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眼淚似乎還留在指尖
眼淚似乎還留在指尖
第三章
兩個人能聊的也就那麽一點東西,學業怎麽樣,在學校能不能吃飽,同學好不好相處,林小雨不善言辭,基本只回答是或者不是,這讓林長風有些發愁。聊了一會他不經意問起“我記得鄰居家有個小孩,那個賭鬼家裏的,叫張,張文揚吧,是跟你一個學校嗎?”
林小雨不明白哥哥為什麽突然提起這個,還是乖乖回答了他“嗯,對,他讀初三。”
“初三?那跟你們不是一個年級的,你認識他?”
“認識。他膽小,大家都喜歡欺負他。”
“嗯?你們學校有人欺負同學?沒欺負你吧?”林長風驚訝問。他前世是聽說有這麽回事,但沒有往心裏去。只是隐約聽說那個小孩中間辍學了,沒去考高中。聽村裏人說他後來跑去當網管了,他爸是個賭鬼,天天不是賭博就是躲債不管他,幾年前他媽媽被他爸打得受不了喝了農藥自殺了,再後面的他就沒印象了。
“沒有,我不跟他們玩的。”林小雨道。
林長風不說話了,心裏有點別扭。
他不知道自己的重生跟張文揚是不是有關系,但秉着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他想見見張文揚。
說曹操曹操到。
兩人走到鎮子邊上一戶人家後面準備從小道穿過去,林小雨突然拉了拉他的袖子,他轉頭,看到幾個混混模樣的半大小子圍着一個人。
那個人頭發長長的遮住大半張臉,隐約能看到青白的下巴尖尖的,身影單薄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他身上的外套明顯打了補丁,針腳歪歪扭扭的看着有點奇怪。此時他正把一個破舊的書包抱在懷裏,任憑別人拉扯死活不肯松手。
林小雨低呼:“張文揚?”
林長風怔住,前世他死後墓碑前那人的眼淚似乎還留在指尖,觸感鮮明,令他僵住,邁不動步子。
他似乎想起來了,前世這個時間也是相同的地點,他遇到了同樣的事情。那時候他一開始并沒有認出來張文揚,只是恰好路過見幾個人攔路勒索擋住了路,他心情不好把人揍了一頓,然後就走了。後來過了幾天對方上門道謝他才知道自己無意間救的小孩是跟他一個村的鄰裏,他聽王秀萍說兩個人小時候還一起玩過,後來他媽媽死了就沒見他再來。
對方小他兩歲,今年應該是十五。
眼前同樣的情形發生了,但林長風一時不知道該不該上前。他怕重蹈前世的覆轍,畢竟當時張文揚看起來過得并不好。他怕又害得對方惦記,自己不能回應他,然後又孤獨半生。
幾個混混見張文揚怎麽也不肯松手,其中一個人急了,從褲兜裏摸出一把折疊刀向小孩紮去——
上輩子可沒有這一幕,搞不好要弄出人命!
林長風來不及多想,三兩步沖上去一把搶過刀子,幸好沒傷到人!
驚憤之下他心頭火起,撿起不知道誰掉在地上的鋼管就是一頓亂揍。他生的人高馬大,又天天在街上胡混,偶爾惹了人也免不了打一架,時間長了就練出一點打架的本事。
幾個混混被揍得哭爹喊娘,其中一個人喊:“長風哥,我!是我,別揍了!”林長風發洩完怒氣這會兒也冷靜了一點,冷着臉問他:“你誰?”
“強子他表弟啊。我,劉輝啊。”
林長風認出來這個叫劉輝似乎有點眼熟,好像跟自己狐朋狗友之一的強子一起看錄像時跟對方打過照面,于是笑了:“哎呀,原來是熟人,不早說。”他放下鋼管丢在一邊,渾不吝一笑:“哦,我記得你不是應該在縣裏你老舅那裏打工嗎?怎麽?背着你爹媽跑了?要不你跟我走,我送你去強子那?”
“別別,哥,我錯了,您今天就當沒看到我,我馬上滾!這個同學叫張文揚是吧?我們保證以後絕不找他麻煩。哥,您揍都揍了,給條活路呗?”劉輝苦着臉求饒。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己爹的皮帶,他爹是真得會把他吊在樹上抽死的。被他爹知道他沒去打工跑去搶劫,那就完蛋了。
“那還不趕緊滾?記住以後離這小孩遠點!”林長風變了臉色冷漠道:“否則我看見一次揍一次!”
幾人被他兇神惡煞的樣子吓得屁滾尿流跑了,渾身疼痛也不敢放慢腳步。
不遠處的張文揚擡起頭,看着林長風高大的身影,劉海下的眼睛茫然怯懦褪去一點,亮得驚人。
救了人也不能丢下不管,林長風目光掃視了一圈見他沒受什麽傷,随口安慰了他兩句,見他臉色蒼白的厲害,又把放在林小雨書包裏的肉包子拿出來塞給他一個,然後擺擺手走了。
救都救了順其自然吧,不行就以後離那小孩遠一點,總不會再害他了吧。林長風想着。
兄弟兩人回到農藥站附近剛好張叔辦完事準備走了,見到他們忙招呼他們上車,回到村裏。
晚上王秀萍見家裏人齊了,難得包了一點餃子,雖然只是蘿蔔豆腐餡的,但大家都開開心心的,除了林建民。因為林長風帶回來的肉包子一個給了王秀萍,一個給了林梓琳,就是沒他的份。但家裏人都裝作沒看到他的冷臉,王秀萍跟林長風推讓着一個肉包,誰也說服不了對方,就一人一半吃了。
九零年的包子做的皮薄餡大,味美鮮香。盡管林長風前世吃了不知道多少肉包子,重生也沒多長時間,還是被這半個包子香的胃口大開,包子沒了就吃蘿蔔餡餃子,連吃了兩大碗才過瘾。
飯桌上說起今天的事情,王秀萍感概萬千。張文揚的媽還在世時跟她關系不錯,兩個人算是惺惺相惜,都碰上了一言難盡的婚姻,本來兩個姐妹扶持着日子也過得下去,誰知道張文揚的媽媽劉梅還是沒撐住,被丈夫賭博和暴力磨去了希望,丢下年幼的張文揚獨自去了。
一開始她還想把孩子接到家裏幫忙照顧,但村子人說閑話掰扯一些有的沒得,說張愛黨剛死了老婆她就上趕着給人當後媽,說的話太難聽,再加上自己一家子四口人都指望她一個人養活,她當時肚子裏還懷着林梓琳,只能無奈放棄,偶爾偷偷塞幾個饅頭給孩子。
好在村子善良的人多,東家一把米西家一顆菜好歹沒讓這苦命的孩子餓死,即使經常被輸了錢脾氣不好的張愛黨打得半死,也這麽像野草一樣頑強的長到了現在這麽大。
林長風聽完沉默了。雖然再過十幾年國家會重點關注到孩子的家暴問題,但在當下偏遠的農村,當老子的打孩子太常見了,打斷腿別人都管不着,更不用說像十幾年以後那樣還可以報警。
第二天,正是周六。
林長風帶着弟弟妹妹去山坡上查看樹苗,順便給樹木抹藥。樹苗栽好到現在過了幾天大部分已經成活了,有幾棵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水土不服枯死了。林長風指揮弟弟妹妹把幹枯的拔掉,打算去問村長要一點新苗補種。
幹着活不知不覺已經中午了。王秀萍送了午飯過來,讓他們歇會,自己接手繼續給樹幹抹藥。
林長風叮囑她帶好手套口罩,藥水有點腐蝕性,不能接觸到皮膚。王秀萍常年給莊稼打藥那還用的着他提醒,幹起活來速度飛快,尋常漢子都比不過,吃個飯的功夫就把他們的進度推進了一大截。
等到他們吃完飯接着忙活,四個人趕在天黑前把所有樹苗都抹完了。
幾人摸黑回到家發現林建民已經做好了飯,炒好了菜。雖然只是簡單的把饅頭熱了熱,青菜随便炒了炒,還是讓大家覺得意外。畢竟他連牲畜都喂過了。
林長風覺得這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然吃完飯沒多久,林建民就支支吾吾說起自己想要用點錢。王秀萍沉着臉問他要錢幹什麽,他說二弟林愛民打算買一批種羊自己繁殖,年底下了羊羔賣出去反手就能賺一筆。最近這種來自甘省的灘羊十分走俏,各村都搶着要。
他們村所處的省屬于愛吃羊的大省,羊肉比豬肉貴五六倍。但是尋常人家也就家裏養兩只年底賣出去過個好年,并沒有大規模養的。估計二叔林愛民是看最近一段時間有人靠販賣羊羔賺了錢眼紅,也想攙和。
林建民說完眼巴巴等着王秀萍拿錢。家裏的錢是她賺的,也是她在管,林建民平時買點酒都要從她這裏拿。王秀萍卻把目光轉向大兒子,要林長風做決定。
頂着父親哀求的目光,林長風搖搖頭說,“這個錢不能借。”
林建民一下子火了,大聲質問:“為什麽不能借?這多好的掙錢機會,錯過了就沒了!”
林長風一時間不知道怎麽解釋。這件事他上輩子有所耳聞。二叔想借錢販賣灘羊,王秀萍拗不過丈夫借了一百塊給他,誰知道三個月後附近村裏人人養羊販羊,這種上好的羊肉價貴,尋常人家消費不起,城裏的大飯店要不了太多,養羊的一時間都賣不出去砸在手裏了。
誰能想到一年前炒的沸沸揚揚的灘羊眨眼間無人問津,村民手裏僅有的錢都壓在羊身上,人人愁眉慘淡,最後還是以低于普通羊的市場價出手的。就這樣還要搶着出,晚了羊肉老了更買不上價。但灘羊本來就是大家高價從羊販手中買的,本來指望加價出售賺錢,誰知道最後賣價還不如買價的一半,多少年的家底都賠進去了。
二叔不僅找他們家借了一百塊,還找別的親戚朋友借了錢,灘羊生意賠了之後還不上錢,王秀萍因此和林建民大吵一架,和二叔家鬧得難看。
當下這個理由說出來林建民也不會信。林長風只能騙他說自己有朋友知道內部消息,說現在已經沒有人大量收購灘羊了,買了多半要賠,再說一百塊不是小數目,幾乎是全家一年的收入了,不能輕易借人。
這個理由王秀萍接受了,但林建民不接受,說他就是長大了翅膀硬了,翻臉不認人,以後等二叔家賺了錢,別指望別人幫襯。
林長風只能不說話了。
第二天,二叔沒能借到錢果然生氣了,在林家門口破口大罵,被王秀萍罵了出去。兩家人還是弄得難堪。
這些事林長風都往心裏去。他最近忙着別的事。這個事關系到他最近能不能賺到點意外之財,所以他一大早就跑去縣城了。
前一段時間他聽個家裏開藥店的高中同學說縣裏的藥材公司有味中藥短缺,急着收貨,價錢翻倍高價也照樣收。
這味藥不是別的,就是當地特産的蠍子。而且必須要活蠍。這件事他在上輩子完全沒有聽說一點消息。
他們村和附近的村子人人都會抓蠍子,平日裏養起來攢多了就賣給專門的收藥人,按斤給錢,一斤五十塊,一兩就是五塊。平時大家也就攢個二三兩,多了容易養死,賺個零花錢。想來上輩子應該也出現了活蠍藥材短缺的情況,只是村裏人被收藥人聯手欺瞞壓價了,所以他們才不知道漲價的事情。
林長風打算從中間插手,自己加價找村裏人收一點,再通過同學的關系走內部途徑賣給藥材公司,也能賺一點。但他手上本金太少,他打算先找王秀萍借一點,不夠的話就欠着,賣了錢再給村民。
于是這兩天,他找人借了自行車,準備好塑料盆,帶着竹筐和稱,裝了點水和饅頭就忙活開了。
他騎着自行車,頂着烈日邊騎邊喊,碰到有人叫他就停下來。他給的價格厚道,有人賣給他看他當場結現金,就招呼熟識的朋友也過來賣。
留這樣連州,轉了兩天,附近村子的活蠍被他收購的幹幹淨淨。有村民說他給的價格厚道以後還賣給他,他笑着說這次是給親戚幫忙代收,以後不搞了,大家知道後都表示可惜,轉頭就連夜再去抓,趁着價高再賣給他。
幾天後他帶着收購到的十斤活蠍悄悄趕去縣城,找老同學一起去藥材公司,以五百塊每斤的價格賣給對方。他收購的活蠍質量好,收購時特意挑揀了,死蠍是不要的。收回來又養的仔細,這一批活蠍質量很好,藥材公司的采購員很爽快的付了他五千塊錢。
他請老同學下館子搓了一頓,點的都是硬菜,好酒好肉的招待,兩人都覺得對方夠朋友,把酒言歡交情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