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48
第14章 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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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雲停想過許多可能,諸如江于青因畏懼而逃離,倚仗他爹娘重視躲着他……陸雲停已經想好了一旦江于青敢跑,他就讓他明白自己的身份,知道他的賣身契還捏在陸家手裏。可沒想到,江于青蹦出那麽一句話,讓陸雲停錯愕不已,甚至生出幾分無措。
江于青揉了揉自己被掐疼的臉頰,對于陸雲停和趙子逸動用私刑、奪人性命,江于青震驚又不是那麽震驚,只是一切出現得讓他措手不及。
自他被賣入陸家之後所見種種,就知道這世上并沒有公平一說,有人生來就高如天上月,有人卑如塵泥。依陸雲停和趙子逸的出身,做出這樣的事,實在是半點都不奇怪——畢竟江于青在書院時曾見過楚言因一杯茶水過燙,便潑了奴仆一壺熱茶。
楚言今年不過九歲。
江于青并不認可他們做的事,可他自認人微言輕,也無力去改變他們的處世之道。江于青從來沒有忘記過自己是誰,他不過是江家村裏的一個朝不保夕的泥腿子,是陸家買來給陸雲停沖喜的童養媳。
更何況趙子逸說,這人曾想要殺陸雲停。
陸雲停和一個不相識的兇徒,孰輕孰重,江于青根本不用多想。陸家對他有大恩,他怎會同情一個殺人兇手?
江于青也沒有懷疑過趙子逸說的話。
趙子逸沒有必要哄騙他。
江于青确實是被吓着了,他沒有想過整日嬉皮笑臉的趙子逸會如此殘忍,更忘了陸雲停的喜怒無常、冷漠陰鸷。陸家下人都怕極了陸雲停,他剛到陸家時,留月就曾隐晦小心地提醒過他,凡事順着陸雲停,不要惹他生氣,仿佛陸雲停是什麽洪水猛獸。
江于青有點兒怕,到底是殺人這樣的大事,又有些發愁。
陸雲停要殺詭七,可依趙子逸所言,這人是個手上有十幾條人命的亡命之徒,一個亡命之徒為什麽費盡心思對陸雲停下手?背後說不定有人指使。
敢對陸雲停行兇的人,想來也不會是什麽好相與之輩。
陸雲停溺水已經是半年以前的事情了,如今重翻舊賬,就說明這人是才抓回來的。陸雲停和趙子逸要殺這人,萬一教人發現了——大周殺人是重罪,事涉謀殺,上了公堂不問身份先杖二十。江洲知州又素有青天之名,鐵面無私,陸雲停身體如此羸弱,且不問能不能脫身,只那二十杖就能要他半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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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雲停神情莫測地看着江于青。
過了許久,他道:“我們這是想殺人。”
江于青:“……昂?”他惴惴不安地想,難道還要我替你們挖墳埋屍?
埋哪兒呢?得挑個沒人的地方,還需得是月黑風高夜,免得教人瞧見,決計不能像陸雲停和趙子逸這樣直接就在自家院子裏行兇。
江于青心跳如擂鼓,手腳發軟。
陸雲停盯着江于青,說:“你瞧見了。”
江于青:“!”
這是還要讓我做共犯了!
江于青糾結道:“當真不送官?”
他努力勸說陸雲停,“趙少爺說他手上好多條人命呢,數罪并罰,夠判他好多回了,他已經傷得厲害了,上了公堂挨二十杖,什麽都說不出來了,就沒人知道你們對他動用私刑了。”
“他是亡命之徒,身上有傷……”江于青想方設法地自圓其說,“本就是尋常事,少爺何必親自動手?”
陸雲停聽着叭叭叭一點兒也沒有不耐煩,反而很愉悅,眼裏的陰霾都春風化雨似的,散盡了,他好整以暇道:“不成,少爺睚眦必報,私仇焉用官府插手。”
江于青愁得又嘆了口氣。
陸雲停整個人都雨過天晴一般,肩披狐裘,長發如墨,好不春風得意,道:“你待如何?”
如何,他還能如何?江于青幽幽地瞧了他一眼,為陸雲停豔色所攝,恍了下神,只覺面前人雪膚唇朱,俨然那惑人心智的豔鬼。
陸雲停又忍不住試探他,抑或是貪心,想在江于青身上攫取更明顯的偏愛,他淡淡道:“江于青,這可和你在書院所學的仁義至理相悖。”
江于青愣了下,思索片刻,道:“少爺,我是陸家人。”
“那人本就是兇徒,又想要你性命,”江于青說,“殺人者,人恒殺之。”
陸雲停說:“不再勸我把他交給官府?”
江于青反問道:“您會嗎?”
陸雲停沒有說話。
江于青說:“您如果能将他交于官府處置,那自然是再好不過。夫子曾說,沒有規矩不成方圓,若人人都踐踏國家律例,圖一時之快施以私刑,那大周又将以何治民,百姓又如何安身?”
“可您要是不願意,我也無力改變您的決定,”江于青抿抿嘴唇,認真道,“我是陸家人,自是當以少爺為重。”
陸雲停盯着江于青,慢慢地笑了。
這明晃晃的偏向極大地取悅了陸雲停,四肢百骸都似浸在春光裏,暖融融的,舒适得讓人想眯起眼睛。
陸雲停想,這就是偏愛。
江于青偏愛他,那就是愛他。
看着傻不愣登的沒開竅的木頭似的,說起情話來,那真是,半點都不羞!
不害臊!
還說是陸家的人,那和說是他的人有什麽不同?
陸雲停幾乎收不住上翹的嘴角,他又有點兒埋怨江于青,害他白擔心一場,他磨了磨牙,抓着江于青的肩膀,低頭一口咬在了江于青嘴唇上。
江于青:“……?”
他嗷了聲,跳開兩步,捂住嘴,“少爺!”
“您怎麽能咬我的嘴!”江于青不高興,嘀嘀咕咕,“就算我說的不對,您也不能這麽咬我,還咬嘴……”
陸雲停咬下去了,還沒自他柔軟奇妙的觸感裏回過味兒,聞言道:“什麽不對?”
“說的對極了!”
陸雲停看着江于青捂着自己的嘴巴,快活得不行,口中卻指使道:“過來。”
江于青警惕不動。
“江于青,”陸雲停眯了眯眼睛,冷笑道,“什麽把自己當陸家人,我的話,你不聽了?”
江于青猶豫了一下,慢慢騰騰地挪了過去,剛一站定,就被陸雲停按在漆紅的亭柱上,他蹭了蹭少年人柔軟溫熱的嘴唇。
江于青呆了呆,眼睫毛發顫,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不自在,忸怩又窘迫,說教他,“您幹嘛咬人嘴啊。”
陸雲停沉下臉,說:“你是我陸家的,我想咬就咬。”
“我就是把你一口一口活吃了,”陸雲停喉結動了下,聲音微低,“也是理所應當。”
江于青無端地耳熱,咕哝道:“不是殺人就是吃人,您怎麽這樣,可別讓夫人聽見了,夫人聽不得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