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潛龍在淵
潛龍在淵
“哎，發什麽呆呢？還有哪塊兒想不明白通通說出來，主任繼續幫你分析！”秦銘踢了踢小凡。
“在想。”小凡呆呆地應着。
“還想什麽想？澤澤那個臭小子我可太了解了。他要是對你沒感覺，多一眼都不會瞅你，還逗你開心？我這趟來，主要是了解你的想法。現在看來是不辱使命！之前不知道你的心思，我也不敢輕舉妄動。這下好了，咱是女孩兒，得繃着，明天我就去敲打澤澤，讓他表白！”
“主任您先別急，”小凡抓着秦銘的手，安撫着她的情緒，“現在，表白不是重點。我若認定了他，就不會讓他跑掉！”
小凡的目光堅定而自信，這目光，秦銘非常熟悉，但那是在職場。在情場，小凡的目光始終是躲閃和飄忽的。
“主任，其實我和他之間并不只是一層窗戶紙，還有一些實實在在的障礙沒有清除，還需要時間。”
“比如呢？”
“比如他的這個‘不婚族’，對我而言，就是一層窗戶紙，現在已經捅破了；但對他而言，并不是，那是實實在在的心結，他需要積累信心。”
“嗯。”
“再有，您把他的前世今生扒了一遍。那我呢？我也有前世的債！”小姑娘突然從情場狀态轉換到職場狀态，秦銘想笑但強忍住了。
“之前，我一直跟您說，暫時不想考慮個人問題，其實是因為心裏有人。”小凡不知哪來的勇氣，竟主動談起這個話題。
“嗯。”秦銘并不覺得意外，事出反常必有妖。
“那個人是我大一時認識的一位學長。不幸的是，他有女朋友，所以我只能是暗戀。學年結束，他就畢業了，之後也沒再聯系過。但在我的心裏，他卻成為了一個标杆。之後的這些年，所有進入視野的男生，沒有人超越他，所以他一直都在。”
“這麽優秀的男生，就算有，肯定也已名花有主！那這麽說，是這根杆子，攔住了我們澤澤的晉級之路？”秦銘揚了一下眉。
“那倒沒有。”秦銘關于“杆子”的說法逗笑了小凡，也令小凡心生疑惑：程君澤如何躲過了這根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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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還有什麽問題？”
“問題就是，這根杆子，還在我的心裏，沒有拔除之前，我不知道如何面對新人！”
“懂了！”
秦銘緩緩地站起身，将雙臂上舉，用力地拉伸，長舒了一口氣，放下，然後轉到茶幾的外面，正對着小凡。
“現在請你認真地思考，想清楚，然後回答我：你，辰小凡，還在等他嗎？”
“沒有。”
小凡不假思索堅定地回答。
“……哦……不對，主任！”小凡連連擺手，“不是沒有‘還在’，而是自始沒有！您的這個問題……”
“好，好，好，明白！”秦銘立起雙手作安撫狀，“……嗯……我們換個說法：假設，現在，這個人出現在你的面前，告訴你他又單身了——沒有孩子哈，孑然一身——你會選擇他還是澤澤？”
“主任，這就不是一道選擇題。不管有沒有澤澤，我都不會和他在一起，因為他不屬于我……甚至……他也不适合我……”小凡放慢了語速，細思細品。
最後這句，小凡是今天，或者說是剛剛才領悟到的。
意識裏總覺得跟學長之間隔着點什麽，之前以為是學姐，可今天探讨了很多“适合”的話題後，這根筋好像忽然通了。
秦銘見小凡若有所思，又坐回到軟榻上，托着腮看着小凡。
小凡不好意思地笑笑，輕聲問：
“您，不相信嗎？”
“信。只是沒想到你會不假思索就作出了回答。”
“那是因為，您的假設，在現實的世界裏真實地發生了，情節略有差異。”
“是嗎？”秦銘很驚詫，“那這個男生，可是太悲催了！”
“他……也不算悲催，因為很快他就可以尋回所愛了！”小凡的眼中閃爍着光芒。
“……丫頭，你遠比我想像的強大！”秦銘側歪着頭，眯着眼打量着小凡，“既然如此，這個人就更不該成為你情感路上的羁絆了。”
“嗯。”小凡猶疑着點了下頭。
“其實，我們大可不必如此麻煩，我問你那兩個問題只是想讓你看清自己的內心。一個是根杆子，是标尺，是記憶，在大腦裏，寫進去了，就存儲了，除非哪天出現破損，否則就一直存在，你還能把它格式化了不成？而另一個是有血有肉的大活人，游走在你的現實生活中。究其根本，你介意的到底是什麽呢？”
“可能……就只是一個心結吧。”
“是啊，這種心結每個人都可能有。只要你看清它的本質，任何時候，都不會再受它的侵擾。”
……
正如秦銘所說，她這一趟真的沒有白來。小凡內心的糾結就像一團亂麻，而此刻，這團亂麻已被她一根根抽離。
很晚了，小凡告辭回去，秦銘牽着手送她到門口。
忽然，小凡轉回身，撲到秦銘的懷裏，雙臂環着她的脖子，頭枕在她的肩上，久久不肯撒手。
“呵……這是怎麽了？沒事……乖，沒事哈……”
旭陽小時候倒是常有這種舉動，但上小學後便成了小大人，不怎麽喜歡表達了。這種感受也就漸漸沉澱為記憶，封存日久，早忘了滋味。被小凡這麽一抱，塵封的記憶瞬間被喚醒，清晰如昨。
唉，小凡這孩子也是，平時話不多，人也淡泊，可這心裏藏着的事兒都夠寫本書了。
秦銘緊緊地抱着小凡，輕輕地拍着她的後背——今天這是什麽日子啊？五味湊足了四味，這眼淚一直蓄勢待發……
這一夜，小凡失眠了。
原來失眠是這樣的——困得想吐，但大腦仍執着地思考；思考不動了，便播放視頻，反正我播我的，你愛看不看……
接下來的幾天裏，小凡的腦海中也全是關于澤澤的影像。
上班必經的步道上那個盤查者眉頭微蹙，電梯裏那個自虐者冷眼旁顧，顯示屏蹦出謹表監督和激勵的抱抱，樹影下杵着徒有曲度和溫度的靠靠，會議室角落裏躲着落寞的棄子，樓梯間門縫後閃過離去的背影，夕陽下清澈的雙眸，球場邊旋轉的籃球，批判時的疾言厲色，探察時的色厲內荏……
不知從哪一刻起，澤澤的影像覆蓋了學長學姐之前占據的空間，時時彈跳出來，删不掉，關不掉……
這段時間，一直在全神貫注地拯救學長的戀情，卻不料自己竟陷入了“溫水煮青蛙”的境遇，情不知所起，不知不覺間已心有所動，心有所系。
這個人太過平凡，平凡得疏于戒備，偶爾萌生點戒備之心還是怕人嫌棄。
無論如何無法預見，初見時那個服務生一樣的媽寶，竟會神不知鬼不覺地侵入自己的內心。
其實說“神不知鬼不覺”有點不負責任，“心”還是誠實的、盡職的，也不止一次地提醒過自己——這個人，有點問題！只是之前的注意力都在學長的戀情上，忽略了“心”所發出的信息。
自己的表現算不算“葉公好龍”呢？心之所向的靈魂與目之所及的皮囊，到底哪一個才是曾經觸動心弦的根本？
或許大多數的龍在凡人初識的那一眼裏，都只是一條普普通通的小蛇，普通得或生嫌棄，或想躲避——唯有心動，能令真龍現身。
還在操心學長的戀情，自己的情感都已撲朔迷離了！
真的是他嗎？
會不會是被他那個“靠靠”誘惑了？
還有那個背影，那個眼眸，那聲呵斥，那句忠告……
還有主任那欲拒還迎、欲說還休的辭令……
啊，頭痛！
還是別剖析了吧！
“為什麽”已成過往，“怎麽辦”成就所期，還是先琢磨這個吧！
啊——哈——啊！
人家都是被男生追着跑，到了自己這怎麽除了暗戀還是暗戀？
悲——催！
又回到“為什麽”了！
怎麽辦？
怎麽辦？
怎麽辦？
陸芸的病來得急，去得也快，鬼門關前又轉了一圈，幸免于難，只在醫院觀察了幾天就出院了，日子又回歸到原來的軌跡。
不過也有一點兒變化——老程決定回家小住，“小”的期限視體驗而定。
新的一周開始了，清晨，澤澤照例到河邊跑步。
可是，剛進入步道，便見路中央站着一個人，白衣白褲白跑鞋，雙手叉着腰，雙臂一前一後地扭着。
澤澤的腦海中瞬間蹦出一串聲音：
此山是我開，
此樹是我栽。
要想從此過，
留下買路財！
澤澤瞄了一眼左右，一切如故，自己步入的時空并沒有錯亂，錯亂的是對面站着的這個人！此時此刻，她不是應該呆在被窩那個空間裏嗎？
“君澤哥哥！”
小凡踮起腳跟輕輕地喚了一聲，可澤澤卻驚出了半身的雞皮疙瘩。這份權益他主張了許久，如今突然兌現了，心裏卻毛毛的。
“你……在這裏……幹什麽？”
“跑步呀！”
“那……怎麽還站着？”
“熱身呢！”
“跑步熱身重點是活動腿胯，你扭腰做什麽？”
“哦！”小凡立刻将扭腰改為擡腿。
澤澤不忍直視，低垂着眉眼，輕聲說：
“算了，今天就別練了，先慢點跑，回去我給你發套教程，以後你就跟着視頻做熱身。”
“好啊！”小凡應着，一溜兒小跑跟在澤澤身後。
澤澤為了遷就小凡，步頻與小凡保持一致，但縮小了步幅。兩個人邊跑邊聊，步道上映出一對躍動的光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