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祁家

祁家

微吟回到西北境魔宮時仍是一人先行,大軍随後。

只是與上次不同,微吟從前有日夜兼程也要前行的理由,現在行程匆匆,卻不知是為了什麽。

肉身消散,屍骨無存。

她心頭一直想着這八個字,淚怎麽都不肯落下。

微吟不信這個結果,若是虞召死了,便是強撐着也會留一句話給她的。

直到她渾渾噩噩來到魔宮大殿,看着王座空懸,心裏才有了一種荒謬的真實感。

虞召真的不在了。

悄無聲息的死去,連句遺言都不舍得給她留下。

一旁的宮人見到她,躬身行禮,道:“尊上節哀。”

微吟認出是曾經接待她的小宮人,當時長街喧鬧,他因為好奇心過剩還被師父好一番斥責。

不知何故,被虞召留在身邊服侍。

微吟出聲示意他起身。

小宮人在虞召身邊久了,也有樣學樣變得沉穩起來,他道:“君後曾囑咐奴,若您回來了,寝殿內後有您一直想要的東西。”

微吟心頭一跳,不管不顧地沖出去,趕赴寝宮。

她此刻心頭隐隐有了期待,她在想虞召是不是給她開了個玩笑。

興許她推開門,虞召就在那裏等着她。

然而她到了門外,才生出怯意。

她不知道想看到什麽,或者說害怕看不到什麽。

微吟遲疑了一會兒,才鼓起勇氣推門進去。

桌子上擺着西北境與東北境的軍符。

以及一頂堪稱華麗與威嚴的冠冕,比那日在東南境看到的更加精致。

然而微吟一個都沒拿起,因為桌子上還有一張紙。

“殿下獨愛魔域無上權柄,我願成全殿下。願這山河萬裏,四境五十七城,處處合殿下心意。”

微吟很想抓他回來,告訴他。從十幾年前,她就不止獨愛魔域了。

微吟愛無上權柄,也愛樹下翩翩公子。

從那年虞召信誓旦旦要做微吟手中刃開始,他們就注定要糾纏一輩子。

可是過往種種,終究還是如流水般逝去。

未來得及說明白的情愫,爛成一堆死水,她怎麽都趟不過去。

微吟甚少有這麽失态的時候,但是除了無聲痛哭,她甚至想不到其他辦法來宣洩情緒。

從很久之前,她就沒有可以依靠的港灣了。

十餘年的艱辛和痛苦,所經歷的背叛數不勝數,她一刻都不敢停歇,只敢朝前跑。

她以為虞召的愛是海市蜃樓,生怕觸之即破。可是驟然失去,才發現竟然她終其一生都在渴求的愛,就一直在她身邊。

現實不給她喘息的機會,她臉上還滾着熱淚,身後就有人敲門。

人影遮住了光,輕聲詢問她:“陛下,秋承元已經逃離西南境,繼續往南逃了。您看,還要不要繼續追下去。”

西南境再往南,就是祁家的地盤了。

微吟壓低聲音,不想露出悲傷:“一群廢物,秋承元若是與嵘燼山那幫道貌岸然的老家夥聯手,必定對我魔域不利。”

她已經收拾好表情,除了發紅的眼眶,沒有任何端倪。

如今無人敢直視她面目,她收起軍符,佩戴上冠冕,道:“告訴祁家,要麽交出秋承元,要麽我親自帶兵踏平祁家屬地。”

微吟又與徐子先通了消息,只說自己已經統禦魔域全境,當初與淨霜元君的盟約,也是時候兌現了。

她親自率領精銳趕赴祁家,是報了必死之心的。

魔域不可無主,走前她甚至已經預選了下一任的魔君人選。

若她在赴約時不幸戰死,魔域不至于生出新一輪動蕩。

走前,她還特意去了學宮一趟,學子以為魔君來考察功課,各各如臨大敵。

誰知微吟只是在學宮院落的一棵樹下沉思良久,折下一朵花便離開了。

她曾在這裏說出過年少的野心,也曾有人為了她的野心,在西北境苦等十幾年。

帶着私心,她啓程南下。

祁家一開始還想拖延一陣子,誰想到微吟到了西南境邊界,直接開打。

嵘燼山護了仙門世家數百年,可如今淨霜元君為她做後盾,她根本不必要顧及嵘燼山的面子。

果然,見血後的祁家不敢晾着魔域了。

遞消息邀請微吟赴宴。

微吟本想拒絕,但不知為何,徐子先遲遲沒有給她回信。

為試探消息,她還是答應了祁家的邀請。

只是沒想到,祁家的宴會上還有不少熟悉面孔。

原本該在嵘燼山的祁留清與蘇晗,不知為何也出現了。

蘇晗見到她,面上掩不住驚訝與激動,一句師妹差點沒守住就要喊出口。

祁留清倒還算淡定,仿佛早就知曉來人是誰,他道:“多年不見,還是這麽沒規矩。”

微吟已經不把他當作父親了,他們二人父女緣分淺薄,從前她還有期待,但經歷過剔骨,她早就不對祁留清抱有任何幻想了。

“本座是魔君,本座的規矩才是規矩。”

微吟自然落座,無視祁家人對她或詫異或鄙夷的目光,開門見山道:“把秋承元交出來,不然我們沒什麽好談的。”

她仍然是多年前那般少女模樣,肌膚瑩潤剔透,五官精致小巧,只是眼神經歷了多年征戰,染上了不少沉靜的殺氣。

宴飲的酒水是特|供的仙人醉,她一聞就知道。

微吟想都沒想,直接把世家封為珍釀的仙人醉盡數傾倒。

“髒。”

她只說了一個字,在座各位卻變了臉色。

祁留清什麽都沒說,只是道:“你想見的人,我已經替你抓到了。”

說罷,拍拍手,就看見有幾人捆着秋承元走來。

秋承元面露獰色,道:“你生的倒是巧妙,連世家都攀附上了。你征伐魔域四境還不夠,是想要把整個祈原收入囊中嗎?”

微吟知曉秋承元這是要挑起世家與她的矛盾,把她當作靶子擺在世家面前。

但是她毫無懼色,甚至心底就不把世家放在眼裏。

靠囚禁神女的一群吸血蟲,她踩一腳就沒了,有何可懼。

“說的不錯,但你說錯了。我與世家再無瓜葛,至于你口中的攀附……”微吟一頓,綻開今日第一個笑,“也只可能是他們跪着向我求饒。”

此話一出,祁家人皆憤憤不平,有人甚至要起身拔劍。

但微吟只是分過去一個眼神,就把沖動者的挑戰心給澆滅了。

畢竟是沒經歷過什麽風浪的年輕人,怎比得過征戰沙場已久的魔域君主。

“你不過是靠你父親和母親的庇護長大罷了,若我是你,魔域早該在我手中。而你靠着讨好虞召,才做了個魔域的虛君……”秋承元越說越難聽,原本陰柔漂亮的臉逐漸瘋狂,簡直駭人。

“我殺了虞召,你該如何使魔域信服?你不過區區女子,縱有戰功,焉能治世?你母親不就是最好的例子,我等着你和你那母親一樣,死在叛軍手中……”

他一邊說,仿佛想到什麽喜事,狂笑起來。

但沒笑幾聲,就被利劍穿喉而過。

祁留清神情淡漠,出劍利落,收劍也利落。

若不是劍尖還滴着血,無人相信,這位多年不拔劍的青崖長老,還有這麽沖動的時候。

“聒噪。”祁留清道。

微吟并不驚慌,只是問他:“長老殺了他,本座該如何審問他?”

祁留清道:“你直說要找他,并未說要活的還是死的。”

微吟道:“本座從不空手而歸,既然長老強詞奪理,那我只好以魔域的辦法來解決問題了。”

她拔出上邪劍,逼近祁留清。

蘇晗此時才大喝一聲:“微吟!莫要一再犯錯,難不成你要弑父?”

微吟看着面前的祁留清,他們身上都有祁家的血。甚至不說不笑時,兩人的神态都如出一轍,一眼就能讓人看出是血緣至親。

可惜,微吟嘆了一口氣,連同多年前的遺恨,一起在今日說出:“父不慈則子不孝。當年剜骨之痛,本座想請長老與您的弟子一起嘗嘗。”

上邪劍出,直指祁留清。

蘇晗和其餘祁家人也一同迎戰。

然而世家久居太平盛世,祈原大陸又靈力衰落已久,靠着嵘燼山和先輩建下的基業狐假虎威慣了。

今日祁家圍攻,竟不能傷微吟分毫。

唯一有餘力與微吟對陣的祁留清不知為何,也處處留情。

微吟皺眉,道:“長老什麽意思?當日剔骨斷筋時,若長老也有那麽一絲心軟,你我不會走到今日地步。”

祁留清罕見的頓了一下動作,八風不動的面龐,終于洩露一絲破綻。

“我為你想過一條安穩通途。只是千算萬算,沒有算到你根本不願。”祁留清道,“是我對不起你,是我的固執害了你,你是個好孩子。”

微吟不自覺握緊上邪劍,道:“晚了,實話告訴你。今日就算秋承元不死,我也不會放過依附嵘燼山的仙門世家。”

原本就緊張的氣氛,更像是凝固了一般。

本來有些要退縮的祁家子弟聽完這番話,反而執意上前。

微吟的魔氣掃過一片,引起幾人哀嚎。

她對小打小鬧不感興趣,這裏的多數人都不配做她的對手。

“願與長老決一死戰。”微吟道。

微吟改主意了,來都來了,不如直接把祁家拔起。

就算一時斬不斷祁家所有宗族親屬,但只要嫡系主家沒落,旁系也成不了什麽氣候。

祁留清恢複了平靜神色,莫名帶着釋然。

“求之不得。”他道。

祁留清單手運靈氣,召出法陣隔絕外人。

此間除卻他們父女二人的對壘,再無旁人打擾。

外面的祁家子弟不覺為祁留清捏了一把汗。

他們在外面看着兩人變幻莫測的身法和兇殘的對陣技巧,不覺心生悲怆。

并且這種低落的氣息越發傳染了在座的每一個人。

因為随着時間的推移,衆人都能看出來,微吟的優勢不斷擴大。

祁留清只是在強撐罷了。

他們不僅是在為家主擔心,更是為自己的命運擔心。

于他們而言,身死不可怕,可怕的是親眼見證自己道毀于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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