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亦越,亦越。”恍惚間,覺得有人在拍我的臉頰,拍的力氣已經很大,我卻一點沒覺得痛。
“你別這樣,冷靜點。”我眼前一片黑暗,眼睛對焦了半天,袁非心急火燎的臉出現在我面前。
我抓住他的胳膊,腦袋沉的根本擡不起來,只能盯着地面,一遍一遍的說:“海潮他……他……”重複了很多個“他”,卻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我恐慌的想回憶起他的樣子,可是記憶裏一團模糊,竟然什麽也記不起來。
“亦越,你冷靜點,那個視頻裏沒有他,只有他的車,送來的還是那個女人,她說的你不能信啊。”袁非拼命的晃我。
我擡起頭來:“那他人呢?”我看着袁非,就好像他會給我一個答案。
“電話,給他打電話。”袁非鎮定下來。
我搖搖頭。“他的號碼已經是空號了。”
說完這句話,我像是剛反應過來,剛意識到,我找不到他了,再也找不到了。我捂着胸口,裏面的那顆心,忽然就不會跳了。
“那去他家。”袁非把我從椅子上拉起來。
我已經站不住,袁非一邊把我往門外拖,一邊安慰我:“說不定他好好的,就在家裏呢,你別急,千萬別急。”他又語無倫次的絮絮叨叨了很多,我什麽也沒聽進去。
早晨上班的時間,路上人很多,擁擠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空氣中飄着一股汽車尾氣難聞的味道。
“袁非,他要是不在家怎麽辦?”我問袁非,那感覺,就好像在問,今天會下雨嗎,一樣無所謂,就好像我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你放心,總能找到他的,一定能。”袁非沉着的回答。
“嗯,總能找到他的。”我重複着,試圖說服自己。
可是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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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家,我已經進不去,應該是上次回來,就換了鎖。我早該想到,我這把鑰匙已經不能打開他的鎖。
按門鈴,也沒有人應答。
我以為我會像上次一樣,一轉頭,就看見他從電梯裏走出來,由着我抱住他哭,可是他沒有。電梯安靜的合着大門,一直不曾打開,如同一座沉寂的墳墓。
我們下了樓,我對着電梯的鏡面,看見自己的臉,生平第一次,不知道我自己是誰。
袁非去門廳裏的保安室打聽,回來的時候,也是滿臉土色。
“保安說,江先生已經很久沒有回來了……”
“嗯,他很久沒有回來了。”我靠在牆邊低頭對着地面說,然後,擡起頭來看着袁非笑了笑。
“亦越你別這樣,你這樣我心裏害怕。你快想想,他有可能在哪?好好想想。”袁非的聲音好像在顫抖,他怎麽比我還緊張?
我搖頭,無力思考,也不想再思考。
“別這樣,你現在清醒點,快想想誰有可能知道他在哪裏,你不能現在就放棄啊。我陪你去找他,肯定能找到。”
我沒有放棄什麽,可是大腦就是沒辦法開始運作。
“他公司裏的人,朋友,家裏人,能聯系上的,快找找。”袁非拿出我的手機,遞給我。“能找誰?”
我沒有接。
除了他,我聯系不上別人。
我明白,他一直不讓我知道,是在保護我,不想讓我知道一些不應該知道的事情,他怕我會崩潰。可他現在,杳無音訊,就不怕我會崩潰嗎?
袁非站在我面前,晃着手機,連問了很多遍。
“我有他公司的電話,可以找到他的秘書。”我拿過手機,想撥號碼,但是手一直在抖,連小小的手機鍵盤也按不下去。
“給我。”袁非搶過我的手機,問了號碼撥出去,站在我身邊說了半天。
我沒聽進去他都在說什麽,我一直在想,等我找到他,要質問他什麽。至于能不能找到,我已經不敢想。
“亦越,你聽我說。”袁非挂了電話,又開始搖晃我。
“你說。”我已經冷靜了一點,站直了身體,至少,反應過來袁非臉上認真的表情,是有話要說。
“你知不知道他北京還有什麽認識的人?家裏人,或者朋友。”
北京?
“他姥姥在北京。”
“那就好。他的秘書告訴我,他上個月最後兩天在雪季上班的時候,寄了些東西去北京,還一再确認要安全寄到,他以後要回去,以後要用的。”
“那……”我一時間束手無措,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我把那邊的電話問來了,打過去問問。”袁非拿着電話就要撥號。
“你等等。”我重新靠回牆上,慢慢理着思路。
我們是上個月底,他的生日前兩天分手的。也就是他寄了東西去北京的時候。
那個視頻裏尖叫的聲音,和送光碟給我的,應該都是Maggie。時間,是這個月初。
車,肯定是他的。照片是他随身帶的,不會亂丢。而那樣撕心裂肺的叫聲,也不像是裝出來的。
那就是說,他在辭了職,離開了我之後,還是出了事。
如果他還好好的,那為什麽會很久不回家?
這個號碼,已經是我跟他最後的一點聯系,如果還找不到他,那……
我不敢再想,心底的恐慌讓我極度想哭,而眼睛一直是幹的,就這麽盯着地面,流不出眼淚。
我搖頭,一個勁的搖。“別打電話,別打。”
袁非不解的看着我。
“我現在還可以當什麽也不知道,什麽也沒看過,當他還好好的活着。萬一找不到他,我真的……”我已經沒有力氣再說話,只當一切都沒發生過,只當個鴕鳥,也許是最好的辦法。
袁非不再堅持,送了我回家。
回去的路上,已經不再擁堵,早上十點的陽光,燦爛的好像能把人融化,我坐在車裏,看着窗外的馬路,有行人匆匆的急步走過,等一個紅燈的時候,人行道上有個年輕的媽媽,拉着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一起開心地笑着,跑步穿過馬路。
“海潮,你喜歡兒子還是女兒?”
“女兒,像你一樣的。”
未來,已經與我無關,我伸手想留住過去,只是徒勞的無能為力。
我怔怔的看着窗外,額頭抵在涼涼的玻璃窗上,忽然無比想要回家,那裏至少還有海潮給我留下的許許多多溫暖的回憶。
霎時間,我的腦海裏,像通了電一樣,閃過一個念頭。
“袁非,你說他的車,為什麽會在海裏?”我一把抓住袁非的手腕,努力保持着鎮定。
“可能是意外,車出了問題,剎不住。”袁非立刻回答。
“那為什麽,那個女人是在車外面尖叫?”
“這個……也許當時他一個人在車裏,或者他們開了兩輛車……但是既然是在那麽偏僻的海邊,應該是一起的才對啊……”袁非若有所思的看着我。
“他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他以後都不過生日了。”我靠在椅背上,全身沒有一處不是冰涼冰涼的,沒有一處是可以動彈的,只剩下嘴唇還在開合。“他幫我把家裏的一切都安排好了,還留了一大筆錢給我,他早就知道……車,肯定是他自己開的。為什麽?他為什麽要……”那樣細心周到的幫我安排好了一切,他竟然是要跟我訣別?他又怎麽能忍心,都沒有見過我一面?
“亦越,你千萬別瞎想,他不會死的,不會……”袁非的話,已經越來越無力。
“他真的說過以後會回北京?”我忽然理智起來的時候,清醒的,連自己都害怕。
“他……”
我看着袁非吞吞吐吐的神色,竟然開始笑了。“他沒有說過,對不對?他只是寄了東西回去,他自己沒有……”
袁非不再說話,只是送了我回家。
“你要不要吃點東西?我出去買點吃的……”
“我想睡一會……我沒事,你不用總陪着我,你不是還要看書嗎?”我只覺得全身發軟,明明還是白天,我還是絕望的發現天一片黑暗,周圍的一切都是我熟悉的,但整個世界,又無比陌生的在不斷旋轉。
“小姐,你看你現在這個樣子,我哪敢走啊。你睡吧,我就在客廳裏看電視。”袁非把我推進卧室。
我去衣櫥裏翻找從家裏回來的時候帶的包包,那裏面有一些安眠藥,我早就買來了,但是一直沒吃,現在大概才是最需要的時候。
衣櫥的角落裏有一個洗衣袋,是從佘山的酒店帶回來的。
我意識到了什麽,立刻打開來,裏面是海潮的一件淡藍色的襯衫。
他最喜歡藍色,深深淺淺的藍色襯衫,曾經幾乎有一打。這一件,是我那天在酒店樓下的商店裏買的。
我把他的襯衫攥在手裏,毫不猶豫的吞下一粒安眠藥,睡過去之前,一直喃喃的對自己說,他沒事,他已經離開了我,再也不會有人為難他,他好好的,在這個世界上,只是,他不是我的而已。我把臉埋在他的襯衫裏,他的氣息,隔着這薄薄的布料,若隐若現。他怎麽可能不在了呢,他的味道還這樣熟悉,這樣貼近,他活着,一定,一定。
從睡着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斷的在做夢。美夢,噩夢,光怪陸離,紛紛擾擾。
我一直掙紮着想醒過來,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安眠藥的效力太強,無論我怎樣努力,都被困在夢魇之中。
最後一個讓我驚醒的噩夢,是海潮抱着我,在我耳邊不斷地說,越越,我疼,我很疼。我轉過頭去看他,發現他竟滿臉是血,毫無生氣。
我尖叫着醒來,發現時間已經是晚上六點。我竟睡了整整一個白天。那件襯衫被我揉得稀皺,已經汗濕。
大概是袁非聽見了我的尖叫,他推門進來。
“你怎麽了?”他開了燈,焦急地問。
我說不出話,只是抱緊了他的襯衫,不停的深呼吸,那襯衫底下,才有我的氧氣。
“亦越,你聽我說,你剛才睡覺的時候,我回了趟琴行,又看了一遍視頻。那個視頻有問題。”袁非在我面前坐下。
我猛然擡頭。“什麽問題?”
“那個聲音,應該是後來加上去的。跟畫面是分開來錄的。就像我們灌鋼琴專輯的時候,會在鋼琴邊上單獨放一個話筒,這樣就鋼琴的聲音就不會被後面的樂隊蓋住。那個視頻裏,尖叫的聲音特別明顯,不正常,就像特地錄好加上去的。”他分析的頭頭是道,我不得不信,至少,我絕對要相信他鋼琴家的耳朵。
“我去洗個臉。”我爬起來,去洗手間,冷水不斷拍打在臉上,視線漸漸清晰起來。
視頻裏,真的沒有海潮。
可他做的一切,分明就是要永遠的離開這個世界。
也許他根本沒事,那個女人做了這樣一個視頻,就是要看見我現在這個樣子,讓我傷心欲絕。
但他為什麽杳無音訊?
我越想越亂,頭痛欲裂。所有的理智,早已經在看見他的車那一瞬間分崩離析。
“亦越,打電話找他。”袁非走到我身邊,站在我的背後。鏡子裏,他的眼神堅定,态度明确。
我無力的點點頭,鏡子裏他的臉和我的臉都開始模糊的搖晃着。
他低頭拿出手機,我又沒了勇氣,站在洗臉池前,冰涼的水流從指尖滑過,我毫無知覺。
袁非轉身出去,背對着我,大概是不敢讓我直接聽見噩耗。
我只能聽見他說話的聲音,耳畔嗡嗡作響,卻一個字也聽不清楚。我開了浴霸,極亮的燈光映着我慘白的臉色,真的好像一個女鬼。
我看見袁非挂了電話,又撥了另外一個號碼。
他拿着手機,站了很久,連我似乎都能聽見電話那頭嘟嘟的聲音響了很久。也許,只是我幻聽。我已經是孤注一擲的,要把所有的希望全部親手掐滅,要讓自己徹底死心,墜入冰窟,心底裏,卻仍有一點若有似無,缥缈的希望。
袁非一直沒有說話,等了很久,猛地轉身,把手機塞到我的手裏,做了個手勢,讓我接聽。
我什麽也不敢想,只木木的接過手機,把聽筒放到耳邊。
“喂?”有一個極沙啞的聲音傳了過來,我的心跳,在那一瞬間就停止了。我張了張嘴唇,卻發現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全身的力氣都已經消失殆盡。
“越越?”他的聲音帶着不确定,更有一些壓抑着的驚詫。
我剛想說話,“海潮”那兩個字幾乎就要脫口而出,卻忽然眼前一黑,接着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說好了是HE,阿水怎麽可能死呢~人家只是小卡了一下~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