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女帝

女帝

這一戰,結局顯而易見。

微吟收劍,劍上不染一滴血。但祁留清卻已經單膝跪地,無力起身。

微吟終究還是不忍心親手殺了他,只是宣布了結果。

“你輸了。”

結界碎裂,祁留清咽下喉頭湧上的血。

蘇晗見狀,未曾出聲,但劍鋒直指微吟。

只要刺穿魔骨,蘇晗想,只要他刺穿微吟的魔骨,今日祁家還不算敗落。

只可惜,微吟即便背對着他,也聽見了淩厲的劍風。

戰場上瞬息萬變,她所遇險情不勝枚舉,蘇晗這點孤注一擲的偷襲根本算不上什麽。

然而微吟還是被惡心到了。

十多年過去了,還是對她身上的魔骨執迷不悟。

她側身躲過蘇晗的襲擊,單手扼住他脖頸。

魔氣自她掌中溢出,僅僅眨眼間她就折斷了蘇晗的頸骨。

“不要……”剛剛還無動于衷的祁留清,出聲想要阻止。

只可惜晚了一步。

微吟心間還是有一點刺痛,她的親生父親會為臉面對至親下手,然而對于這個自小養在身邊的徒弟,倒是百般維護。

其餘祁家子弟見狀,不顧蘇晗前車之鑒,紛紛上前欲以命相搏。

即便知道是死路一條,仍不回頭、不猶豫。

微吟感慨世家的年輕人還有一點傲氣和風骨,但手下一點不留情。

她幾乎是殺紅了眼。

祁留清無力再戰,然而看着族人盡數死在眼前,自己身為家主卻無能為力,終于露出苦笑。

“天要斷絕世家的通天路啊。”祁留清仰天悲道。

微吟踏着腳下血河,看着靈力逐漸流逝的祁留清,知道讓他看着眼前無力更改的局面,遠比直接殺了他更痛苦。

“錯。”微吟道,“不是天要亡世家,也不是我要違逆世家,是世家自掘墳墓。”

囚神女、壟斷祈原靈脈、造魔、煉魂、視異族生靈為草芥……哪一條不是世家所作所為?

世家不過是伏在祈原命脈上吸血的僞君子罷了。

“祁留清,我在秘境前看到了此間世界的歷史一角。”微吟嘆息,這次是為不明真相,卻堅持維護世家的年輕孩子而惋惜。

“煉化神女肉身,拘禁她魂魄。你們教導世家子弟向道,可是世家所謂的道是什麽,你們說的清楚嗎?”微吟把上邪收回劍鞘內,風吹起她的衣袍,揚起劍穗。

濃烈的血腥氣充斥庭院,微吟卻只感覺平靜。

“是長生不老,是無窮靈力,還是飛升上界?”微吟道,“此間世界的靈力本就不該存在了,你們仰望嵘燼山的神女時,想的是天下安樂,還是在仰望自己的貪欲?”

祁留清靜靜聽着,垂首咳了幾聲,點點紅血砸在地面上,開出朵朵花。

“淨霜元君愛天下,以身飼祈原衆生百年。”微吟道,“而今,世家之貪婪她已無力滿足,仙門世家不可不除。”

祁留清聽完,最後看了一眼微吟,道:“祈原的仙門世家是殺不死的,今日就算你滅了幾大仙門氏族,焉知來日不會有其他人冒頭。微吟,你這是在把自己往絕路上逼。”

微吟沒有說話,她知道自己勸不了祁留清。

祁留清還想說什麽,但是血越湧越多,心脈盡斷,他死的極其痛苦。目送嫡系族人逝去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他倒在了血泊屍山中間。

微吟指尖燃起火焰,火苗随她手勢飄落到庭院中,落地即燃。

她走出火海,背後是熊熊烈焰和直沖天際的黑煙。

大軍已經壓境,她這一次,直指嵘燼山。

祁留清死前已經偷偷傳遞信息給其他世家,想必所有人都已經集結到嵘燼山嚴陣以待。

他以為微吟忙着殺人,沒有發現,但是微吟要的就是他告知世家。

多年前,她就在淨霜元君的錦書閣外看到過她親手破除祁留清的通訊秘術。

所以在靈鳥飛出庭院時,微吟假裝什麽都不知道。

畢竟世家都在一起,才方便她一網打盡。

天地風雲變幻,微吟率領大軍直達嵘燼山。

世家早已收到消息,布下天羅地網。

曾經一起修煉的同門眉目冷峻,痛斥她大逆不道,盡負嵘燼山教導恩情。

微吟有淨霜元君的傳承教導,輕而易舉破了萦繞在嵘燼山下的迷陣。

她根本不顧自身,肆意釋放魔氣,聲音傳遍嵘燼山每個角落。

“我若負嵘燼山,自會有師尊懲戒。可仙門世家壓迫祈原生靈數百年,我今日便為師尊,拔除祈原煞鬼。”

魔族黑壓壓的大軍與嵘燼山出塵飄逸的弟子服相撞,打得直教天地變色。

微吟如入無人之境,一路往朝露臺殺去。

嵘燼山長老與掌門都在朝露臺穩固陣法。靈氣自鏡湖流出,聚在朝露臺上,形成柔和華光。

像隐匿在世間的月亮。

微吟想上朝露臺,卻被守在朝露臺前的弟子攔下。

這些弟子都是長老器重、家族翹楚。

他們為心中道義和家族榮譽而戰,皆是眉目剛烈,嚴陣以待。

有一弟子自陣列中飛下,她背後師長與同門喊她也不回頭。

微吟看向來人,原來是黎璎。

黎璎一如多年前那般,面容親切溫柔,只是對微吟熱情不再。

“嵘燼山黎璎,請魔君賜教。”黎璎手中法器熠熠生輝。

她其實并不擅長與人作戰,只是她深知此戰兇險,若一定有人要為此獻身,她願為其先。

微吟深知不能手軟,然而昔日同門如今相殘,她還是難免心生悲涼。

手刃身為伥鬼而不自知的仙門弟子,其實并非她本意。

微吟震開黎璎,道:“一群不自量力的東西,本座不屑出手,讓你們的家主和長老出來迎戰。”

黎璎撿起法器,站在弟子最前端,自知剛剛自不量力,又明白就算他們這些人加起來也很難殺掉微吟,但她仍挺直了脊背。

為各自道義獻身。

此戰不能免。

微吟上邪劍已經拔出,不費多少功夫,就盡數斬殺迎戰弟子。

黎璎死戰至最後,她不算這中間實力最強大的,但仍不肯放微吟過去。

微吟魔氣向她襲來,她痛吟一聲,倒在地上。

微吟看了黎璎一眼,只一眼,就堅定不移地往朝露臺上走。

淨霜元君看到她來了,只身上前,她身後的幾位長老提醒她:“掌門小心,魔君狡詐。”

淨霜元君并未理會,她看着微吟俯身行弟子禮,只是輕輕拂過她發頂,道:“你這一路走來,諸多不易,辛苦你了。讓你背負罵名與痛苦,是我之過,不求你原諒我的自私,只希望我走後,你能看在師徒一場,替我守好祈原。”

微吟紅了眼眶,道:“師尊見外。滴水之恩,弟子自當湧泉相報。師尊博愛,恩澤廣布世人,又何談什麽請求不請求。”

只是淨霜元君這一番話,斷了她原本與虞召黃泉相見的想法。

她們二人身後的長老與家主見狀,已經有人反應過來了。

他們并不是都了解先人的所作所為,但也幾乎都知道一些真相。

他們都明白,此間仙門世家壟斷靈力百年,窮盡辦法造神,也未能促成一人飛升,必有原因。

但仙門世家能享受到的何止靈力,所以即便真相在眼前,他們也不會放棄世家財富榮譽。

“去吧。”淨霜元君合上雙目。

風吹起她色彩缤紛的衣袂,翩翩若舞,似神明般慈悲又無私情。

上邪劍被賜福,微吟有如神助。

衆人無人能敵,皆成為她劍下亡魂。

殺氣和魔氣缭繞在微吟周圍,與淨霜元君形成鮮明對比。

朝露臺上兩個女人,雖氣質大相徑庭,但又分外和諧融洽。

淨霜元君道:“我肉身早就毀滅了,不必惋惜,若你我師徒還有緣分,未來必能相見。”

說罷,她微微一笑,周身逐漸透明,祈原的靈氣已經聚集在朝露臺之上。

若說剛剛是月輝,如今卻是朝陽般璀璨奪目。

她消散之際,靈氣如琉璃落地,潰散而開,化為雲氣飄向祈原天際。

嵘燼山常年都是夏天,然而此刻紛紛揚揚飄起雪花。

嵘燼山草木皆枯萎,神主已去,維持仙山的靈力不在,它自然也再無生機。

祈原下了一場雪,雪落處無風無寒,落地不化,卻在枯涸的河床上生出流水,在龜裂的大地上生出蒼翠草木。

大地逢春,萬物歡喜。

天地猶如新生。

遠處激戰的魔族和仙門世家也不知何蹤。

微吟獨身處在天地之間,像是孤家寡人一般。

上邪劍光輝不再,劍靈嗡鳴一聲,沒了生息。

她在空空蕩蕩的朝露臺上不知呆坐了多久,才有人尋來。

“君上,您怎麽跑到這裏來了。”有人尋到她,“祭祖事宜已經準備妥當了。您快去主持祭祀吧。”

微吟輕啓唇瓣,想說些什麽,卻好像腦子混混沌沌的。

她問道:“黎璎,君後情況如何了。”

黎璎道:“宮裏傳來話,說是君後身體大好,陛下對神明的祈福,神明都聽着呢。”

察覺到君王神色不對,黎璎有些緊張,她關切道:“陛下怎麽了,可是身體不适?”

微吟眼神迷茫,喃喃回應道:“世上當真有神明,朕剛剛大夢一場,夢見神女賜福。”

她舉起手中劍,把黎璎吓了一跳。

微吟拔出劍,劍身隐隐透着寒光,雖已經不再鋒利,但仍能看出不凡。

她收回劍,提着祭祀的繁複衣袍就要往山下跑,黎璎阻止道:“陛下,祭祀還沒完成呢!”

微吟擺擺手,笑道:“不必憂心,神明已經接收到朕的誠意了,她不會怪朕的。”

祈原歷史上不可忽略的女帝,微吟。

才智無雙,蟄伏數年,戎馬半生,結束祈原分裂格局,一統天下。

在位期間,打壓氏族豪紳,重人才,輕徭役,任人唯賢。

一生勵精圖治,愛民如子,恩澤天下。

女帝對仙魔鬼神之說深惡痛絕,但君後有恙,藥石無醫,帝齋戒沐浴,往嵘燼山祭拜,祈求神明顯靈,保君後長命安康。

山中忽逢六月飛雪,帝遇神女,遂即刻返程。

只見宮內紅牆花樹下,君後虞召,面色紅潤,絕世獨立,皎若玉樹臨風。

遂命臣子修建神廟于嵘燼山,親題字,其名曰梧桐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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