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chapter23

chapter 23

晏南安的表情很臭,像是誰欠了她五千萬。她穿着一身有大片蕾絲邊的碎花BM短袖和黑色女士馬銜扣淺口鞋,黑色飛行員墨鏡別在頭頂,塗着火紅唇膏的嘴唇把超大杯無糖可樂吸管咬得亂七八糟,并且故意将冰塊吹得咕咕作響。

賀希成抱着一大桶爆米花,坐在她身旁,低低地說:“沒想到會有這麽多人來。”

“哼~”

晏南安一聲不吭,翻了個白眼,已經氣得不想再搭理賀希成了。

到底是怎麽想出來看動畫片的?整個電影此時烏泱泱坐滿了一大群小屁孩:一兩歲不會說話只會哇哇大哭的;五六歲不僅會說話,跑起來比劉翔還快的;八九歲已經會打游戲平板砰砰直響的……各種年齡段,只要想得到,應有盡有,簡直是大型幼師考試晉級現場。

晏南安忍着暴脾氣,滿臉黑線地坐在這群小蘿蔔頭之中,一個腦袋兩個大,別說偷偷摸摸幹點什麽了,她現在連殺了賀希成的心都有——她一點都不喜歡小孩兒。

這時有一位年輕媽媽抱着女寶寶走了過來,那小孩兒模樣十分可愛,長得像只會眨眼睛的洋娃娃,粉團子似的小臉蛋上鑲着一雙葡萄似的大眼睛。

晏南安讓出位,年輕媽媽在她旁邊坐下,禮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是16號座位嗎?”

晏南安打開手機幫她照明,“是。”

年輕媽媽坐了下來,說:“能不能幫忙抱一下小悅,我找一下她的奶嘴。”

她不由分說将小孩塞進了晏南安手中,晏南安吓了一跳,四肢僵硬地抱着那小家夥好像抱着一只橄榄球。這小東西實在是太軟了,好像還沒有長好骨頭,沖她咯咯直笑,嘭地從鼻孔裏噴出了一只鼻涕泡。

晏南安:“……”她覺得自己受到了冒犯。

年輕媽媽從包裏翻出奶嘴,給小朋友戴上,晏南安将連忙将小孩兒遞了過去,結結巴巴地說:“還,還給你……”

年輕媽媽接了過去,小朋友立刻鑽進了媽媽懷裏,認真地吸起了奶嘴。年輕媽媽又問晏南安:“你們有孩子了嗎?”

晏南安被問得愣了一下,差點以為自己真粗心大意地将自己的小孩給弄不見了,然後馬上又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她哪兒有小孩啊!晏南安眨了眨眼,讷讷道:“我,我們沒有孩子。”

年輕媽媽說:“那你們來看這個呀?”

晏南安:“……”

晏南安狠狠瞪了賀希成一眼,說:“嗯,我們就愛看這個。”賀希成頗有先見之明地手握拳抵在唇邊,低低地笑了一聲。

“哼哼!”晏南安霸道地一把将賀希成付錢買來的爆米花搶了過去,抱在懷裏氣鼓鼓地往嘴裏塞。

賀希成舉起雙手,全讓給了他。

燈光暗了下去,銀幕上亮起了光。吵鬧的說話聲漸漸安靜了下去,哭得最厲害的小孩兒也被電影裏精彩的情節吸引了注意力。

銀幕上,一群鯊魚正在鄭重其事地宣誓:“我,是一只好鯊魚,不是一只沒有頭腦只會吃的機器……”

晏南安感覺到她的手掌下有一片溫熱。在爆米花桶的遮掩下,賀希成的手伸了過來,抓住了她的手指。

“如果我要改變這個形象,我必須從改變自我開始……”鯊魚說。

晏南安抓起了可樂杯,眼角的餘光看見賀希成。賀希成沒有看她,他正在看着屏幕,額頭上映着明亮的銀色的光。

“媽媽,”身後的小男孩指着熒幕,大聲地道:“你看,這是小醜魚!”

“對,這是小醜魚呀!”

她的手指總是很涼,此時沁出了一層汗,她無意識地動了動,賀希成的手指便從她的指縫間傳了過去,與她十指相扣。她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又低頭吸一口可樂。

直至看完電影,賀希成也沒松開她的手。他們慢吞吞地往家走,好像很多年以前放學時一樣。那個時候,他們總是只能走好短好短一段路,于是她總故意走得很慢,抓着賀希成的書包肩帶像只蝸牛在爬。

賀希成将右手插在口袋裏,問她:“電影好看麽?”

晏南安沒有再生氣,但還是撇了撇嘴,說:“還行吧,以前都看過了。你看過了沒有?”

“沒有。”

晏南安瞪大了眼睛,說:“沒有?那你的童年也太無聊了吧!我小時候,我爸爸總帶我看電影,我們還一起看過4D的呢。”

賀希成對她微笑了一下,在黃澄澄的燈光下,他看起來好溫和,正因為這能溺死人的柔情,晏南安才想起來,賀希成的童年并沒有她這樣的條件。她晃蕩着賀希成的手,又改口,說:“4d電影也沒什麽好看的。有很多更好玩的呢。”

“是。”賀希成點了點頭。他伸出手,突然輕輕拍了拍她的額角。晏南安奇怪,偏了偏頭,發現他将她眼前的一縷碎發別在了耳後。

晏南安立刻低下了頭,看向自己的腳尖。他們現在是不是算和好?雖然誰也沒有這麽說,但他們做.了愛,接了吻,見了父母,看了電影,這些事,都只有情侶才能做的。

晚風漸涼,賀希成沒有再說話,他默默地走在她的身側,他的影子比她長,罩在了她的影子之上,他将她的手揣進了自己的外衣的口袋裏。

“夜裏冷。”他說。

晏南安一點也沒有掙紮,溫順乖巧得不可思議。賀希成的口袋裏真的很暖和,像是在裏面藏了一張小小的棉被。他們一直安靜地走到賀希成家的樓下,晏南安擡了一下頭,發現天上挂了一輪明月,像是用圓規畫出來的規整,今天就是中秋。

還沒有開門就聞到了熱騰騰的飯菜,賀莉高興地招呼他們,說:“回來啦,剛好飯好了。”

賀希成幫她拉開了椅背,晏南安坐下,卻聽見廚房裏還有動靜,炖着玉米排骨的紫砂鍋被放了氣,噗噗噗地直響。

賀莉說:“哦對了,希成,你弟弟提前回來啦!希年,快出來,這是你哥哥的女朋友。”

賀希年從廚房裏走了出來,他穿着白色毛衣,看起來還是蔫蔫的,又瘦又沒有精神。他低着頭,默不作聲地收拾着桌上碗筷,冷冰冰地瞟了她一眼。

上次不歡而散,晏南安知道何希年多不喜歡她,但不喜歡她的人多了去了,還真多他一個也不多。晏南安無所謂地對賀希年點了點頭,說:“又是這麽多菜,賀阿姨辛苦了。”

“哪兒的話呢?”賀莉笑得合不攏嘴,去給她添了湯。

這頓飯,何希年吃得反常地安靜,他既沒辱罵也沒嘲諷,悶着頭吃飯,就連賀莉使喚他去給晏南安添飯,也一聲不吭起身便去了。

吃完飯,晏南安去陽臺接了趙闊的電話,趙闊彙報項目開機宴的場地都已經确定了,就等放完假她過去确認一下,晏南安挺滿意,在心裏盤算着還有哪些準備工作要細化。

她挂了電話,回到客廳,卻沒看見賀希成和賀莉,她去到廚房接熱水喝,一進門便被推進竈臺旁的儲物間。

她眼前一黑,眼睛沒了焦距,手腕被擰得疼,不給她半點反應的時間,何希年的聲音已經響起,他冷不丁地說:“叫你走聽不懂?現在都登堂入室了?”

狹小的儲物間沒開燈,只透了幾絲光,隐隐看見架子上堆滿各式各樣的調味品,這些玩意兒混合而成一股難聞嗆人的氣味兒。

晏南安一點也不怕何希年,她不耐煩地整好額角弄亂的頭發,冷聲說:“何希年你他媽給我松手,我是你哥的女朋友,你再這樣我要叫非禮了!”

何希年真的怕他哥哥,惡狠狠的眼神還是出現了一絲動搖,但他依然不放手,幾乎要掐進她的肉裏,賭博似的咬着牙,說:“晏南安,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幹什麽了?你跑回來又要騙我哥,你騙我哥給你的公司項目投了錢是不是?”

“你可真爽啊,拿着別人的錢跟自家人鬥,鬥贏了你盆滿缽滿,鬥輸了你拍拍屁股走人。晏南安,你以為我哥跟你一樣是含着金鑰匙出生的嗎?”

“你知不知道星耀老總裏面只有我哥一個人跟賀昌盛沒有血緣關系?你知不知道賀昌盛的親兒子們多巴不得他摔死?你知不知道他是怎麽賣命幹才到今天這步?”

“你晏南安搖搖屁股就來了,哄着他給你錢,你不就仗着他人好?你要星星要月亮他他媽的都給你摘下來?你知不知道這錢怎麽來的?你知不知道我哥投每分錢都要跟賀昌盛立‘軍令狀’?你賠了就賠了,大不了再騙別人,我哥呢?我哥怎麽就這麽慘,上輩子做了什麽壞事被你這個壞女人纏上了!”

這段後賀希年是吼出來的,每個字都吼得震耳發聩。

他第一次這麽恨晏南安是五年前,他記得那年新年,他和往常一樣屈居在病床的一角,等着哥哥回家。

新年是他們這個家裏最重要的節日,他們沒有父親,母親身體受了操勞,他們家裏窮得叮當響,但就算這樣,在這一天裏,賀希成一定會很早回來,給他帶新年禮物,并且炖最好吃的辣白菜炖肉。就是這樣的期待,讓他又能忍受住一天的痛楚。

然而這天,直到很晚很晚哥哥才回來。他什麽都沒有帶,沒有禮物,沒有食物。他穿着很厚很重的黑色羽絨服,衣服上有穿了很久的酸味,他疲憊地拖着一只塑料袋,頹然地跌坐在沙發上,一身酒氣,然後迷茫地對他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錢。”

從那時開始他就恨晏南安。

晏南安這種人,根本不可能愛他的哥哥,他的哥哥只是她手中無聊時解悶的玩具,高興的時候就跑去找他,不高興了就一腳踢開。她不食人間煙火,也沒有人心。這樣的女人,怎麽配跟他的哥哥在一起?

他惡狠狠盯着晏南安,發自肺腑地說:“晏南安,你真惡心,真叫人惡心!”

晏南安眼睛定定地看着櫥櫃上的鹽罐,這些炸彈似的話連反轟炸着她的耳膜,讓她頭都要裂開了。根本就不是這樣的!賀希年在胡說八道!她根本沒害人,誰都沒害,是別人害得她家破人亡,她這麽慘了,憑什麽還要站在這裏聽這番侮辱?

“何希年你就不讓人惡心嗎?”晏南安沖賀希年臉上噴了一口唾沫,“我呸!你現在道貌岸然地指責我,我對賀希成不好?我總害他?那你呢?你何希年做過什麽好事?”

“你就會躲在賀希成後面,等着賀希成照顧你,喂你,花錢給你治病,送你讀書,等你毛齊了,還給你找個老婆!你給賀希成做過什麽?你幫過他什麽?哦,對,你生病了,你是個廢物!廢物了不起,廢物什麽都不用做!”

“晏,晏南安你……”賀希年氣得渾身發抖,“晏南安你真是個臭婊_子!”

晏南安一把掙開何希年的手,她猛地往外沖,将賀希成狠狠撞開,她奪門而出,臨走前不忘對何希年說:“賀希年,我是你哥的女朋友,你要是命不好倒黴,以後是要管我叫嫂子!你他媽對我放尊重點,下次再敢這麽跟我說話,我撕了你的嘴!”

何希年被她推飛了,捂着腰龇牙咧嘴。晏南安頭也不回咚咚就往樓上跑。

她氣得渾身發抖,真他媽的操蛋,這是什麽混賬?這種人怎麽是賀希成的弟弟?她要告狀,她要告訴賀希成何希年是怎麽欺負人的,她要賀希成幫他把人打一頓出氣。

她到處找賀希成,每層樓幾乎翻遍了也不見賀希成的蹤影。

終于她沖上了頂樓,在五樓走廊,她聽見了說話聲。

賀莉的卧室裏,賀莉正在給賀希成收拾行李,她仔細地将冬天的大衣鋪好,用小滾球粘去上面的軟毛,她絮絮叨叨地跟賀希成說話:“希成啊,你們下次什麽時候來呀?”

賀希成說:“要到年底了,公司這一季度很忙。”

賀莉說:“好好,你忙你忙,但再忙也要照顧好自己身體啊。對了,你跟南安準備什麽時候結婚呀?”

賀希成頓了半晌,說:“再看吧。”

“再看?!”賀莉聲音立刻提高了八度,大驚小怪道:“什麽叫再看?別人這麽好,這麽漂亮的小姑娘,動作不快點,不怕被人搶走啦?”

“再說啦,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關着房間做了什麽好事,賀希成,你可不能不對別人負責,媽媽不是這麽教你的。”

賀希成無可奈何:“媽……”

賀莉摸了摸胸口,又要抹眼淚了,說:“诶唷,南安多好的一小姑娘,真可憐小小年紀家裏出了這麽大變故,我每次想想喲,心裏那個難受。希成啊,你可要好好照顧人家,別讓人家在天上的父母看着心疼,知道沒有啊?”

賀希成哭笑不得,說:“媽,您別哭了,我知道的。”

站在門外,晏南安卻如臨寒冰。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的,當她的意識和靈魂再次回到身體裏時,她已經坐在了離開的出租車裏。

她終于發現,原來何希年沒說錯,她就是一個惡人,當她下了飛機,沖進“鏽色”,要用賀希成當她報複的籌碼時,她就已經失去了和這一家人做親人的資格。

是,她是沒想過她把賀希成拖進什麽樣的泥沼,因為賀希成在她面前總表現出輕而易舉的模樣,輕而易舉地考滿分,輕而易舉地解決她的難題,好像什麽也難不住他,天塌下來了他也能抗,所以她沒想過,她一點也沒想過。

淚眼朦胧裏,賀希成的電話又來了,他的聲音是那麽緊張,以至于忘記自己又管她叫南安了,“南安,你在哪兒?我過去接你。”

晏南安擦幹了眼淚,說:“賀希成,我先回去了,公司有事。”

這章是真的長,四舍五入算把昨天補齊了吧!嗯,我說的算!~

晏南安這麽作,也是有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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