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第二天下班前,袁非又來了。他果然感冒了,吸溜着鼻子,不停的冒眼淚。
“感冒還跑出來幹嘛?”我幫他沖了一袋速溶的姜茶,盯着他喝下去。
“來找你……看電影……”他一邊喝,一邊打着噴嚏說。
“好啊。”我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
他卻錯愕的看着我。“真的?”
我點點頭。他的心思,我如何不知道,若是能真正的再投入一次,也許,我就會忘記那個人。我知道自己自私,但是我只想給自己和他一個機會。
剛準備出發,有個男人推門進來。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夾克,風塵仆仆的樣子。我認識他。
“又來買琴弦?”我問他。
“嗯。”他點點頭,熟練的掏出信用卡。
我拿出整套的古筝弦,21根,遞給他。
“你為什麽總是買全套的古筝弦?”袁非睜大眼睛,好奇的問。
“家裏有人要用。”男人低着頭,毫無表情的說。
袁非轉頭,沖我做了個鬼臉,我看出他的嘴型,是在說“神經”。我忍住笑,等男人走了才跟袁非兩個人大發感嘆真是碰到怪人,一般人買琴弦,都是比較細易斷的幾根多買些,最後的幾根老弦,家裏有套備用的就可以了,從沒見過每個月都要來買弦的人。
袁非擤了擤鼻涕,搖頭說:“他肯定是六指琴魔來的,用琴殺人。”
我笑着關了店門,去看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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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好電影票才發現已經沒有時間吃飯。我們買了肯德基偷偷帶進電影院。放映廳裏暖氣很足,剛吃了東西又覺得頭昏,不知不覺我睡着了,醒來發現自己靠在袁非的肩頭。他小心翼翼的在擦鼻涕,好像電影裏的慢動作。
明明這樣暧昧的場景,我卻一點心跳的感覺都沒有。
劉黎早就想撮合我跟袁非,在我面前說了一車他的好話,聽說我們去看了電影,她比我要興奮得多。
“可是我對他好像沒感覺。”我苦惱的說。
“感覺算什麽,可以培養的。”
“可我對那個人就第一眼就有感覺。”那樣一個狂風暴雨的下午,那樣一雙碧水深潭般的雙眼,時時出現在我的腦海裏,而且常常突然跳出來,就像現在。
“你再想着那個人,一輩子都別想嫁出去。我早跟你說過,那種人靠不住……”劉黎又開始唠叨。
每每這個時候,我就要開始神游。
“越越,越越,幫我個忙。”劉黎見我不理她,換了個話題。
“跟我還客氣什麽?什麽事?”我收斂心神。
“哎,別提了。今天排春江花月夜,結果古筝那個忽然高燒,送醫院去吊鹽水了。我被她害慘了。”她不勝煩惱的說。
“沒有替補的?”
“她就已經是替補了。前一個飛回老家結婚去了。後天就演了,我上哪找一個跟我搭的人啊。”她一邊抱怨一邊看着我,眼神裏充滿了期待。
“你別看我,你知道我不再彈春江花月夜的。”我轉身去整理桌子,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妹妹,我一向對你這麽好,只是小小的慈善音樂會,露個臉就行……”她又貼上來,發着嗲說。
“我不去。”我仍然堅持。
“你跟那個人都分手那麽久了,可以放下了吧?”劉黎惱了。“難道你一輩子就不碰這曲子,不碰所有跟他有關的東西?”
“我早就放下了,只是不想彈這曲子而已。”我也有些生氣。
“你就是放不下,那時候聽說人家出車禍,魂都丢了……”劉黎憤憤的說。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仍繼續說:“還跟袁非看電影,你就少害別人了吧。”
她的激将法居然管用。我坐下,發了會呆,再站起來的時候,做了決定:“我去,還不成麽。”劉黎興奮的抱住我。
劉黎回家了,剩下我傻傻的看着窗外,正是華燈初上的時候,整座城市到了晚上,反而比白天更加明亮,變成一個碩大的發光體。這座城市這麽大,從兩年前的情人節開始,我再也沒有見過他,除了那個分手的電話,也再沒有過他的消息,而我鴕鳥般的躲進自己的世界,試圖不再想他的一切。這個人,就這樣消失了。
“張亦越,吃晚飯了嗎?”有人推門而進,問我。
是袁非。
“沒有。”我站起來,不再胡思亂想。
“那一起出去吃?”他試探着問。
“嗯。”我起身拿起外套。
“太好了。”他掩飾不住的欣喜。我這大概是第一次單獨跟他出去吃飯。
我們去了一家韓國餐館,鐵板烤着牛肉,滋滋作響,一派歡天喜地的景象。
他很擅長說冷笑話,左一個右一個的甩出來逗我開心。他臉色白淨,戴着眼鏡,絲毫沒有藝術家張揚的氣質,倒像個不折不扣的理科男,只是多了幾分靈動。看着他奮力的樣子,指手畫腳,總是自己先笑得前仰後合,我也開始跟着他笑,直笑的肚子疼。
“要不要出去坐坐?”吃完晚飯,他問我。
“不了,今天有點累,想早點回家休息。”
“好,那你好好休息,後天我去琴行上課的時候我們再見。”他笑眯眯的說。
“啊,後天我不在琴行。”我忽然想起來。“後天我得去幫劉黎救場。”
“去哪裏?我能去看嗎?”他一下子來勁了,我已經很久沒有上過舞臺,他更是從來沒見過。
“應該可以,你打個電話問問劉黎吧,我也不是很清楚。”他着急起來挺可愛的。
回到家,正趕上最晚的一檔新聞,我開了電視,坐在沙發上靜靜的看。
自從前年的萬聖節無意當中在新聞裏看到他,我便留下了看新聞的習慣。
确切地說,我并沒有看見他,看見的,是他的車,在高架上,變形的一塌糊塗。那時播音員冷冰冰的說:“車上一名男傷者已送往醫院救治,暫無生命危險。”這一句聽來再普通不過的話,對我來說,宛如天籁之音一般,讓我全身癱軟,倒在椅子上。于是我明白,我愛他,比我想象中更愛,而他對我的傷害,比想象中更嚴重。而那幅畫面,讓我永遠記住了萬聖節那一個詭異的節日。
看到一半,我忽然覺得心情煩躁。既然要忘記他,為什麽老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這樣表裏不一的死撐,要撐到什麽時候?我關了電視,上床睡覺。
第二天跟劉黎排練了一天,許久沒有彈過春江花月夜,确實是有些生疏了。一天下來,我的手指火辣辣的。
“花月夜,我還是跟你搭檔最舒服。辛苦你啦,請你吃飯。”劉黎心情很不錯。
“明天演完再吃吧。我可不敢保證明天不怯場啊。”
“對了,袁非說他要去看,你知道麽?”
“嗯,就是我讓他給你打電話的。”我笑着說。
“你怎麽忽然對他态度一下子這麽好?”劉黎不解。
“不是你說的,讓我該放下的就放下嗎?”我說完,心裏卻一陣酸水冒上來,這樣刻意的轉移注意力,能管用嗎?
演出,是在波特曼酒店。從聽到波特曼酒店的名字開始,我就一直不舒服,總覺得這一次一擡頭,還是會看到他那雙閃着光亮的眼睛。
江海潮,你狠,你這樣闖進我的世界,又這樣離開,讓我在隔了這麽久以後,還能因為一點點跟你有關的事情而失神。我嘲笑自己。
“越越,你沒事吧?”劉黎看我有些魂不守舍的樣子,緊張的過來關心我。
“沒事。大概受涼了,有點頭昏。”
“還好我們是第一個,演完你就早點回去休息。”劉黎遞給我一張節目單。開場的時候大約有5分鐘的企業家講話,大約是給慈善晚會捐款的代表吧,接着就是我們了。
化妝換衣服的時候我一直深呼吸,心緒總算平靜了下來。心裏有小小的不安,是每次演出前都會有的一點緊張情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