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19

chapter 19

處理完公務,已是深夜,賀希成看表的時候怔了一下,想到自己今天一整天沒跟晏南安說話了。

忘情之後,他們之間的關系依然原地踏步,如鲠在喉,縱然知道自己又失了心,但也不想又再低頭。

他點了根煙,抽了一口,耳清目明。

這時手機又響了,話筒裏賀莉問他,下個星期中秋節回不回家。賀希成看着日歷上密密麻麻的行程安排,說有時間,然後用簽字筆把當天兩場會議移到了前一天深夜。

賀莉的高興溢于言表,笑盈盈地說:“回來呀!那太好啦,媽媽給你做好吃的。”

“嗯。”賀希成點了點頭。

話筒那頭,賀莉一頓,小心翼翼又有些期待地問:“希成呀,你這次回來……帶朋友回來麽?”

賀莉說的朋友,當然指的是女朋友。

賀莉與賀希成的關系和其他人的母子關系有些不同。通常情況下,應該是母親照顧孩子,而不是反過來。

在賀莉十八歲未婚先孕生下賀希成後,賀希成沒有一天讓她擔心過,他很小就會自己穿衣服、系鞋帶、喝牛奶,背着小書包去上學,自己照顧自己。

雖然他和她一樣每天都是提心吊膽的,随時擔心那個永遠一身酒氣神志不清的男人會闖進家來,然後将他們從安全溫馨的房間裏拖走。

從某種程度上說,賀莉是怕賀希成的,并且這種畏懼随着賀希成年齡的增長而增加,所以每次當她企圖去關心他的生活時,她都會言辭閃爍。

在她的觀念裏,男人一定需要一個女人陪伴,不然就是不完整的;就像女人的生命裏一定要有一個男人,即便那個人帶來的是無盡的辱罵和拳頭。她有些心急,擔憂賀希成的下半生會和自己一樣孤苦寂寞。

“你今年也28了吧,說大不大,但也說小不小。媽媽知道你工作忙,但再忙也要顧家呢。先成家,後立業呀。”話筒裏賀莉絮絮叨叨地說。

賀希成握着手機,按了按眉心。

這是賀莉每年一次的老生常談,她似乎摸着了他的性子,總能在一個微妙的範圍內催促——很煩躁,但又能接受。人生待辦清單裏,結婚生子這一項似乎被他劃去了。他很累,無心再像毛頭小子一頭紮進溺死人的愛琴海裏,雖然賀莉一遍又一遍地跟他說這是人生的必經之路。

賀莉見話筒那頭沒了音,知道今年又是沒了指望。她嘆了口氣,準備再叮囑幾句便挂電話。

“這次帶。”賀希成突然說。

賀莉沒立馬聽清,說:“以前你讀書的時候還會談個戀愛,怎麽現在一點動靜都沒有?咦?你剛剛說什麽?”

“媽,”賀希成苦笑,說:“我說,帶。”

“啊?好好好呀……”賀莉笑逐顏開,“那太好了!媽媽多做點菜,多做點菜。”

挂了電話,賀希成先是覺得解脫,但解脫之後,望着緊接着湧上來的是空虛。賀莉并沒見過晏南安,他們好的時候畢竟年齡太小,談戀愛屬于早戀的犯愁,他們牽手、接吻全都藏匿在陰暗的角落裏,對家長、老師等長輩避之不及。沒想到,兜兜轉轉,賀莉還是見着了她本該有的兒媳婦。

賀希成再次打開手機。晏南安的對話框不難找,她的頭像就挂在他好友列表置頂的第一位。她用了一張很久以前的照片,這麽多年一直沒換過。照片裏,她坐在布拉格廣場前的長椅上吃冰淇淋,晨光熹微,微風吹開那海藻一樣的長發,她眉眼彎彎,美得像一幅中世紀油畫。

無事的時候,他時常盯着這幅畫發呆。看的時間長了,好像自己也走進了那副畫裏。

漫步在古老的金色石板上,感受金色的光輝照在他的額間眉梢,然後坐在那副畫面盡頭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她看遠方,而他看她。

“下周跟我去XX。”

按下幾個字符,冷冰冰的信息發送成功。

夜深人靜,繁星點點,一整天忙碌的辦公後,晏南安還沒有回家,她在辦公室裏,點着煙,繼續查看手中的文件。

今天她收到了很多調休和年假申請單,請假事由那一欄上不約而同地寫着兩個字:“探親”。

她困惑,瞥了一眼日歷,才發現一晃眼已經九月中旬,再過一周就是中秋了。

中秋佳節本應該和家人一起過,晏南安現在卻無處可去。父母在時,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時,人生只剩歸途。她想去晏鐘青的墓前倒一杯酒,卻被告知私人墓地只允許家人吊唁,也實在可笑。

大理石上的手機一震,晏南安收到了新信息。賀希成又給她發來一個新地址。

看着上面寥寥幾個字,晏南安嗤笑。

什麽叫翻臉不認人?

這就叫教科書式的翻臉不認人。

想見她直說啊,拐什麽彎兒呢?

有了上一回經驗教訓,這次晏南安學乖了。她提前做好工作,查了一下這個地址,卻發現這個位置很偏遠,在一個遠城區。

什麽生意要在這種地方談?晏南安正困惑着,賀希成的消息繼續進來了,這次,他輕描淡寫地對她說了爆炸性消息:“中秋陪我去見我媽。”

晏南安:“……”

晏南安:“!!!”

什麽鬼?!

上次見賀希成的朋友,她已經夠緊張了,現在直接見媽媽?這,這,這……她拒絕!她堅決拒絕!

她噼裏啪啦地打字,口不擇言:“不去,我不去!打死我我也不去!不是說好了約法三章一筆勾銷嗎?我現在不用聽你的了!我們就是跑友,跑友!你見過誰帶跑友見家長的?瘋了嗎?!”

發送。

晏南安扔開手機,缺氧似的大口喘氣。

三十秒後,賀希成的電話打來了。

晏南安猛抓頭發,對那震動的手機好像對上了毒蛇猛獸。

賀希成卻锲而不舍,一直響,一直響,響足了四十秒。

晏南安被吵得一個頭兩個大,她猛地接通了電話,歇斯底裏地吼道:“不去!我說不去就不去!要去你找餘婧香陪你去!”

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自己聽見了自己的聲音,晏南安才發現她最後一句話酸味沖天。

這到底是誰家醋罐子被她一腳踢翻了?啊,是她自己家的。

賀希成還是語氣平淡,冷冷清清地說:“說什麽呢,你明明知道我跟餘婧香沒什麽。”

晏南安撇嘴,“哼……我不要。”

“我星期五晚上接你。”賀希成說。

“不去。”晏南安斬釘截鐵。

沒想到賀希成竟然笑了起來,他淡淡地說:“晏總,星耀投資的合同,飛燕這邊還沒收到吧。”

晏南安:“……”

姜還是老的辣,怎麽威脅人,還是道上混的千年老狐貍賀希成會威脅人,他捏着那八千萬投資像是獵人捏着魚餌,逼她不得不上鈎。晏南安頭疼了,她猛地抓着自己的頭發,一聲不吭撂掉了賀希成的電話。

忙忙碌碌跑場地,見投資人,喝酒,一個星期一晃而過,星期五轉眼就到了。

剛剛下過一場秋雨,天氣很冷,呼一口氣,便成了一團白霧挂在嘴邊。

晏南安拖着行李箱,一個人站在公寓單元樓前咬指甲。

她穿着駝色雙排羊角扣大衣,白色針織高領毛衣,和黑色長筒平跟靴。她将她一頭深棕色卷發染黑了,規規矩矩地梳了一個公主頭,戴上黑色貝雷帽。她努力将自己打造成,她臆想中賀希成媽媽應該喜歡的模樣,溫順賢良。

她又想抽煙了,但這會讓她聞起來像老煙槍,所以她不得不忍住。

賀希成黑色的轎車開了進來,晏南安拖着行李出來,賀希成下了車,打開後車廂,幫她提起了行李。

晏南安鑽進副駕駛座,車內暖氣很足,她脫了外套,系上安全帶,她繼續咬指甲,緊張得讓她鼻尖冒汗。

賀希成從後視鏡裏瞥了她一眼,說:“不舒服?”

“不是。”晏南安停止咬指甲,說:“煙瘾犯了。”

賀希成說:“我口袋裏有煙。”

晏南安驚訝得瞪大了眼睛。她回頭看賀希成。前方出城的轎車堵成了水泥,動也不動。

賀希成搖下車窗,從煙盒裏抽了一根,叼在嘴邊點火。他吸了一口,将煙給她遞了過去。

晏南安恹恹地說:“這,這樣不太好。不是要見你媽媽麽?”

“那又有什麽關系。”賀希成說:“我也抽煙,你大可說你身上的煙味兒是從我身上的。”

“你你你,想得美呢!”晏南安翻了個白眼,耳朵熱得發紅,她抓過煙,煩悶地吸了幾口。察覺賀希成嘴角有一絲似是而非的笑意,她愈發覺得答應這件事是個錯誤的決定。

賀希成嗤笑,踩油門加速,平淡地說:“我是單親家庭,家裏只有我媽媽和我弟弟,今年中秋我弟弟去南京了不會回來,所以家裏只有我媽媽一個人。我媽媽人很好,做的菜也很好吃,你不用擔心。”

晏南安靜靜聽着,胸口湧出一股古怪的熱流,她盯着自己的手指,覺得那紊亂的心率應該是因為她抽不慣賀希成買的雜牌煙。

似乎她已經很少能聽見這樣平淡而家常的對話了。她大牌地撥下太陽鏡,遮住眼睛,然後撇頭看向窗外,一聲不吭,好像什麽也沒聽見。

賀希成媽媽住的地方很遠,還是他們以前住的地方,老宿舍樓,五層樓,沒有電梯。賀莉懷舊,雖然賀希成的收入已經足以讓他們搬離這片區,但她依然想在這兒待着。于是賀希成便将樓下幾戶也買了下來,改成一座三層獨棟。

走到樓下,賀希成打開後備箱取出晏南安的行李。

晏南安在原地打開了行李箱,在裏頭找了一會兒,翻出一大包琳琅滿目的禮盒,上面寫着眼窩、麥片和營養奶粉之類的花哨圖案。

剛才提那箱子時,賀希成是覺得有些沉,但沒想到這箱子沉的原因是因為裏面有這些東西。他蹙眉,問她:“這是什麽?”

晏南安說:“去人家家裏做客,總不能空着手去,這點禮數我還知道的,我們快走吧。”說完提着大包小包按門鈴去。

賀希成看着晏南安的背影愣了一瞬,擡步跟了上去。

(*  ̄3)(ε ̄ *)

麽麽坑裏的小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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