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2-田澄-2

确定浴室裏響起水聲後,田澄蹑手蹑腳地從床上爬起來,在床尾的地上找到自己的衣服,摸黑穿好,卻死活找不到鞋。她正急得一頭汗時,浴室門被拉開了,明亮的燈光晃得她睜不開眼。

“不吃完早飯再走?”修長的身影走過來,擋住一些光。

“酒店早飯應該早結束了……而且我還有事……”她話說到一半,下巴被人用兩只手指勾了起來。

跟她對視的人滿臉水汽,逆着光的輪廓消瘦蒼白,微微眯起的眼睛裏閃着狡黠的光。

“天亮了就不敢見人了?對自己這麽沒信心?”他一邊說着,一邊用空着的那只手按下窗簾的遙控開關。

厚重的雙層窗簾緩緩分開,強烈而溫暖的陽光灑了滿室。

“不化妝也挺好看的。”他像鑒定古董似的把她的臉扭了個方向,在陽光下端詳了片刻說。

他講着一口好聽的京片子,清脆明亮,田澄從被他盯着起就一直毫無還手之力,這回終于攢了點力氣,哼了一聲打開他的手說:“算你還不瞎。”

他絲毫不以為意地在床邊坐下,随手翻了翻床頭櫃上的酒店介紹冊問:“不是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嗎?你們蘇州都有什麽好吃的?”

“太多了。”田澄埋頭找鞋。

“比如說呢?”

“什麽小籠包,奧竈面,三丁燒麥,梅花糕……”她漫不經心地答道。

“那哪樣最好吃呢?”

“都很好……”她有點不耐煩地擡起頭來,赫然看見自己的兩只鞋就在他手上,被兩根修長的手指勾着,晃來晃去。

“哦?”他繼續目不轉睛地看着宣傳冊,“可惜我一個外地人,也不知道哪家正宗,哪家好吃……”說着,狀似無意地把田澄的鞋轉移到了枕頭下面,自己轉了個身半靠在床頭。

田澄分析了一下眼前的形勢,覺得撲過去搶鞋并非明智之舉,只好垮下肩膀,順着他的話說:“那我帶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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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不忘趕緊跟一句:“吃完早飯我就得去……”本來想說上班,話到嘴邊才想起今天周六,“得去有事。”

他站起身來,笑笑,走到衣櫥邊換衣服。

田澄自認倒黴地從枕頭底下扒出鞋來,胡亂洗漱了一番,走出來問:“我說,你叫什麽名字?”

他已經換好衣服站在窗邊,聽見她問便轉過身來,一身的黑衣黑褲,面色蒼白,笑起來有點超然世外,不食人間煙火的意思:“秦書。”

“啥?情書?”田澄愣了愣。

“是秦朝的秦,不是感情的情!”秦書被她氣得聲音都大了,“你們南方人能不能分一下前後鼻音!”

“切,你自己的名字有歧義幹嘛怪我。”

“你叫什麽?”

“田chen。三點水,chen淨的chen。”

秦書又糾正她:“那個字念cheng,不是chen!是後鼻音!”

“你現在就在南方,能不能入鄉随俗?”田澄哼一聲。

“走吧田小姐。”秦書決定不跟她糾纏。

田澄拿了自己的包,帶頭走出房間。

出了門田澄才意識到,原來他們就在金雞湖邊的凱賓斯基酒店裏。

她領着他走到附近小巷裏,找了一家面館坐下來,點了兩碗素雞面,一籠小籠包。

已經早上十點多了,面館裏就他們兩個人,田澄左顧右盼假裝欣賞店裏破舊的裝修,就是不肯看對面的人。好在面很快上來,她立刻抓起筷子埋頭吃起來。

秦書吃得很少,面條大約只吃了兩根,便放下筷子。

田澄可管不了那麽多,反正吃完早飯便跟他不再有關系,顧忌吃相什麽的有什麽意思?何況她也不想跟他說話,拿面條堵住自己的嘴再好不過了。

吃完面,她坐直身體沒忍住打了個嗝。

對面的秦書本來如老僧入定般看着她吃面,這時終于沒忍住笑了笑。

田澄白他一眼,叫來服務生買單。

“你們這兒有什麽好玩的?”秦書抱着手臂問。

“自個兒百度去。”田澄不看他,只是盯着飯店牆上的手寫餐牌看。

“請個地陪得多少錢?”

“不知道,看水平吧。”田澄依舊不看他。

“你這樣的呢?”

田澄這下回了頭,眯起眼睛端詳了他兩秒:“我可不接這種生意。看你穿一身黑,也不像來玩的,也不像來公幹的,說不定是來參加葬禮的呢,晦氣。”

他收斂了笑容,神色有點悵然,“我還真是就是來參加葬禮的。”

田澄有點震驚,卻硬繃着臉哼一聲:“騙誰啊。”

他也不解釋,只是低頭若有所思地撥弄了兩下筷子。

“好了,早飯也吃了,我也該走了。”田澄無視他,自說自話地站起來,“再見。”

她潇灑地沖他一揮手,把包甩到肩頭,蹬着高跟鞋往門外走去。

“喂!”秦書清亮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真的不當地陪?”

後來田澄想,她一定是被整個宇宙捉弄了,才會在那一刻回過頭去,才會看着臉色蒼白,唇角卻帶笑的秦書泛起一股莫名的心酸,才會不情不願,卻又義無反顧地跳進了他無意間畫下的圈套。

田澄開的是輛大型的SUV,秦書坐進她車裏時不禁露出了一個頗有深意的笑,“這車跟你不太配啊。”

“笑什麽?小爺我喜歡。”她還在檢讨自己怎麽會莫名其妙答應他,沒好氣地重重帶上車門。

他可能是吃人家嘴軟,沒有反抗地又是一笑。

“說吧,要去哪兒?先說好,三千塊一天,現金結賬,概不賒欠。”

他顯然對蘇州附近的景點一無所知,聳聳肩說:“哪兒遠去哪兒。多耗你點油。”

田澄當然不會睬他,于是帶他去了離城只有二十公裏的古鎮同裏。

她已經來過這兒無數次,駕輕就熟地把車停在古鎮後門,帶他從不用買門票的入口進去。

因為是周末,來古鎮休閑的游客很多,拍照的,吃小吃的,采購紀念品的,把窄窄的青石板路擠得摩肩擦踵。

秦書跟所有的游客都不一樣,既不拍照也不四下觀望,只是手插褲袋,漫無目的地沿着小路不停地走,走得極快,像是有讨債鬼在後面追他似的。

田澄有點跟不上他的步伐,好多次都想幹脆掉頭溜了算了,但就是狠不下這個心,只好忍着高跟鞋帶來的腳痛,在石板路上極其勉強地走在他身後。

秦書忽然轉身進了街邊一家店,田澄不知所以地跟進去,才發現貨架上擺的全是手工布鞋。

他從架上拿下一雙,二話不說地蹲在田澄面前。

她愣住沒有反應,他便擡頭皺眉道:“擡腳啊。”

她懵懵懂懂地擡起腳來,他幫她除下腳上的高跟鞋,套上一只淡青色的布鞋,再将她的腳放在地上問:“合不合适?”

田澄只覺得腳踝那裏一陣滾燙,帶着臉頰都燒起來,偷偷往周圍瞄了一眼,發現不少顧客都不再看鞋,轉而看着他們,便趕緊胡亂點了點頭。

于是秦書又抓住她另一只腳,也換上了布鞋。鞋剛好是她的尺寸。

他站起來時,田澄才發現他那麽高。

本來穿着高跟鞋不覺得,這回換了平底鞋,她好像只到他肩頭。他站得太近,她的鼻尖擦到他的襯衫,一時臉竟然紅得不敢擡頭。

他則忽然溫柔起來,輕輕把她頰邊的碎發挽到耳後,身子微微前傾,狀似親昵地在她耳邊說話,搞得她心旌一陣蕩漾。

“鞋錢得從你那三千塊勞務費裏出。”

“靠。”

不過不論如何,換了平底鞋她的腳步還是輕盈了許多。

他們漸漸走到游人罕至的古鎮背陰處,映入眼簾的開始是水畔人家晾在小河邊的床單被套,聚在一起織毛衣繡花的老奶奶,和嬉笑打鬧的孩子們。

秦書的腳步開始放慢,似乎對這普通而煙火氣十足的古鎮生活産生了興趣。

田澄跟在他身後,一邊走一邊腹诽他像個下鄉檢查的幹部,正在腦補他在胳膊下夾個皮包會有多搞笑時,他忽然又一轉身,進了道旁的一戶人家。

那家是個小小的院子,面朝河彎,正對着大門的是一棟坐北朝南的二層小樓,院裏空留了幾個大號花盆和一棵不知名的老樹,小樓一側是一扇老式角門,門開着,可以隐約看到角門通向另一個小院。

秦書四下看了看,二話不說就推開小樓虛掩的正門。

“哎這不是景點吧,萬一有人……”田澄想攔都來不及,他已經擡腳跨進了堂屋。

屋裏沒人,只有一張古樸碩大的八仙桌和桌邊的四條長凳,青磚鋪地,圓木做梁,毫無裝飾,頂上只有一只搖搖欲墜的燈泡。

他打量了一番,又直奔樓梯,上了二樓。

田澄跟上去,發現二樓跟一樓一樣通透寬大,沒有隔間,只在離樓梯最遠的一端有一張老式拔步床,床四面墨色的木質圍廊看起來倒不是很舊,也挺幹淨的樣子。

房間裏沒有開窗,透着股陰冷,田澄縮了縮脖子說:“我們下去吧?這應該是別人家吧?被人抓住多不好?”

秦書仿佛沒聽到她的話,只是走到窗邊,一扇扇推開所有的窗戶,讓正午的陽光毫無阻礙地射了進來。

他嘴角含笑,頗為滿意地四處看了看,才舍得移駕跟田澄下樓。

兩人剛一回到院子裏,就有個老太太從角門那兒進來,手裏拿着拖把抹布,狐疑地看着他們問:“你們是幹什麽的?”

田澄剛要開口道歉,秦書卻搶在她前面問:“你這房子租不租?”

作者有話要說: 兩個故事會有交集,不過不會那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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