出火花,将火花放在幹草上這一步驟還是需要玄烨派人完成的,宋晉還是心疼自家崽的。
已經學過世界歷史的玄烨一眼就明白了宋晉的心思,他把圖紙對折收好,算是默認了。
“哥,你知道嗎?其實《王祯農書》上記載過一種可以同時紡32個紗綻、一天出紗近120斤的紡紗機。”
宋晉覺得不可思議:“啊?真的嗎?”
玄烨聳肩,“沒騙你,《王祯農書》還複原了西晉劉景宣發明的‘連磨’,這種‘連磨’,可以用一頭牛同時拉動八具石磨。”
“天吶,我都沒有聽說過。”
玄烨搖搖頭:“這些東西都失傳了,哥也沒讀過《王祯農書》,自然不會知道。”
“這麽好的東西怎麽會失傳呢?”
“沒人用當然會失傳。”
“怎麽會沒人用呢?”宋晉覺得匪夷所思。
“中原的漢人太多了,也許用人比用機器更節省成本。”玄烨時常為滿漢人數差距苦惱,大概能體會這種心态。
宋晉有些發愁,他原本還想靠珍妮紡紗機悄悄向工業過渡,這還沒開始就折戟沉沙了?
“除此以外,那些失業的人也不會願意。”玄烨繼續分析。
宋晉一驚,他怎麽忘記了伴随着工業革命的那些血淚呢?革命革命,少不了流血犧牲。
玄烨安慰道:“江南是不要想了,哥你考慮不考慮在盛京省試一試?”
“那不是大清的龍興之地嗎?”
“那裏不許漢人進入,是個地廣人稀的好地方,不是嗎?”玄烨笑笑,在農業社會他們占據的優勢太小,如果是工業社會呢?
他和哥哥都想讓大清躲過那場災禍,發展工業只是或早或晚的問題。既然如此,就讓盛京省吃上最早的紅利,成為領頭人吧。孔雀東南飛?江南已經夠繁華了。上天把哥哥送來,合該滿州興起。至于以後江南沿海會不會因為地理優勢發展起來,那是肯定的,不過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現在禁海令還沒有解除呢。
所以下一步是臺灣鄭經?鄭成功與鄭經真是虎父犬子的代名詞,玄烨不嫌棄鄭經沒出息。
不對,應該是“三藩之亂”,可惜歷史課本上只說他平三藩之亂,但沒提時間和具體細節,他哥可能知道但他聽不到。玄烨不知道這個所謂的“三藩之亂”會不會發生,他哥的到來改變了太多,現在鳌拜還好生生的在朝中當他的一等公。
“原料産地和銷地呢?”宋晉覺得有些不太靠譜,紡織業要很多大量原料和傾銷地,那些殖民地就是這麽來的。
“哥放心,剛開始原料有蒙古的羊毛和江南的桑棉,同樣可以在蒙古和江南售賣。等把前明勢力收拾完後,就可以像那海上帝國一樣向外拓展了。”玄烨心裏算盤打得啪啪響。
宋晉覺得有些激進:“江南勢力複雜,萬一激起民變怎麽辦?”
“那就把技術交給他們,轉移矛盾讓他們窩裏鬥。”玄烨自然想到了這種可能性,也給出了解決辦法。
“你要開海禁?”宋晉忍不住笑了。
“哥哥不想嗎?”
宋晉彈了彈玄烨的額頭,“你說我想不想?”
“估計再沒有誰比哥哥更想廢除海禁了吧。”玄烨托着下巴。
“知道還問,小壞蛋,你已經長大了,做這個動作很幼稚诶。”
玄烨吐了吐舌頭,嗲着嗓子撒嬌:“在哥哥面前人家一直是個孩子嘛~”
“噫——”宋晉調動全身的細胞表示拒絕。
“哈哈哈哈哥你太有意思了。”
“是嗎?我記得我還存着你第一次掉牙時哇哇大哭的視頻呢,玄烨有沒有興趣看看?”宋晉露出一個看好戲的微笑。
玄烨的笑聲卡在了嗓子裏:“不看!哥你耍賴!”
“耍賴?我不這麽覺得,不然你看看視頻裏面的小屁孩是不是你,休想否認!”
玄烨不想理這個手握他無數黑料的哥哥,他哥不知道搞了多少備份,他已經删除了很多,但至今為止他還是不知道他哥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丢人事件。
宋晉表示還有很多,玄烨從小很聰明不假,卻也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小孩。宋晉又有照相的愛好,有意無意不知道拍下了多少有趣的照片視頻。當然這個有趣是對于玄烨以外的人的,讓小家夥覺得有意思可能要等到變成他老頑童以後。
玄烨輕哼一聲,自然地轉移了話題。
“但海禁暫時不能取消,希望大清早日剿滅前明勢力”,玄烨有些苦惱,“民間白蓮教又冒頭了,一茬又一茬,怎麽都殺不完 ,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
“白蓮教就是唯恐天下不亂,元朝的時候叫嚣着反元複宋,明朝的時候又鬧着反明複元,現在又要反清複元,确實沒完沒了。”宋晉聳肩,他在江南遇到的那次刺殺後面就有白蓮教的影子。盡管他一點傷都沒做受,對白蓮教也生不出任何好感。
玄烨語氣發冷,“我一定會把白蓮教剿滅的。”
“你加油。”宋晉幫不上忙,精神上表示支持。
“我當然會加油,我要讓大清變成世界第一強國,怎能為這見不得人的臭蟲費太大心力。”
“可別小看這白蓮教,這個教派能存在這麽長時間,無論好壞,總有可取之處。不能掉以輕心,小心陰溝裏翻船。”宋晉突然擔心起來,他能變成阿飄還能躲進空間不怕刺殺,可他家崽不能啊。
“哥哥放心,我才不會将自己放在危險當中呢。”玄烨向宋晉保證。
宋晉點頭,這話他是信的,玄烨很惜命,不會讓生活變成一部《康熙微服私訪記》。确切的說,清朝皇帝尤其是康熙都極為不贊同白魚龍服、微服私訪之類的行為。
宋晉拍拍玄烨的肩膀:“之後的事情就交給你了,不要做得太過火。”
“放心吧,每次都這樣說,哥你交代的事我哪次沒有辦妥。”玄烨撇撇嘴。
宋晉不發表評價,歷史上的康熙小小年紀靠幾個伴讀生擒鳌拜,他家崽順風順水比歷史上那個更莽,他能放心就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