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星期五早上,我醒過來,心就開始狂跳。我在床上愣了半天,一直在做深呼吸,才好不容易爬起來。外面淅淅瀝瀝的在下雨,天色很暗,已經快到12月了,天氣也很冷,陰濕像是要鑽到人的骨頭裏。我穿的厚厚的,去劉黎的房間叫她。

“怎麽了?”她睡眼朦胧的問。

“陪我去看成績吧。”我坐在床邊,等她起來。她不情願的嘟嘟囔囔起來穿衣服。

我們走在已經全濕的林蔭道上,雨水從樹上噼噼啪啪的落下,砸得我的心跳完全沒有規律。褲子很快濕了一片,粘在腿上,涼涼得很難受。

我忽然想起江海潮,想發短信問問他腿疼不疼,想想時間還早,他應該還在睡覺,把拿出的手機又放回口袋裏。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想考上,我竟然不敢去看成績,我慫恿劉黎去幫我看,自己找了個空教室,傻傻的等着。

過了快半個小時,她才回來。看她的臉色,我就知道情況不好。

“越越,是韓唯娜。”

我明白過來,手開始一陣一陣發抖。

“不是你專業課的問題,聽說她去找了趙主任走後門。”

沒有吃過早飯的胃裏翻江倒海。輸,我不怕,只要輸的光明正大。但是,我卻敗在了這樣一個現實面前。兩個月的苦練,快四年的大學,學了十幾年的古筝,我第一次嘗到這樣巨大的失敗滋味。

“越越,你沒事吧。”

“我沒事,看來我要開始複習英語了。”我說完,苦笑了一下,自己也知道,肯定比哭還難看。“我先回去了,你上課去吧。”

我走在回去的路上,雨水嘩嘩的沖刷着這個不幹淨的世界。

回到家,泡了杯熱巧克力,我坐在沙發上發呆。心情竟然平靜了很多。事已至此,考不上又如何,我憑自己的實力,再考一次就是。但胸口還是悶得幾乎無法透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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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突兀的響起來,我迷迷瞪瞪的去接。

“亦越,我腿疼。”他大概剛睡醒,聲音朦胧,好像在撒嬌。

我一聽見他的聲音,眼睛竟然開始紅了。

“亦越?亦越?”他見我沒反應,連叫了兩聲。

“我沒考上。”我忍住眼淚,盡量平靜的說。

他沉默了一會,聲音清晰起來:“你在家等我。”說完便挂了電話。

我覺得很累很累,全身一絲力氣也沒有,靠在沙發上,眼淚一直轉圈,我克制着自己,不敢眨眼。不知道忍了多久,忽然反應過來,他打電話給我,是說自己腿疼。我趕緊打電話給他,想讓他在家裏呆着,剛把電話拿起來,卻聽見了敲門聲。

“亦越,你沒事吧?”我一開門,他就沖進來扶着我的肩膀說。

我搖了搖頭,擠出一個微笑:“沒事,不過要學英語而已。到統招的時候再考好了。”我沒敢說自己為什麽沒考上,只盡量做出一幅不介意的樣子。

“真的沒事?”他還是急。

“沒事。你腿疼?”我看他穿得很少,頭發也有點濕了。

“嗯。又酸又疼。原來斷根骨頭這麽慘。”他走到沙發上躺下,褲腳已經濕了一大片。

我咬咬嘴唇,想把不開心忘掉。

“過來,讓我抱抱,我冷。”他伸出胳膊,我卻沒有過去。

“等一下。”我走進卧室,拿出熱水袋,又走到廚房,灌滿熱水,才走到沙發上坐下,摸了摸他的腿,這麽冷的天,他竟然只穿了一條薄薄的牛仔褲。

他一直躺着,看着我不動。我拿毛巾包起熱水袋,拎起他的褲腳,剛想把熱水袋放上去,就傻眼了。

他的腿上兩條長長的疤,縫合的痕跡還在,粉紅色,在瘦瘦的小腿上格外明顯。他趕緊把腿往回縮,卻怎麽也縮不回去,我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死死的掐住他的腳踝。手指輕輕的觸在一條疤上,凹凸不平,冰涼的像條粉紅色的小蛇。眼淚啪嗒啪嗒的就滴出來,沒來得及擦,就已經潤濕了他的腿。

“亦越,你,你別哭啊。”他坐起來,慌慌張張的伸手擦我的眼淚。

憋了一個早上的眼淚簡直像潰壩一般,我怎麽收都收不住。

“是不是很疼?”我摸着他的腿,冷的象塊冰一樣。

“不疼不疼,一點也不疼。我逗你玩呢,別哭,真的不疼。”

“真的?”淚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真的不疼。就是有點點酸而已。”

我把熱水袋放在他的腿上焐着,又問:“這樣好點沒?”

“嗯,啊,好舒服,這下連酸都沒有了。”他誇張的□□着,我想笑,可眼淚還是不停的流,似乎已經不是自己的眼睛一樣。

他抱着我,抱的很緊,一直到我不哭了,才摸摸我的臉說:“原來小亦越這麽心疼我,我真是死也瞑目了。”

我翻他白眼,哼了一聲:“我是沒考上研究生郁悶的。”

“那你幹嗎一直捏着我的腿?”

我臉一熱,果然,我一只手托着熱水袋,一只手緊緊地抓着他的小腿。我松開他,走到洗手間裏去洗臉。

“我們出去吃飯。”他從沙發上爬起來,追着我到洗手間說。

我擦幹臉看看他說:“不去。”

“為什麽不去?”

我想找理由說心情不好不想出去,可沒攔住自己的嘴說真話:“你穿那麽少,出去又要受涼腿疼。”

他笑了。他的眉毛濃黑,卻修長有型,眼睛深邃,襯在白皙的臉上,顯得神采奪目,薄薄的嘴唇微抿着翹起,泛着健康的血色,我不得不承認,他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

劉黎打電話回來問我怎麽樣,我告訴她,江海潮來了。她如釋重負的說:“太好了。我不用管你了。周末我得回家,我媽說不回家就要讓我相親去。”

我終于忍不住笑出來:“又讓你相親?這次是哪個老板?”

“別提了,肯定又是中年喪偶的。也不知道是真有這樣的人還是威脅我。我還是回家吧。你當心啊,別被那小開下了藥啊。”

“放心,我先給他下藥,讓他昏睡一天。”我挂了電話,心情好起來一點。

家裏還有點吃的,我下了面,吃完以後全身暖洋洋的。研究生沒考上的事情,先抛在腦後,做一天鴕鳥也是好的。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冬天的上海,果然潮濕陰冷的可怕。我們兩個縮在沙發上看電視,蓋了床薄薄的被子,看冗長的魔戒三部曲,每隔一個小時,我就爬起來去沖熱水袋,一直敷在他的腿上。這樣伺候人的事情,我從來沒有做過,卻得心應手,一點也不覺得麻煩。

“亦越,別麻煩了,我不疼。”他按着我的手說。

“不麻煩。你不疼我還冷呢。”我掙脫他,沖好熱水再回來,看到他的腿,還是覺得胃縮了一下。

他善解人意的說:“真的不疼,只是隐隐約約有點酸而已。”

“都是因為我。對不起。”我真是挺佩服自己的後知後覺,人家都傷了快兩個月,骨頭都長好了,我才想起來說對不起。

“沒事沒事。”他竟然慌了,手足無措。“你別哭。”

“誰說我要哭了?我低頭就是要哭啊?”我沖他眨眨眼睛。

他轉過頭看片子,不再理我。只在被子裏摸到我的手,捏住。

晚上他死賴着不肯走。“外面那麽冷,雨那麽大,你忍心讓我出去淋雨啊?”

“我給你把傘。”

“我回家了誰給我沖熱水袋啊,再受涼了真的疼起來怎麽辦?你又要心疼得哭。”他還是賴着。

我氣結說不出話來。

“我睡客廳還不行嗎?你把門鎖上就是了。”

我想了想,看看外面的天,還是妥協了。“你睡我房間,我睡劉黎床上。我肯定鎖門,你放心吧。”

他點點頭,抱着我說:“把你的被子給我睡?那我肯定睡得很好。”

我真的鎖上了門,鑽進劉黎的被窩裏,卻怎麽也睡不着。我平時不認床,今天卻怎麽也睡不踏實。

手機震了兩下,拿起來一看,竟然是江海潮。“亦越,你冷嗎?”

無聊,就在隔壁房間還要發短信。

“不冷,你呢?”奇怪的是,我還很配合他。

“不冷。你對我這麽好,不怕我愛上你?”他又開始貧。

“我哪裏對你好了。愛不愛的,随便你。”我一邊偷笑,一邊跟他鬥嘴。

“我愛你。”他立刻回。

“現在才愛,還是早就愛?”我總恨自己糾結這個問題,但是總忍不住要糾結。

過了很久,他才有反映。“開始當你小妹妹,然後喜歡,現在愛,可以了嗎?”

他說得很清楚,我卻迷茫了。不是不相信他,而是愛情來的太快,我暈頭轉向,找不到方向。我攥着手機,不知道說什麽。他不再發短信過來,我捏着手機,慢慢地睡着了。

一覺醒來已經是9點多,雨還在下,天還是暗的。我覺得牆壁,被褥,家具都能擰出水來。穿好衣服起來,吃了兩片面包,喝了杯熱咖啡,偷偷的走到自己房間,打開門,看見他抱着被子,還在呼呼大睡。我悄悄走到床前,他蜷成一團,眉頭緊皺,像個嬰兒。房間裏昏昏暗暗,看不真切。

大約是我的腳步聲吵醒了他,他翻了翻身,迷迷糊糊的叫了聲:“越越……”除了十幾年前抛棄我的爸爸,從沒有別的男人這樣叫過我。心底裏最冰冷的一塊熱了起來,我腳一軟,坐在床邊,他睜開眼睛看着我,我也看着他,聽見他說:“越越,我愛你。”

他拉着我的脖子,我俯身去吻他。他的唇暖暖的,他的臉頰熱熱的,這一刻,我抛卻了一切雜念,世界在我的眼中,只有這一個小小的黑暗房間。

“越越。”他叫我。他這樣叫我的名字,要把嘴唇嘟起來,特別的孩子氣,也很性感。

“嗯?”

“今天我要去公司。”

“星期六去?”

“嗯,有急事,也好久沒去了。”

“噢。”我有些悶悶不樂。我竟已經習慣他一直有時間等我,雖然他才休息短短兩個月。

“陪我一塊去。”他又命令我。

我搖搖頭。

“我最多忙一個小時,陪我嘛。”他坐起來,晃着我的手臂。

“好吧。”想想我也沒什麽事情,考試已經結束,塵埃落定,散散心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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