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無情
無情
東南境西部氣候幹燥,沙漠廣布。
因此大規模的魔軍到了西南境屬地就無所遁形,幾乎暴露全部行蹤。
況且氣候的不同,也會增加行軍難度。
根據秋承元提供給微吟的消息,他們最好把目标瞄準與西南境接壤的六溟城。
翻過巍何山,才能抵達六溟城,山體西側樹木成蔭,但東側卻寸草不生,六溟城的水源多數需要從巍何山東部引過來。
因此,西南境很久之前就和東南境達成協議。打通地下,修建了一條暗河飲水。
“這條暗道能過去嗎?”微吟問勘察回來的魔族斥候。
“可行進,但通道狹窄,空氣稀薄,道路漆黑且路程又長。若是想悄無聲息抵達六溟城,恐怕潛入的兵士不宜過半百。”斥候回答。
微吟思索了一番,道:“大軍繞過巍何山需要多久?”
“半日還要多。”身旁的将領看着沙盤回答微吟。
巍何山道路極為險峻,山中魔物盛行,只有微吟培養的兩支親信隊伍才有可能翻過巍何山,直達城邊。
微吟心中早已有了大概,她的神情嚴肅,眼神死死盯着推演的沙盤,又問:“軍中最精銳的兩支小隊準備得如何了?”
“已經準備就緒,只待您的指令。”
微吟控制的魔氣随心意拔起三只旗幟。
第一只小旗穿過預設的暗道,最終插在六溟城城內。
第二只小旗翻山越嶺,出現在六溟城城郊。
第三只最顯眼的旗幟繞過巍何山,落在六溟城城門處。
微吟傳了無言密令給每支隊伍的将領,然後道:“即刻進軍,無論其他隊伍有無按時會合,你們都要戰到最後一刻。”
微吟原本計劃往暗河裏投毒,但西南境東部邊境幾乎都依賴這條暗河渡水,若投毒,必定會影響城中魔族百姓。
思來想去,她還是決定派些人手暫時斷了暗河的流水。
如此一來,也方便他們深入東南境其他幾座城池。
微吟親自帶領精銳從暗河潛入城內。這支隊伍只有三十人,但是遠比城外拖延時間的大軍更加重要。
無他,主要是六溟城城牆高且厚,易守難攻,即便斷了水源,他們仍然可以靠存水或者城內百姓血液支撐到後方送來支援。
歷史上并不是沒有這種記載,曾有人圍困六溟城,但斷水斷糧的六溟城将士仍舊在絕境中殺同族,食同族血肉負隅頑抗,最終還是守住了。
六溟城的守将和城主是整個魔域都臭名昭著的一對夫妻。
鄧源主內,魏姝主外。
鄧源身患頑疾,雙腿無法行走,但聰慧異常,用兵如神,心思狠毒。當初六溟城被圍困後主動屠城自相殘殺以保命的法子就是他提議的。
而守将魏姝,是他的青梅竹馬,兩人少年夫妻,屠城的法子就是在她殺了有異議的前任将領後,替鄧源實施下去的。
雖萬民唾棄,但這兩人自上任六溟城後,就從無敗績,還促成了暗河修建,東南境一直不太平,魔物時常侵擾,戰亂頻仍,條件惡劣,除了這夫妻倆外,幾乎沒有人願意接手這裏的事務。
所以東南境魔君默許了他們的做法。
主将難殺,但鄧源身體孱弱,若殺了他,魏姝必定自亂陣腳。
微吟身着夜行衣,烏發被她紮成利落的馬尾,鬓角的發絲拂過她如玉的額頭,她眼中盡是勢在必得。
鄧源的位置不難查,他們夫妻二人感情極好,變态到如出一轍,幾乎是形影不離。
待城外攻城之勢造氣,魏姝迎戰,自然無暇顧及身後的鄧源。
他們只需潛入随行軍隊就好。
城中遭襲,一片混亂,微吟一行人不算多,在暗處拖走幾個兵士,無人能察覺。
果不其然,城外不多時響起異動,瞭臺上報信的兵士以最快的速度往城中報信。
微吟趁着兵號和隊伍集結時的混亂,悄悄打暈一個侍從,緊跟其中。
她立于城牆之上,暗中和自己的人手圍困鄧源。
等到魏姝在城下苦戰時,突然發難。
沒有多餘的言語,只需一劍,就把傳聞中的魔域陰陽雙煞之一給草草了解。
鄧源在城上軟椅坐着,還沒來得及傳音指導戰況,就感到心口一陣劇痛,魔氣蒙蔽了他的雙眼,甚至來不及記住妻子魏姝最後一眼。
“小心……”這句遺言還未來得及出口,就散落在邊城的風沙中。
遠處的魏姝心中似乎有了感應,原本行雲流水的動作一頓,她震開周圍纏上來的敵軍魔軍。
這位其貌不揚,甚至和女人味沾不上邊的彪悍女魔頭,回首望了一眼城牆。
目眦欲裂。
只這一眼,微吟就知道此戰必勝。
主将心亂,微吟對六溟城之戰勢在必得。
微吟沒有管已經失去生息的鄧源,她足尖輕點,拔出上邪劍直朝魏姝殺去。
“我要你命!”魏姝嘶吼着,魔氣從她身軀源源不斷地溢出。
這是存了死志,要與她以命相搏。
微吟不敢輕敵,傳令周圍魔軍合力圍剿魏姝。
遠處軍鼓陣陣,早已安排好的大部隊已經趕到六溟城。幾乎是碾壓了六溟城駐紮的軍隊。
唯有魏姝,雖苦戰而絲毫不退縮。
她身上的傷痕逐漸增多,面對微吟的攻勢也逐漸落了下風,但卻仍舊不肯投降。
微吟道:“敗局已定,你若肯降,我留你全屍。”
魏姝眼神透着兇光,沒有放棄抵抗。
她只是沉默着,接下密不透風的攻勢,再尋找機會反擊。
良久,周圍已無六溟城兵士站立,魏姝也終于堅持不住,被微吟一箭穿心。
竟是和鄧源一樣的死法。
“等我。”魏姝道。
她不再看微吟,也無力再戰,用盡了最後一點力氣擡頭望向城牆。
那裏有她唯一的愛人,此生的知己。
可惜至死,她都沒看見丈夫的屍體。
微吟吩咐:“把他們二人葬在一處。”
魏姝與鄧源雖然惡名遠揚,但彼此至死不渝,合葬一處也算是全了他們最後相守的願望。
但是他們的故事也只是如鴻毛輕輕拂過微吟心頭,她并未有太多感嘆,而是欣喜于東南境首勝。
此一戰,徹底敲碎了魔域的太平日子。
微吟只花了半年,就攻下東南境半數城池,所過之處,萬魔臣服。
而虞召也信守承諾,從東北境邊界開始施壓,兩面夾擊,東南境魔君所派魔君被打的潰不成軍。
見大勢已去,東南境的老魔君幹脆推了自己的兒子上位。
微吟提劍進來時,老魔君剛要把手中象征東南境權力的冠冕戴給他的兒子。
“我來的匆忙,未來得及給魔君準備見面禮。”微吟笑盈盈道。
她一身甲胄染血,臉龐精致小巧,若不是她赫赫威名早已傳遍魔域,誰都不敢相信,這麽一個看起來無害的美人,會是短短幾年內征服魔域的新主。
“你們兩個,誰是東南境魔君?”微吟仍是笑着,但劍已經被她微微擡起。
老魔君顧不得手中冠冕,他推了身旁少年一把。
少年措不及防,差點摔倒。
微吟見他面龐稚嫩,身形瘦弱,一看就知是老魔君随意選了個不怎麽在意的兒子做擋箭牌。
她撿起掉落的冠冕,虛戴在自己的頭上。
“你們兩個似乎都不合适,還是我代勞吧。”她直視老魔君,心念一動,上邪斬出。
老魔君還沒來得及說話,頭顱就已經掉落在王座旁。
正如剛剛他舍棄的冠冕。
那個少年見狀,連忙伏跪在地,顫顫巍巍出聲:“聽聞魔君愛美人,臣願自薦枕席,求您憐惜。”
微吟看着這個少年,搖搖頭:“到底誰在傳我好美人?”
她用劍尖擡起少年下巴。
丹鳳眼,面若敷粉,堪稱絕色。
可惜了,微吟痛快結果了他的性命。
留着是心腹大患,他對她來說,并無價值。
她把東南境權力象征的冠冕放在少年屍體上,予他以魔君禮制下葬。
此時此刻,她心思已經不在這裏了。
心頭湧上疲憊,微吟心頭第一等大事終于解決了。
這時,有一魔君小将趕來,他腳步匆匆,到微吟面前時沒控制住步子,摔倒在地。
“何事驚慌?”微吟問。
“西北境傳來消息,秋承元叛逃,朝西南邊境去了。魔君虞召身死……”
微吟的神色終于有了變動,她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高聲反問:“虞召身死?你可知謊報軍情的死法?”
小将吓得哭了出來,道:“确實是,消息上說,秋承元在刺殺魔君成功後逃離,不知為何魔君當即肉身消散,連屍骨都不曾留下一具……”
微吟身形一晃,喉頭一股腥甜湧上,吐出一口黑血。
她不敢倒下,悲痛襲來時,就如海浪裹挾,讓她無處可逃。
微吟在這一瞬間幾乎停滞了思考,但心髒卻極快地跳動起來。
良久,她才找回知覺,只感到渾身僵硬發冷。
“全境通緝秋承元,務必在他出魔域前攔截下來。留一部分魔君駐紮東南境,其餘人即刻随我返回西北境。”
最後,這個擁有了魔域卻痛失愛人的新主,紅着眼問了伏在地上的魔将。
“他有留給我什麽話嗎?”
魔将不敢看她,只覺得她聲音冷靜的近乎無情。
“他并未留下遺言,變故發生的突然,興許沒來得及。”
一滴晶瑩的淚從微吟眼角溢出,她悄聲擦去,快步往外走。
東南境魔宮上聚起烏雲。
天要下雨。
微吟終成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