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16-田澄-3

田柏岩五點半的時候打電話給田澄說到她樓下了,要找她吃晚飯,可是等田澄快六點下樓的時候,發現她爸并沒有在大堂裏等她。

她打電話問他在哪兒,結果田柏岩指示她到路口去。

等田澄踩着高跟鞋走到路口後,發現田院長正夾着手包,像一個花季少女一樣,站在路邊看袁野指揮交通,微張着嘴,目不轉睛,就差沒有流口水了。

“你幹什麽呢。”田澄走過去拖着他就想走,“走走,吃飯去。”

“別啊。等小袁一起啊。”田柏岩把胳膊拽回去,“我剛才問過小袁了,他也六點下班,一會兒就能走了。”

“你你你……小袁什麽小袁啊。”田澄心虛地往路口看了一眼,“人家是警察,忙着呢。”

正說着,袁野就換崗下來了,一路小跑地過來,“田叔叔,讓你久等了。不好意思啊。”

“沒事沒事,這不田澄也剛下班嘛!”田柏岩的臉笑成一朵菊花。

“田澄,你跟你爸先去飯店,我得換個衣服,這一身的汗,沒法吃飯。”袁野轉向田澄說。

田澄還沒來得及找理由拒絕他,田柏岩就搶話說:“好好,小袁你快去,我一會兒讓田澄給你發定位。哎不對,你加我微信吧,等下我給你發定位。田澄開車不方便。”

田澄就眼睜睜地看着她爸和袁野友好交換了微信號。

等袁野走了,田柏岩才意識到自己有個閨女,“吃什麽呀?”

他笑眯眯地問。

田澄頓時垂頭喪氣,“什麽不能喝酒吃什麽。你一喝多就亂說話,回頭再把我賣了。”

“那吃日本料理吧!清酒淡,跟水沒區別。”田柏岩激動地摩拳擦掌。

袁野來的時候是着意打扮過的。天氣雖然已經入夏,但早晚還有些涼意,他卻已經穿起了短袖,露出煞是醒目的肌肉線條,頭發打理得很精神,似乎還噴了點兒香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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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柏岩露出了大媽般八卦的微笑,“喲,比穿制服更帥了。”

袁野配合地憨笑,又別有用意地看了眼田澄。

田澄全身都別扭得不知如何安放。她不知道這個人為什麽明明跟辛怡在一起了,還能被她爸一叫就來。更确切地說,她是知道為什麽的,但是她決定假裝不知道。

“小袁,你多大了啊?”田柏岩沒待袁野坐下就問。

“二十四。”

“比田澄小嘛!”田柏岩似乎對這個事實很滿意,沒輕沒重地拍了兩下田澄。

田澄尴尬地笑笑,生怕田柏岩真像大媽一樣開始調查人家的戶口,還好他接着又問:“最近我看上海的交通整頓很嚴肅嘛!好多地方都畫了黃線不給停車啊!”

袁野給他倒上清酒:“是的是的。亂停亂靠現象太嚴重了,一是阻礙交通,二是制造安全隐患。”

“整頓得好!”田柏岩一飲而盡,“我們那裏也需要整頓。別的不說,我們家門口那個大十字路口哦,這麽多年,就沒哪年不發生交通事故的。田澄你說是吧?”

“是是。”她決定在小袁面前還是給田院長一點面子。

田柏岩大受鼓舞,從交通治理聊到南海局勢,從國企改革聊到敦刻爾克大撤退,原本他一喝酒就變成超級話痨,這下簡直是多年的酒瘾一次性大爆發了,而袁野完全成了他的專業捧哏,還不斷給他倒酒,陪他一杯一杯地喝,哄得老頭神魂颠倒。

田澄作為唯一一個清醒的人,幾乎獨力吃掉了他們點的所有生魚片。

她後來撐得只能扶頭靠在牆上,看着田柏岩跟袁野把酒言歡。

袁野喝完酒以後整個人從臉到脖子都紅撲撲的,泛着一股青春洋溢的活力。

她看着他一臉笑地給田柏岩倒酒,不停地問自己,為什麽,為什麽她對着他就是心如止水呢?

其實中間她是有過一陣沖動的,她看袁野把自己爸爸哄得這麽開心,當場就想把他從辛怡那兒搶過來,收他做男朋友。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她知道這樣對袁野不公平,對辛怡不公平,對她自己不公平,甚至對田柏岩都不公平。

一頓飯吃到了快半夜,田老先生肯定是走不了路了,田澄很慶幸袁野還保持着幾分清醒,幫她把田柏岩一起扶上了樓,扔在田澄的床上。

田澄剛喘了口氣,沒想到袁野自己也一頭栽倒在她的沙發上。

“哎?袁野?你醒醒啊。”田澄着急地蹲下去晃他,“我打算睡沙發的呢,你睡這兒我怎麽辦?”

袁野哼哼唧唧地翻了個身,整個人蜷在她的沙發裏,呼嚕打得比她爸還響。

原來這是個酒量不行,全靠死撐的人。

田澄沒轍,只好到洗手間擰了一把熱毛巾,蹲下來給袁野擦了把臉。

他在沉睡中把臉往她肩上蹭了蹭,萬分舒服的樣子。

“哎呀一身酒味臭死了。”田澄拍開他的頭,把毛巾換了一面,給她爸胡亂擦了下臉,洗完毛巾回來,十分無奈地看着兩個鸠占鵲巢的人。

她這個酒店式公寓只有這麽一張床和一張沙發,哪裏還有她睡覺的地方。

琢磨了一下,田澄只好去陸晚雲那裏了。

“還好你還沒有搬到翠湖天地,不然我豈不是要跟高總同在一個屋檐下。”田澄進了門就無比慶幸地說。

陸晚雲笑了笑,眼眶卻忽然一紅,滾落了一顆眼淚。

田澄馬上意識到不妙。她很少看到陸晚雲哭。

“怎麽了?”她趕緊扶住陸晚雲問。

陸晚雲沒有回答,只是把自己的手機給她看。

微信的頁面上點開了一個對話框,上面一半是陸晚雲發出去的內容,田澄匆匆掃了一眼,知道是她跟蔣一澈說人生有太多俗事纏身,她實在放不下這邊的一切,也不願意讓他放棄自己的生活雲雲。她寫得很冷靜自持,也沒有具體說發生了什麽事,但不管是誰都能看出來她有多難過,因為她在那段短短的文字裏至少寫了十個“對不起”。

而蔣一澈的回複居然也是以“對不起”開頭的。

“對不起。是我給不了你你應該有的生活。我們在一起的日子是我人生中最開心的時光。你值得這個世界上一切最美好的事物。如果我們能在另外一個空間相遇,希望我們不用再放開彼此的手。”

然後是一段短短的語音。

“Wish you all the best.”(祝你一切都好。)

短短的五個單詞被他說得萬般柔情,蕩氣回腸。

田澄很佩服陸晚雲居然沒有哭暈過去。換了是她,現在可能已經抹着淚去機場坐飛機了。

“你怎麽來了?”陸晚雲從她手裏拿回手機,緊緊地握在手裏。

“嗨,我爸來了,晚上跟袁野吃了個飯,結果兩個人都喝多了,一個人躺我床上,一個人躺我沙發上,搞得我都沒地方睡了。”田澄苦笑。

陸晚雲若有所思地露出一個微笑,“袁野?你爸挺喜歡他的吧?”

“可不是麽。”田澄很苦惱地說。

“上次你離婚的時候,可把他打擊壞了,一直都想給你找個老實靠譜的。”陸晚雲低聲說。

“嗯。”田澄點頭,“我當然知道他和我媽都是為了我好,也知道我這麽飄着,他們其實很擔心,又不好意思說出來。哎……”

“你可不要為了讓爸媽開心就嫁人啊。”

“這我當然知道。他們也不會逼我嫁給誰……”田澄說到一半,意識到自己不應該在陸晚雲面前講這樣的話,立刻收聲了。

為了轉移話題,田澄問:“你還記不記得,當年我第一次被打,逃到你這裏來,你把我鎖在家裏,一個人去找我爸媽告狀?”

陸晚雲笑了笑,“記得啊。我又要陪着你媽哭,又要攔着你爸不讓他去砍人,好辛苦的。”

“後來我前夫跑來下跪認錯接我,還被你用那麽厚一本書砸到滿頭包。那好像是我第一次看你揍人哎。”

陸晚雲想了想,“是嗎?我當時那麽兇嗎?”她又笑笑說:“你是我的寶玉,只有我能打你嘛。”

田澄哈哈笑起來,眼圈卻莫名地一紅。

她多麽幸運,有這麽多人幫她。

陸晚雲擡眼看看她,換了個話題柔聲說:“你別那麽拼命工作了,每□□九晚九,怎麽可能找到男人了啦?”

田澄無所謂地一笑說:“我不要男人。工作就是我的老公。”

陸晚雲跟着笑笑,“那你們高總可得給你漲工資了。”

田澄臉一紅,随即正色說:“晚雲,其實我現在才覺得,我的人生裏,只有工作是有意義的。我寫的每一條稿子,做的每一條視頻,都是證明我存在的證據。它們……不會忽然失蹤。”

陸晚雲沒說什麽,只是走過來抱了她一下,“你開心就好。感情的事情,不要給自己壓力。勉強沒有好結果的。”

田澄抱住陸晚雲,重重地點頭。

那晚田澄躺在陸晚雲床上又失眠了。

她知道陸晚雲也沒睡着,輕聲地問:“你還記得秦書嗎?”

“記得啊。”陸晚雲也輕聲地回答,“那樣一張臉,看到了就很難忘記吧。他太……”

陸晚雲似乎斟酌了一下詞彙,一時沒有繼續下去,田澄便問:“太什麽?”

“很難形容。但是……一看就是你的菜。有點頹廢,非常帥氣,又有點不羁……”

田澄想了想,覺得她好像說得挺對的。

“可是我已經忘了他長什麽樣了。”田澄覺得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特別啞,“我居然忘了……”

陸晚雲轉過身抱住她,“忘了好。早該忘了。”

田澄忽然覺得有兩行眼淚滾落臉頰。

她真的忘了秦書長什麽樣了。

那雙讓她着魔的眼睛,已經消失在時間的盡頭裏了。

第二天一早,田澄買了早飯準備給家裏兩個宿醉的男人送去。

她起了個大早,拎着早飯上電梯時才不過七點。

電梯門一開,她卻意外地碰到了袁野。

他眼睛有點腫,明顯是還沒睡醒的樣子,見到她也是愣愣的,呆滞了兩秒才說:“那什麽……我今天要值班……我……回家換衣服。”

說着他就想從她身邊溜過去。

田澄拽住他,把他帶到電梯旁的窗口那兒,才低聲說:“對不起啊。昨天……我爸太胡來了。他肯定是過年的時候看到你,以為你是……以為我們倆在一起了。”

“沒……沒事。”袁野尴尬地撓撓頭,“我也是這麽猜的,沒關系,哄老人家開心嘛。如果你以後還需要我……”

“不需要。”田澄松開抓着他的手,堅定地說:“辛怡是個好姑娘。她爸還是我們高總的好朋友。我要是敢動她的人,高總就第一個不答應。”

她舔了舔有點幹的嘴唇,“我會跟我爸說清楚的。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

袁野大概是被她的直接和堅決搞得有點六神無主,一邊想走,一邊又忍不住叮囑了一句:“行……那你……你自己也……也抓緊找一個,好讓叔叔阿姨放心。”

說着,他像是攢足了勇氣一般,擡頭給了田澄一個鼓勵的微笑。

早晨初升的陽光下,他明亮的微笑似乎可以點亮一切。

她迎上他的笑臉搖了搖頭,“我不找了。”

袁野愣了愣,“嗨,瞎說什麽呢?總有人……”

她笑笑打斷他,“沒有人。世界上沒有人在等我。”

這句話說得袁野沉默了許久,他盯着她的臉色,眼裏似乎有什麽情緒正在聚攏成一場風暴。

“你上次問我……到底喜歡你什麽。”他深呼吸一下,轉了個身,面對着陽光,給了她一個側臉才緩緩地說:“我喜歡你穿高跟鞋還跑那麽快,喜歡你叫我去很貴的地方吃飯,吃完又要自己買單,喜歡你急沖沖地要去找一個人,又那麽快就退縮了。我喜歡的,就是你這麽自相矛盾的樣子。你一個人,就又是陽光,又是烏雲。”

田澄花了一點時間才完全聽懂他的意思,接着便張口結舌了。

他到底是什麽時候偷偷觀察到了這麽多的?他怎麽會比她想象中要了解她千倍百倍?

她知道自己永遠會像他說的那樣,一邊沖動勇敢,一邊心軟膽怯。

因為陽光是她先天注定的命,烏雲是她後天遇到的運。

他轉過頭來,沖她蒼然一笑,“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對不起,這些話我不應該說的……”

田澄下意識地搖搖頭。

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她拿出心底所有的陽光對他笑了笑,沖他擺了擺手說:“袁警官,承蒙你不棄,喜歡過我一場。值了。”

然後她轉了個身往家走去,“拜拜了袁警官,祝你幸福。”

她知道他會幸福的。

因為現在跟他在一起的,是一個只有陽光燦爛,藍天白雲的女孩子。

是她回不去的青春少艾,天真爛漫。

那樣的日子她分明有過,但命運毫不留情地把它拿走了,再也不打算還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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