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我盡量将課都排在平時的下午,把周末和晚上空出來。可他忙起來的時候,經常要等到我撐不住睡着了才能回來。我們在一起的時間不多,但每天晚上能緊緊地被他抱着,已經是最溫暖的事。

“海潮,我媽媽和嚴叔叔下個周末來上海,抽個時間跟他們吃個飯吧。”難得他回來的早,也不是很累的樣子,聽完我的話,臉色卻陰陰的沉着。

他回到家裏通常都是笑眯眯的樣子,雖然有時候我分不清他是不是強顏歡笑,但卻真的很少見他繃着臉。

“怎麽了,你沒時間?只是吃頓飯,很快的,你挑時間好了。”我做善解人意狀。

“可不可以不吃?”他手裏拿着今天的報紙,一直沒有翻開來,怔怔的愣了半天才說。

我有些莫名,沒等反應過來,他卻打開報紙,自說自話的看起來。

“為什麽?”我拉下他手中的報紙問。他不答,只是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

“怕他們怪你拐走他們寶貝女兒?”我想去摸他的臉,手卻被撫開。

“不是。”他搖搖頭。

“那是……”我看他的臉色,明白了幾分。“只要是我喜歡的人,他們不會不滿意的。別擔心啦。何況你這麽年輕有為,高大英俊……”馬屁還沒拍完,他忽然睜開眼睛,有些微涼的眼神,活生生地把我後面的話頂了回去。

“我這樣,連路都走不穩,也能叫英俊?”他竟然諷刺着說。

我從來沒見過他這樣兇着對我,腳有些軟。

“你……”我完全知道他在想什麽,只能試圖開導他。“不是有我嗎?我們早點到,坐下來等他們就好……”這一次,是被他的一聲冷笑打斷的。他又冷笑了一聲,才開口慢慢的說:“原來你也覺得我見不得人?”

我百口莫辯,他明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卻一直冷嘲熱諷,明知道這些話說出來,會傷害我們兩個人。

我不再說話,轉身走出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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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沙發上,久久想不出他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忽然爆發自卑,也許是我一直刻意的在忽略,從未真正明白理解過。

發呆了很久,聽見他在接電話。

“為什麽?……跟他說,我們的價格不會再變……不要問我怎麽談,我只要結果……我還是再去一次,幫我訂機票。”他的聲音越來越冷凝,連再見也沒有說,便很快挂了電話。

看來他今天真的只是心情不好,我自我安慰着,只是還有些不快,在腦海裏萦繞着。書房裏傳來一陣悶響,我條件反射的沖到門口,發現筆記本電腦竟然被他丢在地上。他滿臉的怒氣,一副不知道如何發洩的樣子。

我伸手撿起地上的東西,放在桌上,想了想,還是打算出去。

“越越。”走到門口時,他叫住我。

“嗯?”我轉身,站在書架邊,遠遠的看他。

“越越,過來好不好?”他又叫,伸手,攤開手掌。

我像中了魔咒一般走過去,把手交給他。

“我今天……”他低着頭,盯着我的手看。

“我知道,你今天心情不好。”說着,自己還是覺得委屈。

“你不生氣?”他驚訝的擡頭。

“生氣歸生氣,我不像你一樣亂發脾氣。”我的眼睛紅了,卻不是因為氣憤。

我們兩個都沒說話,就這樣一坐一站的僵持着,尴尬無比。

“我還是一個人去見我媽好了。”我說着,用賭氣般的口吻。

“我……”他剛想說什麽,卻被手機鈴聲打斷。他擡頭看我一眼,為難的皺皺眉頭。我松開他的手,做了個讓他接電話的手勢,便走出書房。

這次他壓低聲音,說了很久。他從沒有對我發過火,連大聲說話也沒有,可我說不出心裏什麽感覺,生氣說不上,只覺得胸口發悶,站在窗口,風吹亂了我的頭發,心慢慢的冷靜下來,舒服了點。

“越越,越越。”他挂了電話,開始叫我。我的腳步沉重,竟然不想過去。他只叫了兩聲,便不再叫。聽見他走到卧室裏,就沒了聲音,我倒開始擔心,還是走進去,看見他坐在床頭發呆,手裏拿着一只杯子,無意識的轉來轉去,沒來由的,心底就軟了。

“海潮。”我坐在他的身邊。

“別生我氣了。什麽時候去吃飯?”他微笑了一下,笑的勉強,只讓我更難受。

“不去了。”我搖搖頭。

“還賭氣?”

“不是。以後有的是機會。”

又是無言的對坐半晌,我們誰也沒有開口說話。他放下手裏的杯子,探身想抱我,我卻下意識的轉了個方向躲開。

他的手臂,虛懸在空中,不知所措。

我終于還是舍不得看他難受,只好自己厚着臉皮去抱他,在他耳邊說:“你就算不開心,也別那樣說自己,你知道我……”

沒等我說完,他便重重的點了點頭。“你別生氣就好。”

“到底出什麽事了?怎麽心情這麽差?”他的眉頭一瞬間又恢複了緊鎖的狀态,我看了都累。

“沒什麽。酒店裏的事情。”他輕描淡寫。

“海潮,有時候我真希望你是個最普通的小白領,不用有那麽大的壓力,只要賺份穩定的工資就好。”他的眼睛下面,已經有了青青的陰影,我輕輕的摸上去,那裏的皮膚細膩纖薄,眼睛裏有掩飾不住的血絲。

他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只是詫異的看了我一眼,接着便輕舒一口氣,拉過我的手,放在唇邊,久久不肯放開。

他的臉上,有我不熟悉的陰郁,他眉間的皺紋,我也無法抹平。兩年的時間,已經改變了他太多。

“很晚了,早點睡吧。”我扶着他躺下,自己也鑽進他懷裏。兩個人都睜着眼睛發呆。

我像八爪魚一樣抱住他,碰到他腿時,他忍不住吃痛的叫了一聲。我心知不對,爬起來一看,果然,他的左腿果然紅紅腫腫,蹭破了一大塊皮,還有些淤青。這裏平時因為他總是要穿着假肢,就很容易磨破,現在傷得更加厲害,真不知道他是怎麽走回來的。

“怎麽回事?”我一着急,語氣就會加重。

“今天在公司不小心摔了一跤。”他扭扭捏捏地說。

我拿了藥箱,一邊擦藥一邊皺眉。

“洗手間的地有點滑,我又心不在焉,一不小心就摔倒了。半天爬不起來。還好洗手間裏沒有別人,不然就丢人丢大了。”他若無其事的說着。“我很沒用吧?”說完,還笑了笑。

“嗯,是很沒用。這麽簡單一件事,都不肯跟我說,還自己莫名其妙的亂發脾氣。”他腿上的傷觸目驚心,藥擦上去,痛得臉都扭曲了。我心疼的幾乎要哭出來,只好低頭不看他,裝着開玩笑說:“以後你再這樣,我就不管你了。”

他不再出聲,低着頭,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

“還疼不疼?”

他搖搖頭,見我盯着他,又點點頭。

我只能嘆氣。

“海潮,我覺得……覺得我都快不認識你了。”我低着頭,幫他裹上紗布。

“為什麽?”

“以前,你比較愛笑,什麽話都肯跟我說。”以前也不會把疼憋在心裏,不會總是皺着眉頭,更不會無端的發脾氣。

“越越,我……”他急急的坐起來。

“我們錯過了兩年的時間,要是……”我看着他的腿,心裏的懊悔幾乎要讓自己窒息。

“要是你一直在,我就不會半夜疼醒也沒人管了。那年出了車禍,我在醫院呆了那麽久,每天都孤零零的躺在病房裏,就算有人來看我,也不過是敷衍了事,我每天都在想你,在想,要是越越看到我的腿,不知道要多心疼,要流多少眼淚,可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我不能去找你……”他竟然滔滔不絕的說着,聲音越來越苦澀。“所以越越,我真的不是原來的我了,經歷過那些,我怎麽還笑得出來?”

他一口氣說完,脫力般的靠在床上,閉着眼睛不再看我。

我滿腔的心疼,卻如鲠在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得緊緊拉住他的手。安慰他,又有什麽用呢?我這兩年以為自己再悲慘不過,可至少我有人關心,而他……

“海潮……”他的額頭,因為痛,細細的滲出了汗,我輕輕地擦着,卻感覺怎麽也擦不幹。“別難過了,以前的事我們都不想了好不好?”

他仍是閉着眼睛,胸口起伏不定。

“海潮,現在我不是在這兒嗎,看着我,你還是不開心?”愣了一會,我晃着他發嗲,盡量不想把氣氛弄得太沉重。

“開心。”他點着頭,表情卻仍然凝重。

“那就行了,那張我小時候的照片呢?還在不在?”

“在,在書桌的抽屜裏。”

我下床到書房,找到那張小小的照片。那個時候還是特地去照相館拍的彩色照片,我穿了一身紅色的衣服,像個泥塑的阿福娃娃,笑得很甜。

“拿着。”我把照片塞到他的手裏。“以前我每次不開心,就看這張照片,看着看着就笑了。”

那個小小的我,确實很有感染力,他看了一會,也情不自禁的勾起嘴角。

“我還是比較喜歡看你笑。笑起來比較帥。”即使只有嘴角一點點的笑意,也足夠讓我滿足。

“幫我放到錢包裏。”他把照片交還給我。

等我放好照片再回到房間,他已經躺下睡了。我知道他沒睡着,坐在他身邊玩他的手指。他的手指修長,指節分明,指尖卻因為春天的天氣有些幹燥,微微的在蛻皮。我拿過床頭櫃上自己的護手霜,慢慢的幫他抹在手上,每根手指都仔細的塗勻,塗好了以後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玫瑰花的香味跟這個男人似乎不太搭。他終于撲嗤一下笑出聲來:“你是小狗嗎?玩好了別人還要聞聞的?”

“哼,我是小狗,你也好不到哪去。”我倒在床上,背朝他開始裝睡。

“越越,謝謝你。”他抱着我,過了許久才在耳邊低低的說。

“嗯,不客氣,以後每天幫你塗護手霜就是。”我的聲音在笑,眼角卻發酸。以前都是他逗我開心逗我笑,現在換了我來讓他開心也好,只要他笑,什麽都好。

“以前的事,我很快就會都忘記的。”他想了想,又繼續說。

我轉身,摟住他的脖子:“我知道。反正我們有的是時間。”

我願意等,等那個熟悉的你回來。或者,等我熟悉現在這個你。

他被我脅迫着,連着三天沒有去上班,本來要出差,也被逼着取消掉。雖然在家裏也忙得不可開交,打電話收郵件,但至少不用走路。

媽媽是陪嚴叔叔來開研讨會的,兩個人只跟我吃了一頓飯,就逍遙的過二人世界去了。只是老媽忽然轉了性,吃飯的時候一個勁的教育我,要找個對自己一心一意的,有沒有錢,要放到第二位。我瞠目結舌。看着嚴叔叔笑眯眯的臉,我忽然明白過來,陷在愛情裏的女人,就是會轉性。

不知道為什麽,本來打算跟媽媽說我已經有了男朋友,但話到嘴邊,很快又咽了下去,似乎隐隐約約的有預感,說出去,免不了一場暴風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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