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4-陸晚雲-1

陸晚雲郁悶極了。

不過是因為做了一個還算是小有名氣的美食公衆號,不過是因為接了一個廠家的活,去給他們的新産品站臺宣傳了一下,她就被頻道總監、人事總監、工會主席相繼約談,主題只有一個:電臺員工不得以個人名義在外私接有償服務。

“可是我并沒有拿主播陸晚雲這個身份啊!大家只知道我是教做飯的小晚啊!”陸晚雲每次都這樣抗議道。

“不管你用的是什麽身份,你就是陸晚雲,就是我們臺裏的人。我們這種體制內的單位,給你這個平臺,給你工資,并不是讓你在外面賺錢的。”所有的領導都用統一的口吻回答她。

陸晚雲只得接受現實:“只要我還在臺裏一天,就不能賺外面的錢,是吧?”

領導們一臉“你懂的”沖她點點頭,“你做什麽其實根本沒人管,但是一牽扯到錢,就有小人眼紅了,懂了吧?”

她滿腔憤懑地離開領導的辦公室,一肚子的火都無從發洩。

高正銘也是第一次聽說她的業餘愛好都能賺錢了,在電話裏教育她說:“你寫個檢讨,跟你們領導保證一下,以後不會接私活就是了。那點朝不保夕的小錢,哪能跟穩定的工作比。”

陸晚雲有些生氣:“再小的錢也是我自己賺的,我又沒偷沒搶。”

高正銘笑了笑,笑完了,又用相當認真的口吻問:“晚雲,你覺得你做這個‘業餘愛好’,到底是為了什麽?”

“為了自己喜歡啊。”陸晚雲很奇怪地問,“還能是為了什麽?”

高正銘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秒,“我覺得,你是為了證明自己。”

“……證明什麽?”

“雖然大家都知道,你能有現在的節目是全憑自己的本事,但是我一直在你身邊,所以你的潛意識總是覺得你的工作跟我脫不了關系。你總是迫切地想要證明,就算沒有我,你一樣能做好某些事情,一樣能有自己的成就。所以你找了一個跟現在工作完全沒有關系的方向,希望能從別的領域證明你是可以成功的。”

陸晚雲握緊了手機,她沒有從這個角度想過這個問題。

高正銘停了停,又輕笑了一下:“如果我對自己沒信心的話,會以為你是下意識地想要擺脫我的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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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晚雲繼續愣神。

“還好,我知道你不是。我相信你不會為了一些不值得的事情而放棄最重要的東西。”

他說得如此篤定,陸晚雲竟然無法接話,高正銘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行了,我先不跟你說了,開車呢,等到了家再給你打電話吧。”

“路上當心點。”她習慣性地叮囑道。

“知道啦。你周末就好好休息,不要想着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了。該怎麽取舍,我想你應該很清楚。”

陸晚雲忽然對他的自信和鎮定有點惱火:“你專心開車吧,拜拜。”

她是在下班的路上給高正銘打的這個電話,結束通話以後剛好走到家裏樓下,情不自禁地在小區的小花園裏呆坐了一會兒。

下意識地要擺脫高正銘?

她是要為自己鋪另外一條路?

可是這條路顯然已經走不通。

而她的工作,雖然跟高正銘這個人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讓她的“辦公室戀情”遲遲無法見天日,卻還是她真心喜歡的。除了睡覺的那幾個小時,她幾乎無時無刻不在聽音樂,仿佛只有大提琴小提琴圓號長笛才是她的救贖,仿佛只有莫紮特貝多芬巴赫勃拉姆斯才是她的愛人。她為它付出了所有的精力,已經沒有辦法想象自己不做這個節目的生活了。

所以高正銘說的“該怎麽取舍”,确實是不需要思考的事情。

回到家裏,陸晚雲遇到更倒黴的事情:她的整個廚房廁所都泡在幾公分高的水裏。

她站在門口懵了一下,才趕緊脫下鞋子光腳踩進水裏,沖到廚房的水閥處,蹲下來一看,原來是球閥裂了個口子,正在汩汩往外冒水。

她趕緊先關了水閥,再回頭望望滿地的積水,簡直欲哭無淚。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廚房和洗手間的地勢比較低,所以房間裏只積了薄薄一層水,否則樓下的鄰居可能要沖上來找她理論了。

她先拿了個不常用的深盤奮力舀水,積水舀的差不多了,再用拖把一點一點地吸掉剩水,最後用幹布擦一遍,足足忙了兩個多小時,累得滿頭大汗,一屁股坐在房間地上喘着粗氣。

高正銘就在這個時候發消息過來。

已經是周六淩晨一點多了,他剛到家,只是跟她報個平安說聲晚安的。

“家裏漏水了,我在擦地。”陸晚雲回道。

“怎麽會漏水的?”

陸晚雲還是很煩躁,“我不知道,可能是水閥老化了。”

“那有沒有找人來修?”

“這個點物業早就下班了,明天再找吧。”

“你收拾好了嗎?”他又問。

“嗯。”

“那就早點休息吧,明天報修好了。不行就索性把水管都換掉,你住的房子太老,估計哪兒哪兒都有問題。”

陸晚雲無語地抱住膝蓋,換掉所有的水管這麽浩大的工程,需要多少精力多少錢,高總是根本不會考慮的,他習慣了發號施令。

她沒有跟他争辯,只是說:“我先睡了。”

“嗯。晚安。”他很快回道。

陸晚雲放下手機才意識到另一個問題:水閥不能開,她沒法洗澡。

思考了一下,她只能拖着快要累到抽筋的手腳下樓去便利店,買了兩桶四升裝的純淨水,拎回家燒了點熱水,随便洗了洗,就把自己扔在了床上。

一夜思緒紛亂,她根本沒有怎麽睡着,第二天一早便起來打電話給物業報修。

物業的接線阿姨雖然态度很好,但是表示他們師傅比較少,老房子的維修問題又多,一時半會兒沒法安排到陸晚雲家,可能要等到明天。

陸晚雲眼前一黑。

她急匆匆地找在網上找了幾個維修服務公司的電話,打過去一問,最快的也要下午才能來修。

她下午要去東方藝術中心采訪一個大提琴家,晚上還要聽他的音樂會,哪裏有時間蹲在家裏等。

沒辦法,只能再像昨晚一樣,奢侈地用農夫山泉洗澡了。

好在下午的采訪進行的十分順利,那位出了名話少的大提琴家今天不知道為什麽特別興奮,聊得停不下,素材足夠給陸晚雲做一整期節目了。

晚上的音樂會中場休息時,她在大廳裏碰見了蔣一清。

“你也來啦!”蔣一清跑過來吊在她胳膊上。

“當然啦。”陸晚雲笑了笑。

“一個人來的?”蔣一清壞笑着往她身後看,“上次那個幫方任聯系派出所的朋友沒有來嗎?”

“沒有啦。”陸晚雲笑笑,高正銘應酬多,哪裏有空陪她來這裏一坐兩個小時。

“方任跟你一起來的?”陸晚雲話剛問完,就有人把一只玻璃瓶的巴黎水從她肩頭伸過來。

她轉身接過涼涼的玻璃瓶,看見蔣一澈沖她笑。

蔣一清則正好在這個時候說,“他沒空,我哥哥陪我來的。”

陸晚雲愣了愣神。不知道是蔣一清心特別大,還是蔣一澈人特別好,他居然會來音樂會……

像是猜到了她的意外,蔣一清接着說:“我哥哥說,聽不見的世界也有它的美。就像音樂會,看小提琴手運弓,看長號手憋氣,看指揮家扭腰,都很有意思。”

蔣一澈這時已經繞到了陸晚雲的對面站着,臉上仍舊滿是淡淡的笑意。

陸晚雲低頭去擰那瓶水,才發現瓶蓋已經被擰到了一半,她稍一旋轉,就整個打開了。

這似乎是蔣一澈給人水喝的習慣。她握着瓶子想。

想到這一點時,她忽然意識到蔣一清剛才說的那番“聽不見的世界也有它的美”,應該是蔣一澈安慰她的謊話。

他這樣細致體貼的一個人,照顧別人的感受應該已經成了習慣,哪怕是要以折磨自己為代價。

陸晚雲擡起頭,剛好對上蔣一澈看着她的目光。那眼神裏除了日常的溫和以外,還帶着一絲無奈。

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他似乎知道剛才她們都說了什麽,也知道她此刻在想什麽。

音樂會結束以後,陸晚雲被幾個相熟的媒體朋友抓住聊了會兒天,走出藝術中心大門時周圍已經沒有什麽人了。

蔣一清跟蔣一澈兩個人卻在門外等她。

“我們一起叫車吧!”蔣一清沖她招手,“哥哥說順路先把你帶回去。”

陸晚雲有點不好意思起來,“讓你們等那麽久……”

蔣一清壓根沒有注意她說什麽,低頭就開始叫車。

“我來我來。”陸晚雲不太好意思蹭別人的免費車,也打開了叫車軟件,希望自己能先被接單。

不過他們運氣很差,等了很久也沒有人接單。

“要不我們去坐地鐵吧。”陸晚雲提議道,“我家跟你家在一條線上,你們比我晚下車一站就可以了。”

“好啊好啊,我都沒有坐過地鐵。”蔣大小姐一副要微服私訪的亢奮,又擡頭把要坐地鐵的事情用英文跟蔣一澈彙報了一遍,他點點頭表示好。

三個人當中只有陸晚雲認識去地鐵站的路,她便走在前面。

過馬路的時候,陸晚雲下意識地走慢了一些等他們,等過完馬路以後,就發現不知道為什麽蔣一澈走到了跟她并肩的位置,而蔣一清則跟在他們後面半步左右。

晚上的地鐵上人不多,不過也沒有座位,三個人就站在車廂中間,蔣一清一直在跟陸晚雲說話,讨論晚上大提琴家的表現。

“他的埃爾加還是不行哎。沒有那種……心都被撕碎的感覺。”蔣一清皺眉說。

陸晚雲點點頭,“求而不得,愛而不能,遠隔萬裏,永世不得相見——他的經歷都太平順,哪有這種痛苦。”

“哇還是你說得好。”蔣一清眨眨眼,“我就是這麽覺得,可是又找不到中文的詞解釋。”

陸晚雲笑笑。

蔣一澈一直微低着眉,眼神随着她們倆的對話在兩個人的嘴唇間彈來彈去,陸晚雲有心想要讓他知道她們在聊什麽,但是覺得這樣的對話告訴他可能也有點太殘忍,更何況蔣一清都沒有動作,她也不合适太自作多情。

蔣一清一直叽叽咕咕地說着什麽,直到陸晚雲的手機鈴聲響起來。

對面是一個外地口音很重的大叔,劈頭就問:“你家裏沒有人啊?”

“啊?”陸晚雲愣。

“你不是報修水管嗎?怎麽家裏沒人?!”

“我……我在外面啊。我以為你們明天才能來修水管呢。”

“事情這麽多!我加班加到這麽晚!你又不在家!”大叔沖她抱怨起來。

陸晚雲只好放低姿态說:“麻煩你明天來可以嗎?明天一直有人的。”

“明天我看安排吧!”大叔當即就挂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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