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chapter36

chapter 36

這是張岳接到的第一樁正兒八經的案子,沒想到當事人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晏南安。

作為公務人員,張岳當然不是跟到處傳播小道消息的狗仔隊一樣喜歡擺弄是非。疑罪無從,只要沒有證據,他絕對不會給人定罪,但晏鐘青的去世的确蹊跷,有些細節回想起來後背生寒。

當時,他剛剛進入司法機構,還是個接觸不了核心信息的“複印機”實習生——他當時的主要工作,就是給辦公室的前輩們複印資料,以及将報廢的文件用碎紙機碎掉。

幸運的是,他手腳麻利,是複印資料複印得最好的,粉碎文件粉碎得最快的,于是他馬上又光榮的多了一個任務,那就是給他們帶午飯。

帶午飯是裏程碑式的跨越,因為這意味着,他可以跟警官們坐下一起吃飯。

茶餘飯後,這些前輩便會聊聊案情,張岳知道自己資質淺,他們說話的時候,他便默默聽着,當時他們說的最多的,就是這個晏鐘青。

為什麽?

因為這個晏鐘青太厲害,一代股神,一代傳奇,一手打造了晏氏的商業帝國。他們說,晏字是一個日,一個安,只要是太陽照着的地方,就有晏鐘青的安下的産業。

晏鐘青突然離世,首要問題便是這龐大的家産應如何分配?

晏鐘青的結了兩次婚,和發妻有一個女兒;又和現任顧明珠育有一子,這個顧明珠是三婚,分別和兩個前夫有一兒一女。

這麽複雜的家庭關系,随便聯想一點,都是一出争家産的狗血大戲,正因為故事如此精彩,所以這件事才成了當時所有人的談資。

但他們是警察,警察說話講究證據。

張岳記得,當時他們的隊長,曾指出過這件事的兩個疑點:首先,晏鐘青去世前一天,他所在的這家醫院停電了,導致當晚所有監控錄像失靈,這真的是巧合嗎?其次,晏鐘青去世後不到24小時便被火化,那輛運輸車就停在醫院門口,整個過程之迅速,就像是算準了他今天救不回來。

不過,話又說回來,任他們如何分析,晏家人都能自圓其說,比如,晏鐘青的确病了很久,病逝這個說法合情合理。

晏趙思拒絕屍檢時又是這麽解釋——晏鐘青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人,他不能忍受自己的屍體不完整。

這個理由,似乎也說得過去。

每天都有無數新聞發生,晏鐘青病逝這件事雖然轟動一時,也随着時間的流逝淡忘得差不多,現在晏南安站在他面前,要求他說說另一樁案子,卻讓他再次記了起來。

“我是負責您案件的刑警,我叫張岳。”張岳自我介紹道。

“張警官,您好。”晏南安言笑晏晏地向張岳伸出手。

張岳局促地握了握,迅速松開。

作為警務人員,通常情況下,是別人看見他們會覺得心虛、害怕,尤其是幹過壞事的犯罪份子,一看見他這身警服、警徽,腿就軟了,跑都不會跑;可現在,在這白得徹底的小房間裏,他和晏南安的地位好像被掉了個兒,反而是他有點就怵眼前這個女人。

這女人長得實在漂亮,他從沒見過這麽漂亮的女孩兒,就算是電視機裏的女明星,篤定也沒這般耀眼。她一身淺藍色病服,柳條似的柔軟的兩臂抱在胸前,皮膚卻是那麽的白,像是上好的瓷器,幽靜地發光。

他低頭握拳抵在唇邊,輕輕咳了兩嗓子,說:“晏小姐,那天的事情你還記得多少?”

晏南安說:“從頭到尾,記得清清楚楚。”

他點了點頭,說:“好的,請你從頭到尾再給我複述一遍,只要你記得的細節,都可以告訴我。”

他攤開筆本,問:“晏小姐,你是被陳恕從哪裏帶走的?”

“我家。”晏南安頓了頓,改口道:“晏家。”

張岳記下,又問:“當時除了陳恕,還有誰?”

她想到了顧麗珠那雙紅底高跟鞋。

她戒備地看向張岳。她并不信任眼前這個陌生人,她手指在膝蓋上敲了敲,半晌,說:“沒有人。”

“只有陳恕?”

“我只看到了陳恕。”晏南安糾正道。

張岳擡起頭,他似乎察覺了什麽,好像接收到了某種暗示,但他淺薄的職業經驗又不能向他解釋清楚那東西是什麽。他只能低下頭,在紙上按照晏南安的回答記錄。

從醫院離開後,賀希成去見了一面賀昌盛。

古色古香的書房裏,穿和服的女人正在表演茶藝。兩只上好的白瓷杯裏盛着香茗,賀希成與一位身穿唐裝,戴佛珠的中年人相對而坐。

“你最近新聞似乎很多,”賀昌盛端起一杯茶,品了一口,淺淡的眉梢松散。

賀希成心知肚明賀昌盛意有所指,淡淡回應道:“都是些小道消息。”

他慈眉善目地端起了茶盞,淡淡地說:“晏家這幾年不太平。晏鐘青剛走,現在他女兒也出事了。家業的運勢是跟着人的運氣走的,晏趙思那小子還是不行,只會做一些表面風光的事,實際上裏頭早就是一大筆爛賬,但餓死的駱駝比馬大,晏氏仍然是一塊肥肉。現在是個好機會,你之前不是往飛燕投了錢?他們都說不對,我看你眼光還是比他們好,挑中了好時機。現在趁着飛燕出事,趕緊将他們并購了。”

賀希成眉心一跳,“賀老……”

賀昌盛:“不願意?”

“不是。”

賀昌盛笑了一下,說:“你最近的确變了許多。我到現在還記得你當時的樣子,那身西裝可不合身,鞋也舊了點,但眼睛裏有股狠勁兒,跟我當年一模一樣,是我要的人。但現在看來……”

他瞧了賀希成一眼,說:“倒軟化了不少。”

“是因為什麽呢?”他問,“真談戀愛了嗎?”

賀希成沒有言語。

賀昌盛看着他,說:“你有沒有聽過鲶魚效應?”

“賀老請講。”賀希成說。

賀昌盛說:“漁夫會在運送沙丁魚的船艙裏放一只鲶魚,因為鲶魚比沙丁魚兇猛,放進去後沙丁魚就會十分緊張,加速游動避免窒息而死,保證到港後個個鮮活。這就叫鲶魚效應。”

“賀希成,你是我放進星耀裏的那只鲶魚,如果你虛弱了下去,那麽我為什麽要留你?”

賀希成心知肚明。

他喝完賀昌盛的茶水,起身告辭,“賀老,我知道了。”

回醫院後,賀希成在病房外的長廊自助售賣機處買罐裝咖啡。

任何問題都有很多種解決方法,絕對沒有唯一最優解。

他有十足的把握能夠輕而易舉地将飛燕吞并,而且做得幹幹淨淨,保證不讓晏南安知道是自己做的。

但正如賀昌盛所說,他現在已經變虛弱了。

剛剛進入星耀時,他也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員工,只是因為比其他人學歷高,拿到了管培生的身份。

那時晏南安剛走,他完全不知道如何面對缺了一塊的自己。

他像行屍走肉一樣繼續生活,麻木,工作,沒有多餘的感覺。

他覺得自己的人生或許就這樣了,沉在水底。

沒想到一次偶然的機會,因為英語不錯,他被安排接待幾位第一次合作的法國大鼻子商人。期間幾次溝通,發現他們的合同标準模板上有一個嚴重的漏洞,于是出于好意,他們離開後給他們寫了封郵件告知。

這筆生意本來是沒談妥,這幫人走後賀希成自己也沒放在心上,沒想到這個漏洞後來差點爆雷。法國方挽回了巨大的損失,立刻要求和他們合作,并且點名要求由賀希成負責他們的項目。

這件事馬上被賀昌盛知道,賀昌盛把他叫到了辦公室,只問了他兩件事,“法國的那筆單子,是你談妥的嗎?”

賀希成說是。

賀昌盛點了點頭,又問他:“你會喝酒嗎?”

賀希成說會。

他在賀昌盛手下幹了五年,這五年猶如做了火箭,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賀昌盛讓他和他的繼承人們平起平坐。他知道他是賀昌盛手中一枚維系平衡的棋子,但賀希成甘之若饴。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他的生命中父親這個角色一直是缺位的,所以賀昌盛和星耀對他來說意義非凡。

他不想讓賀昌盛對自己失望,更不想讓自己失去可以和晏南安平等相待的地位。

可同樣的,他也知道這件事對晏南安又意味着什麽。

那是晏鐘青給她的18歲禮物,是這個世界上最後她能寄托的東西。所以他絕不會這麽做。

過了很久賀希成才推門進去。進去時晏南安正背對着他倚在窗邊。一頭黑發全部挽了起來,露出像天鵝一樣白皙細長的脖頸。

她的手指間夾了一根煙,見他進來,眼皮跳了跳,将煙頭在煙灰缸裏按滅,口中含着一團煙。

手邊電腦顯示屏上正在播放關于她自己的新聞。

晏趙思已經開始着手準備葬禮。顧麗珠和晏小蘭一雙母女花對着鏡頭直摸眼淚,只有晏小寶還呆頭呆腦的,抱着皮球吸鼻涕。

“外面是下雨了麽?”她對他笑,馬上粘了過來,将下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幫他脫下了厚重的大衣外套。

“沒有,只是起風了。”賀希成搖了搖頭,溫和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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