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左右心房

左右心房

小凡心裏有事,所以早早地做完了各項工作,卻在下班前臨時被征用。幫兩個同事準備完第二天開庭必需的材料,八點多才收工。

準備離開律所時,小凡給澤澤發了一條信息:

“你在河邊嗎?有些關于學姐的事想跟你說。”

下到一樓大堂時,收到了澤澤的回複:

“十分鐘後在。”

“我可能稍晚幾分鐘到,就在正對入口的棧橋吧。”發完信息,小凡跑到路邊攔下一輛出租車。

還好,一路暢通,但小凡趕到時,澤澤已經到了,正在棧橋上張望。

“剛從律所回來?”

“是,明天有個開庭的案子出了點狀況,幫同事準備些資料。”小凡跑得有點喘,一邊調息一邊問:

“你是從家裏出來的吧?”

“嗯,我也剛回來,跟同事喝了點酒,本想歇會兒去打球。”

“哦。其實,我也沒什麽正事。”小凡邊說邊打開與林楠的聊天記錄,點開徐冰起飛前發的那條信息,遞給澤澤。

“這是學姐前幾天發給我的,嗯……就是跟主任去醫院那天。這幾天事兒比較亂,一直沒有合适的機會跟你分享戰果!”

澤澤遲疑了一下,還是接過小凡的手機。

“你學姐……傷得不輕啊!”澤澤滑動着信息,竟發出這樣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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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傷得不輕啊,怎麽關注的點竟這麽冷?

看完信息,澤澤若無其事地将手機還給小凡。

小凡又掃了一眼信息,眼巴巴地看着澤澤——你就沒有下文嗎?

澤澤還真就沒有下文,甚至都沒有跟小凡交流哪怕一個眼神。

“你就沒有什麽想說的?”小凡側着頭,滿眼期待地問。

澤澤靠在欄杆上,木木地搖了兩下頭。

“難道,你就一點兒都不感到興奮?”

“興奮?”澤澤看了小凡一眼,“哦,你是說興奮啊?嗯,你确實應該感到興奮。至于我嘛,這事兒跟我又沒什麽關系。”

“怎麽會沒有關系?你的那份報告起着決定性的作用!”

“報告啊?那份報告只能算助力,主要還得歸功于你的執着,你那股勁兒上來,誰惹得起呀?”說到這兒,澤澤想起與爸爸的對話,不禁竊笑。

“你偷笑什麽?有意見直說!”小凡捶了澤澤一下。

“嘿!又動手!”

“誰讓你不好好說話了!”

“其實你吧,哪兒都挺好,就是這毛病……”

“我就這樣兒!說!你笑什麽?”

“我笑……呃……笑你高興得太早了!你學姐這邊兒還失聯着呢,萬一她想不開,一直都不回來,那你不就一直得……候補嗎?”

澤澤小心地瞄着小凡,吭哧出最後三個字的同時,身體沿着欄杆向外滑開了一些。

小凡雖然嘴硬,但心裏還是有改錯意向的。人家這次就沒動手,只是定定地看着澤澤,嘴角微蹙,黯然說道:

“所以,你确實是知道的!”

“知……知道什麽?”

“你說你知道什麽?之前,我的注意力一直都在學姐身上,所以你幾次話裏有話我都沒往心裏去,只是後來回想起來才覺得不對勁。”

小凡走到澤澤身側,雙手扶着欄杆,看着流淌的河水,心中悵然。

澤澤扭頭看着小凡的側臉,沉思片刻,也轉過身,緊挨着小凡,一起靠在欄杆上,一同看着河水。

“我确實喜歡林楠學長,三年前喜歡,現在也喜歡。”小凡依然秉持“我就這樣兒”的本色,“但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跟他在一起。三年前他有女朋友,自然不會想;再見時,他們分手了,我依然沒有想。至于為什麽,我還不是很确定。”

“或許……你認為他們還有複合的可能。”澤澤的聲音很輕、很緩。

“所以,你認為我會候補,等待學姐真正離開的那一天。”

“……我……就是開個玩笑。”澤澤快速地瞥了小凡一眼,略有悔意。

“開玩笑你也高看了學長和我。他沒有優秀到那個程度,我也沒有修煉出那個氣度,令我可以跟別的女人同住一個心房。”

“這個嘛……倒不用太介意,”澤澤的嘴角掠過一絲壞笑,慢慢地将頭湊向小凡,故作神秘地說:

“你忘了嗎?心房分左右。”

“既然如此,你選左還是右?”小凡忽然扭過頭來定定地看着澤澤。

“關我什麽事?”澤澤也扭過頭,上身下意識地向後躲,皺着眉抗議。

“按你的說法,我也有左右兩個心房,原想着徹底清空再邀新。既然你不介意,那倒省了不少事,你選左還是右?”小凡的目光死死地鎖住了澤澤,令他躲閃不能。

“我……我……”澤澤扶着欄杆繼續向後仰,慌亂地眨着眼晴,牙齒啃噬着下唇上的死皮,“……我……客随主便!”

澤澤本想輕快地說“我不參與”或者“我不選”,可是掙紮了半天也沒能說服自己退出,又不甘心循規蹈矩從了小凡的規則,吭哧半天最後來了個以退為進,機智!

“那好!從今往後你随機進出左右心房,見到閑雜人等一律清除!”

小凡的這句話擲地有聲,只是後半句落地時有點抖。

話音已落,小凡又定定地看了澤澤一眼,轉身跑開,留下澤澤獨倚斜欄,在河風中淩亂……

氣勢上有多豪邁,心底裏就有多頹喪。小凡撂下狠話,便急匆匆地倉惶而逃——勇氣耗盡,她無法應對接下來哪怕一丁點兒的變故。

在澤澤面前,她履次失控。無論如何,今天,都不能再趴在人家肩上哭了。別人不說什麽,自己也會扪心自問:辰小凡,你是否涉嫌“投懷送抱”?

這個程君澤真是個克星!

自己那點兒“沒皮沒臉”的功夫在他面前總是發揮失常——總會被他撥動心弦,總會被他戳中淚穴。

他說“候補”就候補呗,較的什麽真兒呢?

那天主任還說,女孩子要矜持。這下可好,把劍抵在人家脖子上表白!被拒了頂多是個笑柄;若是将來真在一起,這始終都會是一個話柄!

他好像沒有追上來,被吓傻了吧?最好吓傻,忘了剛剛這一段,明天一切重新開始!

一路驚慌疾奔,穿過樹叢,穿過車流,直到沖進電梯,眼看着電梯門一點點關上,小凡手掌按壓下的心跳才開始降速——總算安全到家了!

其實小凡就是自己吓自己,澤澤一步都沒有動。他依然倚在欄杆上,吹着風,沐浴着對岸的燈火。

倒不是真被吓傻了,他得給小凡留出充足的逃跑時間——因為再碰面,他也不知道說什麽。

“好奇害死貓”+N。

自從認識了這個小丫頭,自己的好奇心死灰複燃而且越燃越烈。與她相關的一切,不論大小,不論遠近,都能喚起自己的關注。

關注也就罷了,如今又演變成窺探,不經意間,總會冒險探究她內心的世界。

這下好了,當場被捉,囚于心房!

不會有人來營救自己。

無論親人,還是朋友,都會樂見自己落得如此下場。

說不定,奔走相告之後,馬上就擺慶功宴了!

人心向背如此,自己還要繼續逃嗎?

逃出去,繼續被親人和朋友圍繳,那還不如躲在這裏。

至少,這是一個清明的世界。

可是,小凡的這個清明世界,會不會因為自己的出現而遭受毀滅?

我程君澤,可有資格進入她的這個世界?

在她的這個世界裏,我程君澤,又能貢獻什麽?

澤澤思緒萬千,可惜繪本不在手邊,不過這會兒應該可以回去了吧?

……

這個繪本是回國後啓用的,現在已經沒剩幾頁了。翻開繪本,前三頁習慣性略過。

第四頁,是一個紮着馬尾辮的小女孩兒,懷抱如意,頭插草标,坐在一個精致的花籃裏,喜滋滋地扭頭看過來。旁有題字:

“贈玉”。

第五頁,小女孩兒在花叢中飛速轉身,花瓣和笑聲在頭頂漫天飛舞。旁有題字:

“歡顏”。

第六頁,藍天白雲,小女孩兒在一條布滿鮮花的小路上戲蝶,但在蝴蝶下方的花叢外面,兩側都是壁立的深谷。旁有題字:

“誤入”。

再往後翻,也都是這個小女孩兒的故事。

最後一頁還沒有畫完,看輪廓是一個一身素裝的小女孩兒,手持一杆銀槍,腳下踩着兩個白色的輪子,霸氣地橫在路上。旁有題字:

“劫?”

算起來,認識她,才不過三十三天,卻好像經歷了三十三年。

不知不覺間,身邊的人和事都變了,但細究變在哪裏,又說不清。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心裏有了光亮,身邊的一切都現出了顏色……回想整個過程,很像看日出——從伸手不見五指,到依稀可見腳下的臺階,再到側目一瞥林木可見,再往後,遠山近水都現出了模樣……

當初答應見面,只因拗不過,才硬着頭皮回應母親“最後一次相親”的承諾,或多或少也顧及些銘姨的情面。

何曾料想,只緣那一次敷衍——雙方心照不宣的敷衍,自己竟至失了本心。管不住嘴,制不住腿,越抗拒,越沉迷……這本畫冊,就是每個不眠之夜的樹洞,傾訴之後,輾轉入睡……

在河邊時,沖動得想作畫卻沒有紙筆。此刻紙也有,筆也在,心卻亂如飄絮……

澤澤一頁一頁地翻看着前面的畫頁,回想着那些輾轉反側的夜晚以及天花板上躍動的影像……

樓下,小凡倒是早早地安歇了。不過,頭蒙在被子裏,左翻,右翻,再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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