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chapter14

chapter 14

“給他空心子彈啊,別給他實心的,我真怕他瘋了。他現在就是個瘋狗。”賀希成對着靶心連發十梭子彈,把把正中靶心。周玉衡在一旁一邊咗着雞尾酒,一邊幸災樂禍地觀戰。

子彈打完,賀希成放下槍,上子彈。

周玉衡将手蓋了上去,說:“別練了,聊聊呗。”

賀希成一頓。

周玉衡問:“遺囑你倒是給她了沒啊?”

晏鐘青遺囑的複印件在他房間公文包隔層裏,約她出來射擊、見朋友只是一個幌子。他做的很多事都是幌子,只為了維護他那可憐的自尊心。但現在看起來,這麽做似乎讓他的自尊顯得更可憐了。

他取下耳罩,卸子彈夾,推進新的。

剛剛發生的一幕幕,像走馬燈一樣不斷閃現在他的眼前。

他并不光彩自己剛剛做的事,仗着男人體力的優勢,拖她進卧室後,便将她像一只金絲雀一樣鎖在那裏不許她走。

在那一瞬間裏,他實在想不出別的辦法。他滿腦子只有一個聲音,晏南安要走了,她又要走了,上一次走,她走了五年。

他圈不住她,戒指圈不住她,什麽都圈不住她,只有這面密不透風的牆能圈住她……

“賀希成,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周玉衡輕蔑地說:“想送戒指就求婚,想約會就打電話,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沒你這麽多彎彎繞繞啊!”

“咯噔”一聲,賀希成上了彈夾,他打開保險栓,問周玉衡:“你那邊有沒有私家偵探?”

周玉衡本來想接着罵賀希成的,但奈何別人手裏有槍,他不敢啊。

“有啊,多得很。”周玉衡回答道。

賀希成說:“幫我查一個人。”

“誰?”

“chen shu ran。”賀希成模仿陳述然給自己的回答,但他是華裔,中文說得并不好,有的字音發得很奇怪,所以賀希成也不知道自己說的對不對。

“陳舒然?”周玉衡說:“哪三個字,知道嗎?”

賀希成搖了搖頭,說:“一個男人,從小在國外長大,現在就住在會館裏。”

周玉衡點了點頭,說:“行,夠了,包在我身上。話說……”他繼續八卦道:“你現在準備怎麽樣啊?你們為什麽吵架啊?!”

“砰砰砰……”一陣槍響炸得周玉衡耳朵發麻,他連忙捂住頭,對繼續瘋狂練槍的男人罵罵咧咧:“瘋子,瘋子,神經病!”

*

晏南安從浴缸裏浮了起來,抹掉臉上的水珠,她雙手抱着膝蓋,将下巴靠在膝蓋上。

後來賀希成是怎麽諷刺她,拖她進卧室,把她關在這裏,她一點也不想回憶。這種行為可以說是冷戰,也可以說是下馬威,告訴她,在他面前,她什麽都反抗不了。

她更想回憶的是,是他們以前的事。

那段時光像一顆糖,每當她覺得苦的時候,便會翻找出來,含在舌尖下慢慢回味。

以前的賀希成再生氣也不會這麽對她發火,他甚至沒有對她說過什麽重話,無論她做的事情多麽的過分,多麽的無理取鬧。

她記得賀希成的十八歲生日。

那天他還要在他兼職的蛋糕店裏繼續打工。那時的她總不理解一份一小時十八塊錢的工作為什麽對他那麽重要,她總以為,其他人賺錢可以像晏鐘青給她零花錢一樣容易。

她壓根不在乎賀希成跟她說了無數遍這份工作對他很重要,因為何希年要換一種新的藥,那種藥是美國産的,很貴,而現在快過新年,很少有地方會招臨時工。

她想着的,總是從電視裏看到的粉紅色浪漫片段——可愛的女朋友等男朋友下班,然後一起過生日,許生日願望。

她也學那些電影裏的一樣,買一只昂貴的巧克力蛋糕,然後在他上班的地方等他一直到下班。

可她沒有電影裏女主角那麽勇敢堅強,她實在是嬌氣,又愛漂亮,寒冬臘月只穿了條很薄的超短裙,在門外等了五分鐘,便不想等了,跑進店裏去找他。

賀希成看見她吓了一跳,立刻跟他的領班不停道歉,并且承諾會調一天全天班,全天班更辛苦,要一直幹十二個小時,從早上八點,一直站到晚上八點。

在咖啡店後街的巷子,一陣接觸不良的路燈下,賀希成出來看她。

她在巧克力蛋糕上插了18根蠟燭,然後拍着手,給賀希成唱生日快樂。

“祝你生日快樂!~”

她才唱了第一句,賀希成便傾身過去吻她。

她吓了一跳,大腦一片空白,忘記了閉眼,忘記了呼吸。她感覺到賀希成溫熱的舌尖描着她的唇。她的心砰砰直跳,好像揣了一只大白兔,又好像飛進了一大群蝴蝶,她的身體幾乎要飄了起來,飄到了半空中。

那是他們那晚第一個吻,然後有第二個,第三個,無數個。在那盞燈下,賀希成吻了她好久好久。一整晚,都像初戀;而初戀,就像一個金色的夢境。

最後,賀希成忘記許自己十八歲的願望。有時候,晏南安會想,如果當時,賀希成許願他們能永遠在一起,後面,他們是不是不會分開?

直到很後來很後來,她去了加拿大,在一家賣巧克力蛋糕的小店裏,突然想到了這件事。

腦子裏被人敲了一聲鐘,她突然反應過來,從那天以後,賀希成再也沒有去那家蛋糕店打工了。

她害他丢了工作,在新年前的一天。

*

浴缸裏的水變涼了,晏南安從水裏站了起來,用浴巾擦掉身上的水,穿好衣服。

晏南安坐在床上,開始吸煙,點上煙,叼在嘴邊。

她哪裏都不能去,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聽不見,就像一只囚鳥,甚至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聽見門禁卡響。

晏南安渾身發涼,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麽面對賀希成,害怕極了賀希成又會對她說什麽讓她難受的話,于是她幹脆用最簡單粗暴的躲避辦法,她暗滅了煙頭,飛快地鑽進了被子裏。

她緊緊閉着眼睛,聽着門外的動靜。

先是有皮鞋聲,賀希成打開了第一扇門,然後走到了玄關,客廳,最後是卧室。

黑暗屏蔽了色彩,放大了聽覺和嗅覺,她聞到賀希成的男士香水和淡淡的酒氣,他緩緩地走到了她的身邊。

然後又安靜了,安靜得像是沉在大海裏。

他在幹什麽?他想幹什麽?

晏南安不寒而栗,她曾經是那麽愛他,可剛剛發生的事情打碎了她的心,她突然不會再幻想,剩下的只有對這個男人的恐懼。他會不會将她從自己的床上拖下去?還是打她?

她幾乎打起了寒顫,一身一身的冒冷汗。

然而她感覺到賀希成的氣息便重了,那股洋酒的氣味凝滞在她唇邊。

她感覺到他半跪在她的床邊,那只粗糙但溫暖的手,一遍一遍輕輕摸着她的臉頰。他很輕很輕地吻她,現是額頭,然後是鼻尖,最後她的嘴唇被貼上了一股涼意,像是一片雪花落在了她的嘴唇上。

她心若鼓擂。好像又回到了那天的燈光下,滿城飄雪,而她暖如三春。

這個吻,淺嘗辄止。

然後賀希成離開了房間。晏南安猛地睜開眼睛,房間裏空蕩蕩的,卧室房間的門禁已經開了。

第二天清早。賀希成沒有給她留什麽相看兩厭的尴尬機會。

當她下大廳時,陳曉紅告訴她,“賀希成今早有會,已經走了。”

晏南安如釋重負地大大松了口氣。

陳曉紅說:“南安,昨天怎麽都沒看見你和希成?我們玩的可開心了。”

晏南安說:“有點事。”

陳曉紅看了看她憔悴的表情,卻想偏了,拖長聲音“哦”了一聲。

晏南安懶得解釋什麽,仍陳曉紅誤會。

陳曉紅說:“想不想看我們昨天的照片?”

晏南安強打起精神,說:“想。”

陳曉紅給她看手機相冊,說:“昨天我們玩的可開心了,以後我們要多聚一聚呀!”

晏南安微笑,心裏想的卻是,這次估計就是最後一次見面了。

陳曉紅說:“賀希成一看就是不好搞定的。所以他突然跟我們說,他交了一個女朋友,我們簡直不敢相信啊。”

“是麽?”晏南安随口敷衍。

陳曉紅說:“他就一工作狂啊。不談戀愛,不約會,我們還都猜,他是不是受了什麽情傷呢。”

這時,周玉衡加入了對話,說:“晏小姐,希成讓我們送你回去。”

晏南安連生氣都沒勁兒生氣了,讓別人送她走,這事還真是賀希成能幹得出來的。

晏南安戴上墨鏡,說:“那謝謝周律師了。”

周玉衡說:“沒事!~對了,”他一頓,從公文包裏取出了一份密封文件,說:“這個也是賀希成要我交給你的。”

“什麽?”

周玉衡說:“打開看看就知道了。”

晏南安頓了頓,接了過去,打開一看,發現密封文件袋裏裝的是晏鐘青遺囑的複印件。

周玉衡咳了一聲,說:“咳,賀希成他就是那樣,死要面子活受罪。這東西他花了不少心事,直接把你父親律師的事務所收購了才弄來,結果還不肯親自給你,非要我來。”

晏南安怔怔地看着那張薄薄的紙,大腦一片空白,半晌,她放下太陽鏡,擡起頭,對周玉衡說:“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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