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聞言,容瑤停下步子,擡眸望向他,意有所指,“因為……我們是同命人。”
随風入耳的聲音輕飄虛浮,她面上笑容雖清淺,卻意味深長,道罷她便盈盈轉身,走向右邊的岔路,徒留景成一個人,愣怔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出了神,暗自琢磨着那句話的含義。
同命人?公主究竟在暗指什麽?他是假驸馬,難不成她是假公主?
當這個念頭冒出來時,景成自個兒都覺得太荒唐,随即搖頭輕笑,暗嘆自己想太多。
等他回過神來時,容瑤已然走遠,正準備拐彎。
她那散于身後的青絲烏黑亮澤,蓮步輕挪之際,雲鬓間垂落的三串南珠流蘇輕輕晃動着,光彩灼人。
在景成眼中,公主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他總覺得兩人完全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可經歷過今日之事後,他突然覺得,容瑤似乎并不像他想得那般冷傲,她也會為他着想,甚至幫他隐瞞真相,兩人之間的距離,好像拉近了一些。
可這是近是遠,有什麽所謂呢?下個月他便要離開此地,不再假扮季彥安,九公主如何,關他什麽事?
自嘲笑笑,景成移開視線,準備出宮。轉過身的他一擡眼便對上一記幽怨的眼神。
打從離了仁壽宮,林奚文的目光一直落在季彥安的身上,他卻直直走向公主,與公主并肩同行,渾然忽略了她,她怎能不吃味?
縱然離得遠,景成也能感覺到醋意的蔓延。
林奚文沒有指認他,他很感激,但既然已經劃清界限,就不該再多說什麽,她怎麽想都是她的事,他沒必要再去顧忌,随即收回視線,大踏步往前走去。
他就這麽走了,竟然連一句話都不跟她說,就在林奚文失落之際,一道輕柔的女聲自身後響起,
“畢竟這裏是皇宮,季公子有所顧忌,才會與你保持距離,姐姐莫放在心上。”
而今再聽到這溫和的聲音,林奚文感覺不到任何安慰,只餘防備,側身看向來人的眼神難掩譏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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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當真是好口才,你所說的話,永遠都那麽動聽。”
“姐姐可是在怪我,以為是我出賣了你?”被誤會的蕭玉瓊急得豎起了手指,
“我可以對天起誓,并未将信送給我大哥,那封信我明明親手遞給了季彥安,我也不曉得到底出了什麽岔子,等回家後我定會嚴查此事。”
在她澄清之時,林奚文并未眨眼,一直緊盯着她的眸子,她眼中的委屈和無助似乎不是僞裝,可即便如此,她也脫不了幹系,
“也許你不曾故意出賣,但卻無意中跟他透露過關于我和季彥安的事,否則他又豈會知曉的那麽詳盡?此次我跳河被救,也是你哥的安排吧?”
已然被懷疑,蕭玉瓊不敢再瞞她,終是點了點頭,她剛想解釋因由,卻被林奚文給打斷,
“玉瓊,我不想以最深的惡意去揣測自己的姐妹,可這件事的确發生了,你有意也好,無心也罷,我不想再去追究,但我實在無法再像從前那般,毫無芥蒂的對你掏心掏肺,抱歉。”
她也不想失去一個姐妹,可正是因為太過信任玉瓊,把什麽都告訴她,才惹出今日的禍端。吃一塹長一智,從今往後,林奚文再不敢對誰全心全意了。
男人會變心,姐妹會背叛,這個世上,還有誰是值得信任的呢?
宮牆上方的天際那麽遼闊,一出宮門,便可得自由,她卻覺得自己被困死在方寸之間,一顆心倉惶逃竄,疲憊又茫然,怎麽也找不到出口。
季彥安失去記憶,輕易放下他們的過往,打算和九公主開始新的生活,可是她呢?經歷過私奔一事,她的人生,哪還有重來的機會?
如今的她已經無路可走,只能回家,回家之後将會面對怎樣的責罰與冷眼,她已不敢去想象,只能硬着頭皮去面對。
且說容瑤解決罷此事便回往蘭華宮,繞過長廊,途徑假山時,前方驟然閃現出一道人影。
看到那绛色衣擺,容瑤這頭又開始疼了,“世子,皇祖母已罰你禁足于王府,你怎的還不出宮回府?”
說起禁足,那還是她的提議,就差那麽一點,他就能将季彥安的真面目揭穿,偏偏林奚文不肯說實話,就連容瑤也誣陷他,這樣的局面,令蕭南臨大失所望,
“我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的将來着想,你為何就不肯信我的話,還幫着季彥安來污蔑我?”
“我從未請求你去幫我查證什麽,你所做的這些,感動的只有你自己。我只想順順利利的把婚事給辦了,不想鬧得滿城風雨,被人嘲笑,請你以後不要再多管閑事!”
“成親容易,可是婚後的日子是否會幸福,你可曾想過?季彥安他心屬林奚文,又怎會真心待你?”說着蕭南臨拿出那封信,親手遞給她,
“你瞧瞧這信上寫了些什麽,全都是他二人相知相愛的點滴,他們情深似海,你的眼裏真的能容得下這些沙子嗎?”
“自是容不下。”接過信的容瑤并未将其展開,長指交錯,果斷的将信紙撕毀,“所以我根本不會讓它入我的眼。”
她的心看似很大,實則也很小。
容瑤清楚的知道,信上所寫的肯定都是真的,一旦展開,那些細節便會如同蝼蟻一般,不斷的啃噬着她的心肺,刺痛她的雙眸,甚至催生出嫉妒的情緒!
是以她才會果斷的将其銷毀,不讓自己被影響。
唯一的證物也被她給撕了,她連看都不看,便堅定的站在季彥安那邊,蕭南臨忽然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似乎都是白費力氣,她不配合,單憑他一己之力,根本無法毀掉這樁婚事。
失望的蕭南臨深吸一口氣,試圖壓下心中的悲憤,卻發現那股怨氣早已充斥胸腔,難以壓制,就這般沖口而出,
“容瑤,季彥安究竟給你喝了什麽迷魂湯,你竟這般不分青紅皂白的護着他?”
容瑤對季彥安的維護,無非是緣于一個猜測,但這些話不便告知蕭南臨,是非對錯,她不想再論,鄭重向他表态,
“我明确的告訴你,不管季彥安與林奚文是否有瓜葛,我都不會在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過往,他的過往,我懶得追究,只要往後他安分的與我過日子即可。”
“他不會安分的,即使娶了你,他也不會收心,他的心裏依舊惦念着林奚文,甚至納她為妾,對她百般嬌寵,而你一直被他冷落,心生嫉恨,時常與他起沖突,你們婚後的日子從未安生過!”
蕭南臨所言似乎太過具體,就好似他親身經歷過一般。迎上他那怒火中燒的眸子,容瑤難免生疑,
“尚未發生之事,你為何如此篤定?”
有些話,他本不願多提,可容瑤鐵了心要嫁給季彥安,不管他怎麽努力都改變不了她的心意。
無奈之下,蕭南臨只好道出心底的秘密,緩緩擡起眼睫,他再不猶豫,凝着她的眸子,聲沉心悲,
“因為我所說的都是事實,是你的前世!
你們成親之後,季彥安他不肯與你同房,你連個孩子都沒有,林奚文卻有了身孕,你越發看她不順眼。就在林奚文懷胎五月時,你二人起了争執,她意外小産,季彥安認定你在謀害她們母子,一氣之下搬出家門,帶着林奚文居于別院休養。
你悲憤難舒,心病難醫,加之你的身子本就虛弱,從此後便纏綿病榻。可季彥安卻認為你是在裝模作樣,根本不肯回來看你。我聽聞此事,便想法子去府中看望你。
看着你憔悴不堪的模樣,你可知我心裏有多難受?我視為珍寶的姑娘,卻被季彥安如此冷落,既然他不喜歡你,又為何要答應娶你?
那時的你心已涼透,早已對他不報希望,我記得一清二楚,那日你哭着與我說,若有來生,你再也不願嫁給季彥安,不願活得這般屈辱卑微!我很想幫你脫離苦海,勸你與他和離,你卻不願這麽做,說是不想被人笑話。”
回想起前世種種,蕭南臨的心又一次為她而撕裂,通紅的眼眶難掩憤慨,“那是我最後一次見你,不到半個月,你便香消玉殒,離開了人世。”
默默聽着他的話,容瑤瞠目結舌,半晌回不過神來,“前世?今生?你你的意思是,你……重活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