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chapter15
chapter 15
确定項目後,緊鑼密鼓地開始拟策劃,拉投資,辦公室的燈整整一周沒有熄過,連呼吸都是煙味和咖啡味。
耳邊,項目小組正在依次彙報工作,晏南安的眼前那張遺囑的影子,揮之不去。
用電腦打印出來的方塊字下,晏鐘青三個字歪歪扭扭,像三只糾纏在一起的蚯蚓。甚至不是幼童的字,那是一個喪失了意識的人,被迫寫下。他是那麽憤怒,那麽抗拒,又那麽的虛弱,以至于這三個字重疊在一起,成了一個“恨”字。
她兩眼通紅,清清楚楚地将那張遺囑上出現的人名印在了腦海裏。就是這些人在瓜分晏鐘青的血肉。他們踩在晏鐘青的屍體上慶祝他們奪來財富。她要他們好看。他們每一個。
“晏總?”趙闊叫醒了晏南安。
晏南安擡眼。
趙闊說道:“這個項目在初始資金上,有一點點的問題。已經有三家有意向的傳媒公司撤資了……”
張總用他有限的能力做了個大死,飛燕傳媒現階段負債較多,可以動用的資金僅有一千萬。這意味着《追兇》項目必須尋找投資商聯合出品。
程橙問:“撤資的原因是?”
“那個……”趙闊尴尬地頓了頓,看向晏南安,欲言又止,最後什麽也沒說,捧起茶杯咕咕喝起水來。
原因很簡單,也很顯而易見,晏趙思在背後施壓,沒人會蠢到跟晏氏對線。
晏南安扔開筆,淡淡說:“知道了,散會。”
*
深夜的“鏽色”出沒着數不勝數的“假臉美人”。她們在眼皮上開了一道批量生産的口子,然後在鼻梁下塞進一管橡膠假體,穿着超短裙和恨天高在會場裏像一群花花蝴蝶尋覓着金龜婿。
晏南安在吧臺要了一杯香槟酒,穿着露背黑色禮服,穿梭其中。
她突然感覺到有人在看她,那道目光是由上而下,從左上方的露天臺射過來的。她回過頭,擡眼望去,二樓暗紅色的燈光下,幾位漂亮舞女正在跳鋼管舞,她們身後,賀希成正看着她,光影流動在他的臉上。
這裏真不适合他,他看起來總是這麽的安靜。
“晏總……”程橙抱着筆記本電腦跟在晏南安身後,她無法理解,為什麽前面那個女人穿着一腳下去能戳死人的十厘米高跟鞋,還能步伐穩健得如履平地。但她依然很激動,因為這是她第一次有機會跟着大boss出來談這麽重要的生意。
“晏總,”幾日相處,程橙漸漸覺得,別看晏南安看起來高冷不近人情,實則是非常好說話的好老板,便問她:“那個,您為什麽這麽喜歡《追兇》這個項目呀?”
晏南安反問她:“你不覺得這是一個好項目嗎?”
程橙說:“好是好啦,但是……”
後面那句話她還不敢說,她吞了吞口水,小聲說:“但是女主定的是餘婧香呢。”
晏南安淡笑了一聲,說:“餘婧香又怎麽樣?”
程橙說:“她她……”
晏南安知道程橙想說什麽,沒打算吓這個愣頭青,淡淡地說:“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永遠不要讓感情主導了你的工作。再說了,讓自己的情敵幫自己賺錢,這還不爽嗎?準備好了麽?”
因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程橙莫名燃起了鬥志,她默默握爪,“準備好了。”
“那我們就進去了。”
包房裏有很重的煙味,幾乎所有人都在抽煙,談笑,也幾乎所有人都是男性。當晏南安走進時,他們的目光無一不聚焦在她的裸露的後肩頸上。
其中一人長了張方臉,丹鳳眼,鼻尖下垂的鷹鈎鼻上架着一面無邊框眼鏡,灰黑相間的頭發一絲不茍地往抹成大背頭,他是業內有名的投資商,白定丹。
他噴了口煙氣,似笑非笑道:“不是說不叫小姐麽?”
旁邊的人馬上說:“沒人叫。”
他便指了指晏南安,說:“那她是誰?”
這次沒人接話了,沒人不識相到這地步。
白定丹當然認得晏南安,他分明是故意将話這麽說,要磋磋晏南安她的銳氣。
新官上任三把火,晏南安一回來,腳都沒站穩,就一把火讓全公司元老統統卷鋪蓋走人,這事早早傳到了他們的飯桌上。
這種事,若是男人幹,還能落得個鐵血果敢的美名;可若是女人幹,就是不識擡舉,頭發長見識短,最毒婦人心了。
晏南安沒惱,她依舊帶着笑,笑盈盈地落座,道:“白總貴人多忘事,不認得我是正常的,我是晏南安,飛燕傳媒總經理,這是我的名片,給各位前輩拜會。”
白定丹接也沒接那張名帖,伸出手,在晏南安遞出名帖旁的煙灰缸裏按滅了煙頭。
白定丹看了看晏南安,又看了看她身後的程橙,說:“你們公司都是女人當家嗎?”
程橙有些害怕,不敢擡頭。
晏南安目光明朗地直視着白定丹,說:“男人女人當家有什麽區別嗎?”
“當然有。”白定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說:“女人不會喝酒。”
其他人全都笑了起來。
其中一位肥頭粉面地大老板對着晏南安噴了一口煙氣,道:“久聞晏小姐大名,真是百聞不如一見,今天終于見到了,喝一杯?”
他擡來了三瓶酒,一瓶紅的、一瓶啤的、一瓶白的。
晏南安看着那三瓶酒,其他人看着她。
白定丹氣定神閑地向後一仰,說:“晏小姐,您現在口口聲聲地說,女子不是不如男,那你現在來喝吧。”
程橙吓得要命,這麽多酒,怎麽能這麽喝?這麽喝下去是要死人的了。
她害怕地拉了拉晏南安的衣角,說:“晏總,算了吧,也不是只有這一個投資商。”
其他人全都一臉看好戲的模樣,黏糊糊的眼神不斷在晏南安和程橙的身上徘徊。油頭粉面的大老板将臂彎裏的女伴打發走,吊着一雙醉眼看她,“這部戲你演誰?”
晏南安說:“我是這部戲的投資人。”
“哦……”男人将尾音拖得長長的,說:“你是投資人?我看你是演小三的吧,長了一張狐貍精臉。”
晏南安笑了一聲,說:“因為我是女人,穿了條裙子,所以我就不配跟你們這些大老板平起平坐談生意了,是嗎?”
男人打了個酒嗝,醉眼朦胧地望着晏南安,“是啊?不然咧?男人每七秒鐘就會想到一次性,這就是我們男人腦子裏想的東西,現在你坐在我們對面,說你想談生意,你覺得呢?”他湊近了,臭烘烘的酒氣噴在她臉上,痞裏痞氣地說:“我們已經說了七秒的話,猜猜我現在在想什麽?”
晏南安呵呵笑,反手将酒潑在了這個人的褲|裆上,說:“如果你還想要你的這只手,就趕快從我屁股上拿下去。”
這人一腳踢了這麽塊鐵板,一臉尴尬,一邊擦着褲|裆上的水漬,跳了起來,“晏南安,你瘋了嗎?連我都敢潑?你知道我是誰嗎?今天是你來求老子,不是老子求你,老子讓你陪喝酒,是看得起你,知道了嗎?”
白定丹一臉意料之外地不屑,他點了煙,故意用晏南安能聽見的聲音說:“不會談生意就別出門。我聽說,你晏南安剛回來,就發了好大的威風,将一幹老兵都給辭了,還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你動的人,誰沒點人脈?就你這作風,出去看看,誰還跟你做生意?”
“我和你哥哥晏趙思也喝過酒,他這個人,我服。你父親将公司留給他,是對的,別說什麽親近疏遠,女孩子還是不行,親生的也接不住這大家大業。”
“嘭”地一聲,晏南安站了起來,她用三只玻璃杯,每一只倒一種顏色的酒,倒了滿滿三杯。
她一言不發,當着白定丹以及滿堂人的面,仰頭喝得一滴也不剩。每喝完一杯,她便将一只杯子砸在了地上,摔了一地玻璃片。
“白總,”她留了一片在掌心,握住,用那疼痛保持身體的清醒,清醒地一字一頓說:“我今天特意找您,是因為您是業內最資深的投資人,如果您認真聽了我們的彙報,一定會對我們的項目感興趣。但是您并不尊重我,您不了解我,就評定了我這個人,我想你也不會認真看待我們的項目。看來我們這次沒有機會合作了,再會。”
晏南安摔門而出,白定丹和滿房間的人對那一地玻璃片發愣。
這娘們,脾氣還挺大的……
一出那間包房門,晏南安就撐不住了。
她感覺身體在飄,小腹處又是刀山又是火海。
“晏總,晏總您沒事吧。”程橙已吓得六神無主。
晏南安手撐在牆壁上,閉着眼睛說:“沒事,我知道他們會用這招,提前吃了醒酒藥,吐了就好,你出去叫車,回去。”
程橙哭着說:“晏總,你這樣怎麽行啊,我去叫救護車,救護車……”
“不用!”晏南安喝道,“我自己的身體狀态我很清楚,我沒事,出去叫車!”
似乎後面程橙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繼續跟她說了些什麽,但那些話晏南安一句都聽不見了。她的耳膜中嗡嗡作響,她神志不清地一頭向一面牆栽去,最後的清醒裏,她看見賀希成從隔壁包房走了出來,他臂彎中摟着的正是餘婧香。
“希成哥,”餘婧香無不迷戀地望着他,“謝謝你剛剛幫我擋酒……”
“沒關系,這是我應該做的。”
在賀希成的聲音裏,晏南安喪失最後一絲清明,陷入無盡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