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14-田澄-1
秦書失蹤了。
田澄是在年二十九的下午發現這個事實的。原本她已經計劃好了這個春節要怎麽過的:她要每天去找他,要把這個假期的八天時間變成最激烈,最纏綿的告別。
可是他忽然就消失了,消失得猝不及防,消失得無影無蹤。
田澄送完陸晚雲回家就直接開去了同裏,卻赫然發現他的小樓恢複了她第一次見到時的狀态。
他新買的家具沒有了,二樓的幾十幅畫沒有了,秦書本人也沒有了。
田澄站在空蕩的一樓堂屋裏,覺得全身都凍得冰涼。
她沒有怪他走——她知道他本來就是過完年就要走的,她也做好了心理準備。
但是她受不了這樣的不辭而別,受不了自己一個人被留在這兒,像個白癡一樣四處尋覓他的蹤影。
她在小樓裏上上下下地轉了好幾遍,在二樓的角落裏找到了一幅畫。
那是一幅一米乘一米的畫,用紙包着,外面貼着一張紙條:田澄,我走了。
就這麽簡單的五個字,連個落款都沒有。
田澄氣得舉起這幅畫就要從窗口扔出去,但窗戶太老舊了,她奮鬥了半天都打不開,最後只能憤憤地把畫扔在地上。
她氣急敗壞地下樓開車回了家,一路上打了無數個電話給秦書,但是他早已經關機了。
她又發語音給他,先是質問他死哪兒去了,後來就罵他為什麽不守信用,到最後居然變成了哀求,問他能不能回來再跟她見一面。
他沒有拉黑她,但是也沒有回她的消息,她再按視頻通話,也接不通。
後來她打電話給秦書的房東太太,才知道他兩周前就已經走了,差不多就是她上次來找過他以後,就立刻退了房子賣了家具運走了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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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說的什麽過完年再走,根本就是騙她的。
田澄開到父母家樓下,氣得一直在砸方向盤。
她爸田柏岩正好被派出來買醬油,走過來敲她的車門,問她怎麽回事。
“哦沒什麽。”田澄立刻收起脾氣,“剛才路上又被警察逮住違章掉頭了。”
“你也是的,開車能不能小心點。”田柏岩也立刻指責她。
“我他娘的夠小心了!那個路口的标志就是很不清楚我有什麽辦法!”田澄氣得蹿出來摔上車門。
那火氣是真的,她爸馬上就信了,“好好好,回頭我的駕照給你拿去扣分。走,跟我買酒去。”
田澄被老頭拖去門口的超市,洋洋灑灑地搬了一購物車的酒回家,不出所料地又被她媽罵得狗血淋頭。
“都是我喝的,我喝的。”田澄打開一瓶紅酒就開始倒,“一口也不給老頭喝。”
“你也少喝點!小姑娘家家的!”田澄媽戳她額頭,然後又遞過來一盤熏魚,“要喝也得先吃點東西再喝!”
田澄抱着酒杯和熏魚,看着她爸一臉饞酒的樣子,心裏一暖,差點兒就哭了。
至少她還有爹媽疼,還有工作折磨,還有一堆狐朋狗友玩耍,誰在乎什麽狗屁秦書?
但是她年三十、年初一、年初二的三天裏,“一不小心”開車去了同裏三次,每次都看到同樣的場景,每次都氣鼓鼓地回來。
年初三晚上她跟家裏人吃完飯,推說要回自己的小家時,居然又沒出息地去了同裏。
這回房東太太已經在門口等她了,頗不好意思地說:“田小姐啊,這個房子呢,我們已經不租了,能不能麻煩你把秦先生給你的鑰匙……還給我呀?”
田澄呆了一秒,默默地從包裏翻出鑰匙遞給房東太太。
“喏,這是秦先生給你的畫,你拿好哦。”房東太太很客氣地把那幅畫遞給她,“要不要幫你拿到車上呀?”
“不用了……”田澄搖搖頭,“對了,他走之前,有沒有說過什麽?”
房東太太看了一眼田澄,似乎在糾結要不要告訴她。
“他說什麽了?你告訴我呀。”田澄追問道。
房東太太支吾了一下說:“秦先生說我收他的租金太貴了,說他以後再也不來同裏了。”
“靠。”田澄端起畫轉身就走。
她開車回了自己的小房子,把畫扔在地上撕開包裝,發現這是她第一次看懂秦書畫裏的內容。
他畫的是她。
是她站在梯田前面看日落的背影。畫上的大片金紅色和大片墨綠色裏,只有一個小小的白色的她,長發披肩,腰肢纖細。
畫上連落款都沒有,只有對比濃烈的色彩和一個寂寥的影子。
田澄看着這幅畫,跌坐在地上,悶悶地把臉埋在膝蓋裏。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難過,她分明連愛都不愛這個男人。
可是想到他一遍又一遍地叫自己“小橙子”,她就覺得心如刀割。沒有別人這樣叫她,沒有別人叫得這麽親熱,這麽可愛,這麽讓她手腳發軟。
她是被高正銘的電話叫回現實的。
“高總。”她難得地沒有對他粗聲大氣。
“你怎麽了?”他立刻聽出她的聲音不對。
“打麻将輸了。”田澄信口胡謅。
“……”
“你什麽事兒啊?”她清清嗓子問。
“晚雲在你那裏嗎?”他的聲音裏有點擔心。
“呃……”田澄一時不能決定是說“在”還是“不在”才能圓好一個謊。
還好高正銘自己接下去說:“她媽說她年初一晚上離開家了,到現在都沒回去。”
“啊?”田澄從地上爬起來,“她有沒有說去哪兒了?”
高正銘苦笑一下,“她說來北京找我了。”
“切。”
“你幫我打個電話給她問問?別說是我找她,知道她在哪兒,有沒有事就行了。”
“知道了,拜拜。”田澄幹脆利落地挂掉電話,抹抹臉打給陸晚雲。
電話響了很久,陸晚雲才接起來。
“你在哪兒呢?高總說你媽說你消失了。”田澄劈頭就問。
陸晚雲那頭似乎傳來風聲,“伊斯坦布爾。”
“伊什麽?”
“伊斯坦布爾。”她又重複了一遍。
“什麽爾?”田澄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土耳其,伊斯坦布爾。以前叫君士坦丁堡,博斯普魯斯海峽這兒。”
田澄驚訝得簡直要咬到自己舌頭,“你……你跑那兒去幹嘛?”
“我……”陸晚雲猶豫了。
“你不是一個人吧?”田澄立刻猜到不對。
“嗯。”
“難道……你跟蔣一澈在一起?”
“嗯。”
“我靠!”田澄覺得陸晚雲還是有點突破自己的想象力了,“你夠牛逼的啊,年二十九還一副堅決不能沖動的樣子,這才幾天啊。”
“嗯。”她還是只“嗯”了一聲。
“你那邊幾點?”田澄問。
“飯點。”
“哦,sorry,你倆好好吃。回來再聊。一個細節都不能拉下啊!我幫你應付高總。”
“謝謝。”
田澄挂了電話,還是不敢相信地發了條消息給陸晚雲:“你真的在伊斯坦布爾啊?”
她回了一張照片,照片裏是夕陽下的一座大橋和一彎海峽,角落裏有蔣一澈扶在欄杆上的一只手,他的手下面就是陸晚雲的手。
田澄不知道為什麽高興起來。
她覺得陸晚雲已經壓抑了太久,是時候談一場死去活來的戀愛了。
可是高興了沒兩秒,她就又低落了。
這種戀愛的殺傷力有多大,她再清楚不過了。
她隐約覺得自己說的“要理智幹什麽”跟這事兒脫不了幹系,有點心慌起來。
不過還是先把高正銘應付過去再說。
她發消息給高正銘:高總,晚雲我聯系上了,她說她心情不好,一個人出去玩兒了。現在挺好的。
高正銘問:她去哪兒玩了?
田澄:……我不能告訴你。
還好高正銘沒有逼問她,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田澄長舒一口氣,坐在床邊看向地上那幅畫。
不對。
憑什麽這個姓秦的說消失就消失?他以為她田澄是什麽人?是那種會淚灑衣襟,然後天天對着他的畫茶不思飯不想,犯相思病的人嗎?
不行。
他要消失,她偏不讓,她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來。
她要找到他,把他死死按住,先抽打一頓,再逼婚。
她要讓陸晚雲見識見識,世界上沒有什麽不可能的感情,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剩下九十分全靠死皮賴臉。
他的電話還是關機的,田澄就開了電腦,輸入了“秦書”兩個字,發現沒有什麽結果,又輸入“秦書,畫家”兩個字,更沒有什麽結果。
再輸他的手機號碼,還是沒結果。
她試了拼音的qin shu和後鼻音qing shu,都沒有任何靠譜的內容。
她搜了幾個“畫家名錄”,一頁一頁地翻過去,并沒有找到那雙熟悉的眼睛,連跟他名字類似的藝術家都沒找到。
可能是他根本不夠資格被列到“畫家名錄”裏面?
她頹然地關上電腦,趴在桌上想了很久。
除了知道他叫秦書,是個畫家,是北京人以外,她這時才意識到她對他的了解少得可憐。她對他的了解,基本僅限于床上。
想到他是北京人這一點以後,田澄突然從椅子上彈起來。
時間已經是淩晨兩點了,她糾結了片刻,發了條消息給高正銘:“高總,你家裏是不是有人在公安系統的?”
她以為高正銘已經睡了,本來指望他明天一早就能看到這條消息的,沒想到他立刻打了電話回來:“出什麽事了?”
“沒事沒事,我……”一貫臉皮很厚的田澄在這麽深的夜裏也有點不好意思了,“這麽晚了,打擾你休息了。你怎麽還沒睡啊?”
“有個朋友去世了,在守夜。”他很簡短地回答道,“你什麽事?”
大過年的辦喪事,也是夠倒黴的。
田澄猶豫了一下才說:“其實也沒什麽事……就是……我需要找一個人。”
“找什麽人?”
“呃……一個朋友。”
“什麽朋友?”
“……”田澄猶豫了一下,“是我爸的一個朋友,欠我爸錢沒還。”
“男的女的?叫什麽名字?多大了?幹什麽的?”高正銘一連串地問題問過來。
“男的,叫秦書,秦朝的秦,書本的書,大概三十五歲左右,是個……畫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