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3-蔣一澈-3
風再一次吹起陸晚雲的頭發撲向他臉時,蔣一澈恍恍然地伸出手去,想要把她的頭發撩到耳後。
陸晚雲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回過頭來,看見了他已經懸在空中的手。
他尴尬地将手轉了個方向,搭在她椅子的靠背上,可是目光卻錯不開,一直盯着她的雙唇看,似乎意識到她想要說點什麽。
陸晚雲動了一下嘴唇,卻又放棄了,拿手機出來問他:“要不要下車?到外灘了。”
他這時往車外看去,發現黃浦江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在腳下展開,波濤翻滾,地面上的人也多了很多,觀光的游客們把外灘的觀景平臺擠得像個地鐵站。
他搖搖頭,實在是不想下車回到兩個人只能默默走路的狀态。
陸晚雲可能是剛才感覺到了什麽,神色有些尴尬。
蔣一澈只好趕緊找話題:“第一天到上海就來過外灘了。上海是除了紐約之外Art Deco建築最多的城市,其中大部分都在這裏,當然要來看看。”
陸晚雲點點頭,“那你有沒有特別喜歡的?”
“每棟都不一樣,好難挑。”
她笑笑。
他又接着打字,“全上海我最喜歡的是靜安寺。”
這回陸晚雲的眼神變得有點錯愕不解。
“因為金頂金柱,好有錢的樣子。”
見她成功地被逗樂了,露出一個略帶孩子氣的笑容,蔣一澈偷偷舒了一口氣。
“你信宗教嗎?”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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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晚雲搖搖頭,嘴唇動了動,在問“你呢?”
他也搖搖頭,“我比較相信……”
詞到手邊,他卻卡殼了。
陸晚雲一直看着他打字,見他停下來,就好奇地改看他的臉,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他要說的詞。
他被她一看就更緊張了,無論如何想不起來。
她笑容更深,用自己的手機打開一個翻譯軟件,遞給他,讓他輸英文。
Destiny.
命運。
她的臉色略微沉了一下,接着又彎起嘴角笑了笑,笑容裏換上了他讀不出的複雜。
“但是宗教建築都很……”
又一次卡住了。他覺得自己可能是被她笑得心神紊亂了。
Fascinating.
他再一次輸了英文,看着彈出的中文翻譯“迷人”二字。
迷人。
軟件上有漢語拼音,他琢磨了一下這兩個字的發音,覺得自己需要好好記住它們。因為這是這個下午,是她這個人,最好的注解。
大巴車在外灘邊非常緩慢地開着,陸晚雲再度看向了外面洶湧的人海。
她的頭發散發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柑橘,又像青草,混在陽光裏,讓他一直忍不住地悄悄深呼吸。
那天晚上回到家,蔣一澈看完了陸晚雲寫的每一篇文章和菜譜,雖然他對那些食物興趣并不大。
她的文字同她的人很像,溫柔,克制,幹淨。
她的雙手偶爾會出現在做菜的圖片中,白皙,修長,纖秀。
認識陸晚雲的第一天他便知道她是電臺的主播,甚至還特地去下載了他們電臺的APP,找到她的專屬頻道,知道她那個普及古典音樂的節目異常受歡迎,可直到現在看着她的文字,他才終于覺得了解她一些了。
他看到深夜,直到眼睛被人從身後蒙住,才驀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坐得太久,有點全身僵硬。
他把那雙手拽下來,看見蔣一清一臉賊兮兮地沖他笑。
“你請陸晚雲下周來我們家BBQ啦?”
“你怎麽知道?”
下午分別的時候,他有想請陸晚雲吃晚飯,不過她拒絕了,說晚上還有事,他不知道為什麽熱血上頭,忽然想到邀請她下周來家裏BBQ party。
蔣一清繞到他面前坐下:“陸晚雲偷偷問我你喜歡什麽酒,準備那天帶過來。還讓我不要告訴你。”
蔣一澈失笑。
“我跟她說什麽也不用帶,讓她自己人來就好。順便誇獎了一下你BBQ的技術。”蔣一清滿臉邀功的表情。
“謝謝。”
“又順便跟她說了一下,從你來了到現在,我每周都在求你做烤肉給我吃,但是你一直不答應。只有她有這個待遇。”
蔣一澈瞪她一眼,她仍然十分得意地說:“沒有辦法啊,我哥哥對于喜歡的人就是這麽上心的。”
這下蔣一澈真有點急了,眉頭一皺,剛要發作,蔣一清便異常識相地說:“後面那句我沒有說了啦。你喜歡她這種事情,當然是要你自己告訴她,我去說多不合适。”
“我并沒有……”
他還沒來得及否認,蔣一清只說了一個詞,他便收聲了。
素描本。
蔣一澈無言以對,只得先上樓回房間了。
躺在床上,他繼續翻開了陸晚雲的公衆號看起來,越看越懷疑自己要用“做飯”這個技能來招待陸晚雲,完全就是……那個成語叫什麽來着?
班門弄斧。
好在到了約好的那個周六,老天爺特別賞臉,連下了三天的雨終于停了,雲倒還是很多,遮住了太陽,不冷不熱的。
蔣一澈站在院子裏,一樣一樣盤點等下需要用的東西。
燒烤爐已經在後院裏架了起來,炭火已經鋪好,待會只消引火點着就行。
準備用來烤的肉早上就腌了起來,現在正在燒烤架邊上靜靜地等着,蔬菜也都洗好切好了,香槟鎮在冰桶裏。
不太常用的室外桌椅他昨天就搬出來擦洗過了,剛才又抹了一遍,應該算得上一塵不染。
雖然天氣還不是太熱,但是以防萬一,他還是把滅蚊燈點上了,又在桌椅周圍都噴過了驅蟲水。
就等陸晚雲來了。
他頗為愉快地拉開一張椅子坐下,給自己開了一聽啤酒。蔣一清在客廳裏接受一家媒體的采訪,大概還需要好一會兒才能出來。
蔣一澈其實還是有點忐忑。蔣一清說他所謂的“很會烤肉”,其實也只給鄰居大叔打過很多次下手而已——通常一群人開派對的時候,他都會比較喜歡去做一些安靜的事情。
他努力準備了兩天,力圖要做到完美。
水果,他居然忘了準備水果!
蔣一澈從椅子上彈起來,沖進廚房,把家裏所有的水果都搬了出來,在桌子上一字排開,又埋頭忙碌了起來。
等他把兩個完美的果盤擺在桌上,探頭想看看蔣一清的采訪結束了沒有時,才發現廳裏沒有人。
他走進屋,上上下下地找了一圈,發現蔣一清消失了。
鐘點工王阿姨看出來他在找人,站在廚房門口連比帶劃地跟他解釋:先是做打電話狀,然後又連連指着門口,應該是蔣一清接了個電話就出去了的意思。
他拿出手機飛快地點開FaceTime要連蔣一清視頻,但是王阿姨拽拽他,又指了指客廳裏的茶幾。
蔣一清的手機落在了茶幾上。
他閉了下眼睛,深吸一口氣。
這不是蔣一清第一次出門忘記告訴他,并且忘記帶手機了。應該沒什麽事,說不定只是忽然想吃什麽了,去了門口的便利店而已。
他緩緩地嘆口氣,在樓梯上坐下。
王阿姨又沖他比劃了幾下,大概是說她的下班時間到了,該走了。
他無力地點點頭。
雖然聽不見,他也知道王阿姨一定是很大聲地在跟自己說話,從她誇張的口型就能看出來。平時他總是覺得王阿姨這樣的執着有點無奈又好笑,不過他現在笑不出來。
陸晚雲随時可能來,他只希望蔣一清能趕在她之前回家,畢竟他等一下要忙着烤肉,根本騰不出手來跟陸晚雲聊天,他不想怠慢了客人。
他走去開了前院的大門,坐在進門的臺階上,防止陸晚雲來了敲門他都不知道。
只是一直等到天擦黑,陸晚雲都沒有來,蔣一清也沒有回來。
蔣一澈有點兒着急了,蔣一清壓根聯系不上,他只能給陸晚雲先發條消息。
“天黑了,路上小心。”
陸晚雲卻一反常态地遲遲沒有回他的消息。
他從臺階上站起來,開始來來回回地在院裏踱步。
半個多小時後,他才收到陸晚雲的消息。
“剛才我在進小區的時候碰到一清了,她有點兒事趕着處理,我陪她一起了。”
蔣一澈皺起眉頭,去了這麽久還不回來,肯定不是什麽好事。
“沒什麽大事,別擔心,你先吃晚飯吧,我們弄完就回來。”陸晚雲又發了一條消息來。
他怎麽能不擔心。直覺告訴他,她們倆趕着要去“處理”的事情,應該跟蔣一清那個男朋友方任有關系。
“你們在哪裏?我去找你們。”他問。
陸晚雲又是過了好一會兒才回消息:“沒事,我們馬上就回去了,你不用過來的。”
他本來想堅持追問下去,又意識到自己去了大概不但不能幫忙,反而只會添亂。
這種無力而茫然的感覺他并不陌生,只是心頭的怒火卻難以平息。
他氣那個時常添亂的方任,氣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消失的蔣一清,更氣無能為力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