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容鶴歸

容鶴歸

夜裏的老城區一片靜谧,只有少數棋牌室和門臉超市還亮着燈,傳出陣陣響動。與一條街之外的燈紅酒綠仿佛隔絕成了兩個世界。

摩托車聲飛馳而過,一輛通體漆黑的摩托車幾乎融入老城區的夜色。

然後闖進霓虹燈的夏夜熱浪中。

穿過川流不息的跨江大橋,一路駛向郊區。

——

姜星謀全身發抖的捂着嘴,指尖因為用力都泛着白,露出來的一雙眼睛也不知道是被眼淚濕潤,還是被冷汗打濕。

他感覺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還有屋頂房梁上那只厲鬼陰森的戲腔在耳邊不斷萦繞。

“問蒼天女兒何不幸,百事從來不稱心。”①

“解相思為救他風流命,慰癡心也了卻我這女兒情。”

姜星謀聽着頭頂的戲腔,幽幽婉轉,眼淚什麽時候落下的都不知道。

悄悄摸出手機,想看看他哥到底有沒有收到消息,什麽時候能過來救他。

當看見那個不斷轉圈的灰色點點,姜星謀只覺得天塌了一般,不斷開關手機的流量信號,試圖在流量開啓的瞬間讓這條消息發出去。

“咦——”房梁上晃着腿的厲鬼歪着頭,發出一聲長長的戲腔:“找到——了——”

姜星謀萬念俱灰,他才二十歲,大二暑假還沒有玩夠,喜歡的女孩還沒有表白,上次玩壞了他哥的Steam游戲機還差三百就能買個新的賠給他哥了。

感覺到涼氣逐漸附着在皮膚上,姜星謀感覺自己這短短二十年都在腦海裏走馬觀花的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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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哥我錯了,我再也不亂跑了。”

姜星謀高舉着前些天從寺廟裏剛求來的護身符,還不忘挪了挪上半身,将後面那個縮成一團,快要暈過去的朋友擋住。

能活一個是一個吧!

就在姜星謀準備縮着脖子等死的時候,安靜得連蟲鳴都沒有的郊外突然傳來摩托車的聲音。

一道亮光猛地從外面打入這破破爛爛的古宅。

摩托車的車頭大燈順着古宅的破窗破牆沖入室內。

飛身下來的厲鬼都被這個突發情況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唱戲的戲腔還破了音。

古宅大門口,容鶴歸摘下摩托車頭盔,輕松潇灑的從摩托車下來,仿佛回自己家一樣走進古宅。

繞過塌了一半的影壁走到堂屋,看見一身紅色戲服的女鬼擋在自己身前。

容鶴歸不耐煩的啧了一聲,一巴掌拍在女鬼的頭上:“麻煩讓一讓。”

被拍飛的女鬼捂着腦袋驚愕的看着這個突然沖進來的女人,只覺得懷疑鬼生!她是鬼诶!

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對着面前的小夥子照去,容鶴歸問:“姓姜?你奶奶是不是叫蘆秀芬?”

姜星謀擡手擋在眼前,手機的光刺得他睜不開眼睛,嘴巴比大腦還快,乖乖回答:“對對對,我姓姜。我奶奶确實叫這個名字。”

容鶴歸不習慣的伸手在手機屏幕上劃了三四下都不能拉出頂端的工具欄,面上的不耐愈發明顯。

旁邊伸出一只滿是傷痕的青白手指,聲音幽幽:“這樣。”

那只鬼手在右側頂端輕輕一劃,工具欄就出現了。

容鶴歸恍然:“對對對,我忘記是分左右的了。謝謝啊!”

女鬼沉默了幾秒,擋在頭發後面的臉也看不出表情,似乎也很不習慣的應了一句:“不客氣。”

坐在地上的姜星謀牙齒發抖的看着眼前這一幕,身後那個被他一直保護着的女孩子也驚悚得瞪大眼睛。

那只鬼就趴在女人身後,手機燈光打在這一人一鬼的臉上,竟然比剛才單純聽鬼唱戲還要吓人!

“她沒有害人之心,剛才也只是吓唬你們。”容鶴歸收起手機,瞥了眼又縮起來的女鬼,打量着幾乎癱坐在地上的姜星謀。

姜星謀長得非常秀氣,肌膚白皙,在這樣昏暗的荒郊野外都能看出他皮膚比旁邊的女孩還要白一點,瑟瑟發抖的樣子竟然還有些許易碎的美感。

容鶴歸朝着姜星謀伸手:“我欠你奶奶一份恩情,今日救你一命,算是報恩扯平了。”

姜星謀原本伸出的手在聽見這話後又猛地縮回來,略有些破音和哭腔的打着顫問:“我奶奶?姐姐你多大?”

他還沒出生的時候奶奶就已經去世了,三十多年還有人來報恩?

姜星謀咽了咽口水,打量着面前站着的短發女人。

對方穿着打扮還挺新朝,渾身帶着股飒爽酷姐的勁兒。面容精致,目光冷漠得仿佛這世上的一切都入不了她的眼。摩托車大燈照進來的隐約燈光下,姜星謀還看見她眼角有一顆淚痣。

只是姜星謀可以肯定,這位姐姐即便再駐顏有術,也絕對不會超過三十歲,又怎麽會認識他那都死了快三十年的奶奶?

容鶴歸不願多說,收回手也懶得再去拉坐在地上不敢動彈的姜星謀,只說:“你現在沒有生命安全,我當初答應的事情也做到,就此別過。”

她轉過身,揉了揉發沉的額角,她才醒來不久,身上的力量還不曾完全恢複,這個世界更是變化得讓她不敢相信。

自己這次醒來要做的事情可太多了!

瞥見牆角縮成一團的女鬼,見她身上并無兇煞之氣,而且死狀凄慘,應當是在這宅子裏橫死的。

姜星謀他們看不見女鬼的真實模樣,容鶴歸卻看得清晰。

那身漂亮的戲服處處破損,女鬼之所以用長發遮住臉,完全是因為她的臉被刀子劃得不成樣子,根本分辨不出生前是什麽模樣。

不僅如此,左右嘴角都有一道撕裂的傷口,足以說明這女鬼生前遭受了何等虐殺。

容鶴歸默默空蕩蕩的口袋,想到自己如今的經濟狀況,突然問起姜星謀:“你們來這裏是幹什麽?此地荒蕪,鮮少有人涉足。你們幾個年輕人好端端的大半夜跑來,難不成是活膩了來尋死?”

“怎,怎麽可能!”姜星謀尖叫,聲音像是打鳴的公雞。

他滿臉驚恐的給自己和朋友們辯解。

對,就是朋友們。

只是兩個被吓暈過去了,還有兩個也不知道是在慌亂中跑到了什麽地方,反正到最後姜星謀身邊就一個女孩子王柔。

“我們是來錄素材的。這個地方一直都有鬧鬼的傳聞,我們來拍點素材。”姜星謀聲音漸漸平複,大概是知道眼前這個短發姐姐能力不俗,又直接說了她是看在長輩的份上來幫自己的。

雖說姜星謀依然好奇容鶴歸到底是什麽,又怎麽會跟自己奶奶認識。

可人家明顯不願意說,姜星謀也就沒有追問這件事。

大不了他回去問問他哥,總能弄清楚。

“你們,來做工?”容鶴歸有些不确定的問。

她對這個世界太不了解了。

上一次沉睡,這片土地剛剛結束戰亂,但還是亂糟糟的,能看見年輕人到農村,看見讀書人被拉去蹲牛棚。

只是當時讓容鶴歸還沒有太大差異感的是,當時的一切好像都灰撲撲的,看不見多少色彩。

不像現在。

容鶴歸覺得這裏比她生前盛世不夜天的壯麗還要絢爛。

“做工?”姜星謀聽着怪怪的,但也不是不能說通,點頭道:“差不多吧。”

躲在他身後的王柔也漸漸回過神來,小聲的說:“我們幾個人是一個團隊,在網上做一些奇聞奇案和各種傳說的視頻。暑假回家的時候聽家裏老人說,這座古宅一直鬧鬼。據說是建國前有個唱戲的女人當了富貴人家二姨太,被富商金屋藏嬌在這座宅子裏。結果事情敗露,被當家夫人知道後害死的故事。”

王柔說着還怯怯的看了眼蹲在牆角的女鬼。

一身紅衣幾乎與牆角的黑暗融為一體,長發覆面,看不清楚她的面容,只看見露出來的那雙手滿是傷痕,青白色的皮膚在夜晚格外惹人注意。

姜星謀接過話繼續說:“一開始還挺好的,我們拍了想拍的,都準備離開了。結果……”

突然就鬧鬼了。

他們也就成了現在這樣。

容鶴歸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話題轉得讓在場的兩人一鬼都有些措手不及:“你們想知道這個鬼的故事?我幫你們,你們出多少錢?”

“啊?”姜星謀露出疑惑的神色。

身後的王柔雙眼放空,滿是不解。

就連蹲在牆角的女鬼都不禁扒拉開擋在臉上的頭發,露出一張陰森恐怖的鬼臉。

從那千刀萬剮一般的刀痕裏,艱難的透出迷茫的表情。

“這女鬼身上沒有血氣,想來做鬼之後就沒有害過人。此地還被設了局,讓她被困在此不能離開,也入不得輪回。雖說我不會看鬼的面相,但她福澤深厚,身上還隐隐有功德金光。大概是做過什麽利國利民的好事。”

容鶴歸不會以功德來論一個人的私德。

有些人是做過了好事,但不代表他們就不會有私德上的問題。

只是這女鬼身上的傷看起來着實有些奇怪。

對付一個二姨太,需要如此?

她從前也不是沒聽說過正妻對付小妾或者外室,要了命也就罷了,還要讓人生前被虐殺,死後不入輪回。

這着實有些惡毒過頭。

女鬼兩手扒拉着頭發,似乎沒想到容鶴歸會幫自己說話。

兩只手扒拉頭發的樣子猛的看去還以為是在托腮。

就連那張恐怖的鬼臉都看着有幾分可愛。

女鬼小聲的說:“我不是二姨太,我是被陷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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