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他的公司,在無數高樓裏的其中一幢,18樓。公司裏只有一個小小的角落裏有燈光。他把我帶到自己的辦公室,按在小小的沙發上。“在這等我,我去跟他們開個會,很快就好。”說完,他拿了一堆雜志放在我腿上,都是些設計雜志,很多好看的圖片。我點點頭,覺得自己像個上幼兒園的孩子般乖巧。
他轉身離去,我盯着他的背影。他左腿還是不太能吃力,走起來有一點不自然,也比平時慢。心尖上,好像有根針在劃來劃去,微微的刺痛。
我翻着雜志,一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他卻沒有回來。我知道他也許還沒忙完,中午又只吃了一點東西,肚子有點餓,于是就去樓下的便利店,買了點東西上來。
剛出電梯,接到一個陌生的電話。
“張亦越?”一個女孩的聲音,有些熟悉。
“我是。你是?”我極力回憶。
“韓唯娜。”再聽她的聲音,果然跟平時不一樣,帶着濃濃的鼻音,否則我也不會聽不出來。
“什麽事?”我心頭一團火,開始燃燒。
“張亦越……趙主任他……我只是去問問分數,沒想到他居然……所以我才考了第一。”她開始哭。
開始我一頭霧水,聽着她的哭聲,才慢慢明白。
“他把你……”我頭一暈,那個德高望重的趙主任,那個道貌岸然的趙主任,那個一絲不茍的趙主任?
“他說我就這麽一個機會……我想逃,可逃不掉……”她哭的氣也喘不上來,說話斷斷續續。
我不知道說什麽好,同情?氣憤?都不合适。
“我……你們別以為我是随便的女孩……”她哭了半天,抽抽搭搭的說。
“我們沒以為什麽……”我簡直不知道說什麽好,只好胡亂安慰她一下。其實,解不解釋都是一樣,人言可畏,豈是哭一場就能解釋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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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挂了電話,愣愣的走到沙發上坐下。
“越越,我還有點事情要做……”江海潮一邊推門進來一邊說,看到我在發傻,話說了一半停住,蹲下來問我:“你怎麽了?”
“江海潮,幸虧我沒考上研究生。”我看着他的眉眼,覺得他前所未有的英俊。
“什麽意思?”他不解。
“原來,研究生都是要用身體換來的。”我瑟瑟發抖。
他抱着我,拍拍我的背說:“小妹妹,你不懂的事情多着呢。”
他的肩膀踏實溫暖。我趴在他肩上,不想起來。他自己站起來,居高臨下的對我說:“你的身體,可得留給我,別拿去換什麽東西啊,想要什麽就跟哥哥說。”
我恨恨的看他,他這個人,總是擅長把好話說得特別難聽。
他自顧自的做到電腦前開始工作,一手托腮,一手飛快的動着鼠标,有時候皺眉,有時候搖頭,有時候微笑,有時候還咬嘴唇。房間裏很暖和,他只穿件襯衫,袖子卷到胳膊肘,露出一截消瘦但結實的手臂。
我盯着他看了一會,發現自己像個花癡,于是趁他沒發現,趕緊低下頭繼續看雜志,一邊看一邊吃餅幹,惬意得很。
“越越。”他忽然擡頭皺眉說。
“啊?”我看他好像情緒不對。
“你真像一只小老鼠。”他繃不住臉,還是笑了。
我不理他,繼續低頭吃餅幹。
“越越。”他看我不理他,又叫。
“又幹嘛?”
他沒說話,起身到飲水機邊到了一杯水給我。“幹吃小心噎着。”
我接過杯子,他走回位子上繼續工作,不再看我。
天已經快黑了,他才關了電腦,揉揉眼睛說:“累死了,總算搞定了。”
“你幹嘛呢?這麽累?”我一直想問,又怕打擾他。
“有個客戶對我們的設計不滿意,我只好自己上了。”
“你不是老板嗎?還用你做這個?”
“那誰叫我不光是老板,還是我們公司最好的設計師呢?”他臭屁得很。
我無語。
“越越,來扶我一下。”他沖我伸出一只胳膊。
“腿疼?”我緊張的兩步邁過去,攙住他的胳膊。他坐了幾個小時,已經站不起來了?我頭皮一陣發麻。
他晃晃悠悠的站起來,低頭看看我,一個箭步走出去,轉身對我說:“不疼。就是想看看你緊張我的樣子。”
我虛懸着胳膊,像個傻瓜一樣。被他耍了一下,竟然沒有生氣,他不疼,我已經很滿意。
“越越,還考研嗎?”吃飯的時候,他問我。
“不知道……我想考,可今年肯定來不及,英語都沒有複習過。”是我自己不好,太相信自己能保送。
“那明年再考好了。”
我心裏隐隐的害怕,研究生一夜之間變得如此肮髒可怕。
“嗯。專業課只要過就可以了,我應該沒問題,趙主任也不至于……”我咬着筷子,很躊躇。
他揉了揉我的頭發,揚起眉毛說:“誰敢欺負我的越越,我讓他全家不得好死。”
“哪有那麽可怕……”他的眼裏閃過冷烈的寒光,我倒是有點怕。
“不如你先獻身給我?我一定保證你幸福。”他眯着眼睛看我。
我瞪了他一眼,他收斂神色,不再說話。
晚上,他仍舊鬧着要去我家住我的房間,我一直搖頭不答應,他指天發誓說絕不會欺負我,我只好說:“江海潮同學,你不要回家換衣服嗎?”向來有潔癖的他愣了愣神,只好答應了。
回到家裏,抱着他昨天剛睡過的被子,我幾乎一瞬間就睡着了。
剛睡下去,就開始做夢,夢見了十幾年沒有見過的爸爸。他的眉目模糊,身材矮小,只有一片草長莺飛的空地,我放着一只燕子風筝,大約還是七八歲的年紀。
爸爸問我,越越你開心嗎?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說:不開心,爸爸你一會就要走了,不要越越了。
就在這裏驚醒,并且再也睡不着。
小時候曾經把爸爸的照片壓在寫字臺的玻璃下,每天看着,每天問:爸爸你為什麽不要越越了?越越很乖。
後來知道沒有人會回答我,就不再問。習慣性的跟媽媽外公外婆和一切關心我的人保持距離,總覺得有一天,他們也會抛棄我。
我坐起來靠在床頭,拿起枕頭想抱起來,發現了一個硬硬的形狀奇特的東西,打開燈一看,是江海潮平時戴的一塊手表,是一個我不認識的牌子,黑色的軟皮帶子已經磨得有些半舊不新了,他還在表的反面貼了張N次貼,寫着“想我的時候就戴我的手表吧”,落款是幾筆勾出的那只小猴子,活蹦亂跳的樣子。
我把他的手表握在掌心,一點點的把我的體溫轉移上去,睡着了,并且沒有再做夢。
星期天晚上,劉黎帶了個男孩回來。我開門的時候驚得差點尖叫。忙不疊的把她拖到一邊問:“哪裏來的男人?”
“上次跟你一起去相親的那個啊。”
“上海理工的?”
劉黎敲了下我的頭:“華東理工好不好,你什麽記性!”
“你打算……”我還是很驚恐,劉黎向來一副恨盡天下男人的樣子,怎麽會這麽快就轉性了?
“有什麽問題?我覺得他很可靠的。除了比我小一歲。”
這個男孩确實很忠厚的樣子,笑起來會腼腆的臉紅一下,看着劉黎的眼光一直含情脈脈,他的名字這次才記住,叫陸言飛。
劉黎跟他進了房間就沒有出來過,我也只好一個人躲在房間裏,看着MSN線上的那只小猴子,一直沒有亮起來。
他的手表我帶起來有些大,一直搭在手背上,卻暖暖的很舒服。
“你在幹嗎呢?”終于忍不住,我發了條短信給他。
“跟家裏人吃飯。”過了快半個小時,他才回。
“劉黎帶了個男人回來,兩個人躲在房間裏已經一個晚上了。”我笑着八卦,很想看看他什麽反應。
果然,幾秒鐘以後他就回:“我也要!”打了至少十個感嘆號。
“你也要跟男人躲在房間裏一個晚上?”我覺得自己真的很惡劣。
“臭丫頭你給我等着。”他平靜的說。我止不住捏着手機傻笑。
我和劉黎都已經大四,基本上沒有課,早上我起來,看見陸言飛背着書包正在穿鞋準備走。看見我,他臉又紅了。
“去上課?”我找話跟他客套了一下。
“嗯。我先走了。拜拜。”他幾乎是落荒而逃。
我轉回劉黎的房間,她已經醒了,在疊被子。
“是不是覺得春宵苦短?”
“滾。”她頭也不擡的說。
“對了,你知不知道韓唯娜是怎麽考上的?”我忽然想起來。
“開後門啊,塞紅包吧。”
“天真,她跟我說,是趙主任……那個什麽她的。”自己說出來都覺得惡心。
“哪個什麽?”劉黎不解。
“白癡,一男一女還能哪個啊。”
劉黎疊好被子沒說話,想了想問我:“她幹嘛告訴你?”
“她說讓我們不要以為她是壞女孩。”
“越越,你才真是天真,她說什麽你就信什麽?你怎麽知道不是她脫光了去找趙主任,然後還帶了個針孔攝像機?”
我愣了半天,揮揮手說:“算了不管了,反正考上的不是我。”太複雜的事情,我一向不願意想,況且這件事情,已經跟我無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