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12-陸晚雲-4
到伊斯坦布爾的時候是清晨,他們倆前一晚就睡得很少,又在飛機上膩了一個通宵,拿行李的時候就都已經東倒西歪了。
蔣一澈比她好一點,還堅持拖她去大廳裏的一家咖啡廳吃了兩個羊角包當早餐。
他預約了酒店的車來接機,一輛奔馳的商務車把他們帶到博斯普魯斯海峽邊的酒店,房間的陽臺下面就是寬廣的海面,迎着初升的太陽,能看到伊斯坦布爾的亞洲區。
陸晚雲沖了個澡,站在陽臺上吹了會兒風,看着不遠處的博斯普魯斯海峽大橋,一時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就這麽跟他來了另一個大洲。
她這輩子從未離開過的亞洲此刻就在跨海大橋的另一側,卻仿佛遠得像另一個次元的世界。
冬天的海風有點涼,她站了一會兒就逃回了房間裏。
這是個奧斯曼奢華風格的房間,繁複的吊燈垂在穹頂上,猩紅色的內飾有種特別的異域風情,四柱床的頂上垂下厚重的帷幔。
蔣一澈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脫了衣服在床上等她,床的三面都已經封好,只留了一個小小的入口。
她站在床邊,覺得這好似一幅電影裏的畫面,而她居然成了女主角。
她飄飄然地脫掉衣服,只穿着內衣鑽進帷幔裏。
他們比前兩次更熟悉對方的身體,比前兩次更狂野,最後精疲力竭地在大白天睡得像兩個小嬰兒。
陸晚雲是被一陣十分奇怪的聲音吵醒的。那聲音有點像防空警報,但是要低沉悠長的多,嗚嗚地響了很久很久,裏面好像還夾雜着男人的吟唱聲。
蔣一澈也醒過來,見她一臉詫異的表情,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指指窗外,欲言又止地說:“外面有奇怪的聲音。”
他随着她的動作往外看了看,卻沒有搞懂她說的話,轉回頭來還是一臉的茫然。
她覺得他皺眉思考的樣子有種跟平時截然不同的可愛,便情不自禁地笑着捉住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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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好用另一只手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點開備忘錄塞到她手裏,繃着臉,認真的表情分明在說“快點告訴我”。
陸晚雲于是也收起笑容,正色把剛才的那句話又寫了一遍。
他眯起眼睛想了一下,才打字問她:“是清真寺做禮拜的宣禮聲吧?”
陸晚雲明白過來,有點不好意思地把臉埋進枕頭笑起來。
“還是你比較見多識廣。”她笑完又很認真地寫道。
蔣一澈終于笑起來,半欠起身把她按在枕頭上,捧住她臉深深地吻下來。
她覺得他們應該不是專程飛來在酒店裏翻雲覆雨的,不可以随時随地都這麽情難自禁,但當他的舌尖緩緩撬開她的唇齒時,她根本一點抵抗力都沒有。
還好他吻完了就把她從枕頭裏挖出來,給她看了看時間,已經是午後了。
“你餓不餓?我們要不要出去?”他一邊打字,一邊以“不出去你知道會怎樣”的壞笑眼神瞄了她兩眼。
她趕快捂着臉點點頭,又被他壓在枕頭上親了半天才順利起床。
蔣一澈顯然對這座城市十分熟悉,他帶陸晚雲坐有軌電車到了藍色清真寺邊上,熟門熟路地又帶她來到了旁邊的一條小路,在一個小門上了三樓,進了一家帶着超大露臺的餐廳。
露臺上風有點大,他們就坐在靠窗的室內。
藍色清真寺就仿佛一只巨大的鯨魚,靜靜地卧在他們身邊。陸晚雲走到露臺上想找個角度把六座宣禮塔都拍下來,卻發現這好像是個不可能的任務,清真寺實在太大,幾個大大小小的碧藍穹頂占據了半個天空,在冬日的陽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澤。這陌生的異域景色讓她愉悅,有點兒說不出來的亢奮。
她沒有管點菜的事情,知道蔣一澈都會搞定的。
等他跟服務生交流完了,她才回到座位上坐下拿出手機:“為什麽你很少跟我說話?我看你跟別人說話都很流暢。”她指了指剛走的服務生。
蔣一澈難得的臉紅了一下,還是低頭打字說:“我知道你的聲音很好聽。不敢班門弄斧。”
陸晚雲搖搖頭:“不會。我很喜歡聽你的聲音。”
她給他看完這句話便隔着桌子握住他的手臂,誠懇地看着他。
他低眉腼腆地笑了笑。
“你說英語,就當幫我鍛煉一下好了。”她接着寫,“簡單點的內容我應該可以聽懂。”
他不知道為什麽,低下頭猶豫了一下,又搖搖頭,“不如你教我說中文。”
這下輪到陸晚雲猶豫了。她不知道要怎麽教一個聽不見的人說中文。雖然她接受過非常系統的播音訓練,第一步就是科學地學習每個聲母韻母的發聲方式,但這部分對于她和她的同學來說都太簡單了,根本沒有人拿它當一回事兒。
平時聽起來無比自然的每一個字都是如何變成聲音的,她早已經完全忘了。而她的世界裏充滿了聲音,那仿佛是她接觸整個世界的一個媒介,什麽心情要聽什麽曲子,就像什麽溫度穿什麽衣服一樣理所當然。
大概是看出陸晚雲的為難,蔣一澈沖她舉起了玻璃杯,似乎要打破尴尬。
清真的飯店裏沒有酒,他們杯裏裝的都是水,但她還是拿起杯子,輕輕地跟他碰了一下。兩只薄薄的杯子發出“叮”的一聲,脆脆的,好聽極了。
她放下杯子,想了想,拿起手機咬着嘴唇打字問:“現在我說的話,你是不是能看懂很多?”
他點點頭,“最近比較空,一直有在自學。其實是你說話會配合很多表情動作,比較好猜。但是其他人的話,中文的發音和口型我不熟,還是很難懂。”
她有點心酸,卻也只能對他鼓勵地一笑。
她又小心翼翼地問:“不如你教我手語吧?”
蔣一澈看到她這行字以後愣了愣。
他沉默地思考了很久,緩緩地搖了搖頭。
“每個國家的手語不一樣。我會的,是美國的。很多內容跟英語有關。”
陸晚雲沒有想到這一點,意外地“啊”了一聲。
她悶頭下去喝了一口水。
像是要安慰她一樣,蔣一澈又打了一句話:“你不用為了我學手語。”
她擡起頭來,對上他平靜清澈的目光。
她一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們不會長廂厮守,不需要做無謂的承諾和付出。
過去的不到四十八小時太過濃烈,她幾乎忘了這是一段注定不會有結局的感情,他們只是兩個無法保持理智的人,在特殊時期給自己的心放了一個假。
“那你也不用為了我學中文。”她輕聲地說,一邊說,一邊再一次探身抓住了他的手,“現在這樣也很好。”
蔣一澈會心地點點頭,翻轉了手腕,把她的手握在手心裏,緊緊地牽住摩挲着。
他用另一只手在手機上點了點,清了一下嗓子,擡眼看了看她,目光回到手機上,輕聲緩慢地開始念:“The Blue Mosque was constructed between 1609 and 1616 during the rule of Ahmed……”(藍色清真寺于1609年至1616年間在蘇丹阿哈姆德統治下建成……)
他的聲音還是那樣極為低沉圓潤,又好像被午後的陽光鍍了一層金,格外的華麗優雅。
她知道她已經失去了理智,連聽一段最普通不過的旅游景點介紹都能聽到面紅耳赤,心潮澎湃。
兩個人吃完飯進到藍色清真寺裏以後,陸晚雲又要求蔣一澈念了一邊剛才的介紹詞。
她其實聽懂得不多,但是她喜歡趴在他肩頭聽他說話。她覺得自己有些殘忍,但是又知道他肯定不會生氣,所以就仗着他脾氣好欺負他。
清真寺的內部有好幾個穹頂,所有的頂上都布滿了繁複優美的金色花樣,陽光透過幾十個拱形窗戶灑進來,被彩色玻璃染成缤紛的顏色。建築的正中是碩大的圓形金屬燈架,上面點着無數根蠟燭,星星點點的燭光正忽明忽暗地閃爍着。
清真寺中間的大片地毯上跪着許多來做禱告的人,他們朝着麥加的方向深深地拜下去,口中念念有詞,低低的祈禱聲虔誠而聖潔。
陸晚雲忽然覺得自己應該信點什麽宗教比較好,這樣她祈禱這場夢進行得慢一點的時候,才會有上帝聽見她的心聲。
他們在清真寺外面又逛了一會兒,蔣一澈給她念清真寺的建築結構特色介紹,她照樣沒怎麽聽懂,照樣聽得無比愉快。
從藍色清真寺出來,他們又去了對面的聖索菲亞大教堂。這回蔣一澈在入口的地方就給她借了一個中文的講解器,認真替她把耳機塞好。
“這座教堂已經一千五百年,是很少有的教堂改建清真寺,現在彙集了基督教堂和清真寺的元素,世界範圍內都很少見,有很多故事,你還是好好聽一聽。”他正色寫道。
“好好。”陸晚雲乖巧地點頭。
聖索菲亞大教堂裏有幾十個講解點,她十分認真地把每一個都聽下來了,仔細地看了每一處壁畫,每一個蘇丹的簽名,每一扇彩色玻璃的窗戶,一直待到景點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