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第二天,他是坐着輪椅來給我開的門。

“你……”我低着頭看他,吓得不輕,他腳上的石膏還是那麽厚,坐在輪椅裏,整個人都像縮水了一圈。

“家裏地滑,上次差點又摔跤。”他說。地上全是大理石,能不摔跤嗎。我放下心來,跟着他走進去。

他的家極為空蕩,家具都是冰冷的金屬,只有卧室有點暖意,以深色木質為主。我轉了一圈,想了想還是走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他推着輪椅,坐在我面前。

“好點了嗎?”我輕輕摸了摸他的石膏,硬邦邦涼冰冰的。

“嗯。就是洗澡不方便。”他盯着我的手看。

“其他地方呢?”他身上應該還有別的傷,但從來不肯讓我看。

“都好了。”他今天表情特別乖,像個孩子般單純。

“嗯。”我靠在沙發上,不知道說什麽好。

“我想坐到沙發上來……”他扭扭捏捏地說。

我明白他什麽意思,走到洗手間洗手,不去看他往沙發上爬。等我出來,他已經靠在沙發上,抱着靠枕了。

“亦越。”他沖我伸出手。

我拉着他,在他身邊坐下。

“陪我看電視。”他環着我,打開了電視。

我被他摟在懷裏,電視裏在放交響音樂會,他竟然也聽得津津有味。他的懷抱溫暖寬闊,我閉上眼睛,慢慢的,沉沉的睡着了,模模糊糊間,覺得有只手在撫着我的額頭,像小時候媽媽哄我睡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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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醒來,天已經擦黑了。我揉揉眼睛坐起來,正對上他墨黑的眼眸。

“最近是不是很累?”他離得我太近,呼吸噴在我的臉上,熱熱的。我往後退了一些,點點頭。

“小姑娘家考什麽研,哥哥養你就是了。”我很讨厭他這樣,多深情的話都要開玩笑似的說出來,讓人不知是真是假。

“真的?”我逼問。

他果然又不出聲了。

我知道自己不該這樣試探他,心裏還是泛起一陣失落。“喜歡讀書,所以就考研喽,我才不要你養。”算了,我自己給自己找臺階下。不想這些,快樂就會回來一些。

“讓我養也要有條件啊,會做飯嗎?我餓了。”他故意岔開話題。

“原來你叫我來就是給你煮飯的啊。”我看着他笑。

“我都吃了好多天外賣了……”他撇撇嘴說。

“那你活該,誰讓你非要一個人住。”我一邊說,還是一邊不争氣的站起來,好像大腦和肢體在分開行動似的。“家裏有菜嗎?”我看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什麽也沒有。

“好吧,我下去買。”做飯,我還是會一點的,從小就經常一個人在家,跟劉黎也會一起做飯。

我一個人買了不少東西,氣喘籲籲的從超市拎回家。他一邊講電話一邊給我開門。我走進廚房,聽見他似乎在發脾氣。

“這點小事還要我回公司?你們都是幹嗎吃的啊。什麽劉老板不滿意,你就跟他說,我們江老板已經很滿意,讓他愛要不要,我們的設計不改了!他走?那讓他走好了,芝麻大點的小客戶,我還看不上呢!”

說完聽見砰的一聲,我探頭出來,看見他正砸自己的輪椅扶手,砸得亂響。

他砸完兩下,推着輪椅進廚房,一臉谄媚的笑:“給我做什麽好吃的?”

我驚訝得很:“你變臉變得也太快了吧?”

他還是笑,巡視着廚房裏的東西說:“那當然,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擡頭看了看我,又說:“見了仙女就要說神仙話了。”

我遞給他一根蘿蔔:“別貧了,削皮去,不然夜裏才能吃飯。”

“亦越。”吃完飯,他摸着肚皮叫我。

“嗯?”

“把手給我。”他伸出手掌。

我不知道他幹嗎,還是乖乖的伸出了自己的手。

“啧啧,你說你這手怎麽長的,琴彈得好飯做得好,說你是仙女都侮辱你了。”他把我的手翻來覆去的研究,皺着眉頭說。

“又貧。受不了你。”我抽回手站起來,走到廚房盛了碗湯,放在他面前。“快喝,骨頭湯,讓你的小狗腿快點長好。”跟他在一起,我也變得貧了很多。

他沒有說話,只是擡頭看了我一眼,他的眼裏波光流轉,烏黑的眼眸直盯着我,有些蒼白的臉色映的眼睛特別亮,我竟然恍了神。

他拿起勺子,乖乖的喝湯。我看着他消瘦了一圈的側臉,再看到他身下輪椅的寒光,不心疼,那是假的。

“江海潮。”

“嗯?”他轉過頭看我。

“你一個人要好好照顧自己,我最近沒什麽時間來看你。”我竟然不敢擡頭看他。

他還是沒有說話,我一擡頭,正對上他複雜的目光,那眼裏,說不出是驚訝,感動還是開心。“我會的。”他點點頭說。“湯真好喝,再來一碗。”

晚上陪他看了部電影,看完已經是十點了,他試圖說服我留下來,我沒同意。他不再勉強,送我到門口。

“亦越,下個星期能來看我嗎?”他的表情,真的很像一個被抛棄的孩子。

我蹲下身,跟他一個高度,看着他說:“再下個星期就考試了,考完再陪你好嗎?”我拉着他的手,自己也有深深的不舍。

“等你考完,我也可以拆石膏了。”他想了想,似乎開心了一些。

“那多好,你坐輪椅的樣子真難看。”我勉強笑了笑。

他也笑了,拍拍我的臉說:“好好考試吧,考完了我們出去好好玩玩。”

我點點頭,想站起身來,卻被他拉着,只好又蹲回來。

“親我一下。”他拉着我不放,拉的很緊。

我伸長脖子,蜻蜓點水一般碰了碰他的嘴唇,他手臂一緊,牢牢抱住我的腦袋,狠狠的親了半天,才放我起來。

回到家開了電腦,發現一條他剛給我留的言:亦越,你真好。真的。

我只覺得從腳底慢慢泛上暖意,像是有人把我慢慢放進溫泉裏一般,全身舒泰。他的頭像,還是那只賤賤的小猴子,看起來卻特別可愛。

又是很久沒見,我開始想念他。思念一點一點,籠罩我的生活。有時練琴休息的時候,會忽然想起他的臉,他修長的手指,眼裏閃出他受傷吃力的樣子,我會不自覺地咬嘴唇。晚上回去跟他聊天,我分不清是他在陪我還是我在陪他,他會跟我說今天看完了本書,眼睛疼,我會跟他說今天斷了根弦,抽到手背上,紅了一片。我們的生活像兩股線團,一絲一縷的漸漸糾結在一起。

我考試那天,正趕上他拆石膏。我不能陪他,他并沒說什麽。

考完出來,我自認為考的還不錯,李老師沖我頻頻點頭,趙主任還是鐵青着臉,菩薩一般,一聲不響。我走出考場,回到家迫不及待的洗澡上床。神經繃緊的時候不覺得,一放松下來,反而頭暈眼花,全身發軟。

我躺在床上打電話給他。“江海潮,石膏拆掉了?怎麽樣?”

“拆了,不過醫生說骨頭沒長好,以後要變瘸子了。”他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不複平時的清亮。

我的心揪緊了,坐起來,自己都聽出來聲音發顫:“怎麽會?真的假的?你別騙我啊。”

“這麽大的事,我怎麽會騙你。你會嫌棄我嗎?”

“當然不會。”我脫口而出,心裏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那就好。”他停頓了一下,開始哈哈大笑。“傻丫頭你真信啊。我沒事。最多以後下雨天的時候腿疼點。我那麽英明神武,怎麽可能瘸呢。”

我的心摔回肚子裏,很想罵他,卻組織不出語言,只說了句:“那就好。你吓死我了。”

“醫生讓我再休息兩天,周末來找你好不好?”他大概意識到把我吓壞了,聲音一下子變得很溫柔。

“好。”這下徹底沒有心事了,我倒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醒來已經是晚上,劉黎正在廚房裏做飯。我穿好衣服走到廚房,她轉過頭,看了我一眼。

“你怎麽不問問我考得怎麽樣?”我嬉皮笑臉。

“能怎麽樣,第一呗。”她翻了我一個白眼。

我嘿嘿的笑着,謙虛地說:“不知道呢,星期五出成績。”

她忽然想起來什麽似的,放下手裏正在洗的菜,走過來對我說:“花月夜,你那小開是不是叫江海潮?”

“是啊。”這人,連人家名字都記不住。

“你知道他是幹嗎的麽?”她一本正經的問。

“好象開了個gg公司。”江海潮似乎提過一次,我沒放在心上,反正是小開就對了,管他開什麽。

“他家裏做什麽的呢?”她又走近了一步。

“我怎麽知道。”

“我知道。”劉黎說完,竟然走回水池邊洗菜。

“哎,你知道快說啊,吊什麽胃口!”我怒。

“他爸好像不是什麽好人。還有個大哥,也不是什麽好人。”劉黎輕描淡寫地說。

“你怎麽知道?”我很懷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為我爸也不是什麽好人。”

我想起那個金碧輝煌的茶樓,果然确實像個銷金窟。

“那……他呢……”我問完,卻不想知道答案,萬一他也不是好人怎麽辦?

“他好像是他爸跟外面的女人生的,沒卷到自己家裏的破事裏來。他爸給他開了個公司,他就好好過呗。”劉黎好像打聽的很清楚。

我舒了口氣,這些事,以後有機會再問他。“你怎麽什麽都知道?”我想了想,又問劉黎。

“妹妹,怕你被人騙啊!我雖然不待見我爸的錢,不喜歡跟他啰嗦,但是找他問點消息,還是辦得到的。”她拿着鍋鏟敲我的頭。

“姐姐你真好。”我感激的抱住她。她一把把我推開,唾棄着說:“跟誰學的,這麽厚臉皮。淘米煮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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