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chapter37
chapter 37
從斷腿桌子下拖出那只黑色塑料袋,陳述然發現最後一包泡面已經吃完嗎,袋子底部只剩一盒草莓味夾心餅幹,他洩氣地扔開包裝盒,站起身,在斷垣窗邊來回踱步,環顧四周,他已經在這間爛尾樓裏住了一個星期,沒有水電、沒有食物、身心俱疲。
他是在當天晚上就發現自己的身份暴露了。當時他正在便利店買煙,匆匆一瞥,看見自己的名字出現在店員的手機上,他愣了一下,下意識轉頭便走。走出便利店,他覺得自己太疑神疑鬼。陳恕這個名字普通,很大概率會是同名同姓?回國之後,他一直都非常謹慎,沒有什麽人認識他……抱着這樣的想法,陳述然微微松了口氣,然後他掏出手機,推送新聞的第一條便是他的名字,晏南安失蹤了,他是頭號嫌疑人。
手機早就沒有電,他用一次性手機給晏趙思發了一條短信,現在,晏趙思的電話終于打了過來。他接到電話,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你終于打電話來了。”
看不見他的表情,話筒那邊,晏趙思語氣輕松,他口中說着抱歉,但卻沒聽出一點抱歉的意思,“是有事耽誤了,現在才聯系你,對了,你現在在哪兒?”
怎麽可能是耽誤了?還有什麽事比他更重要?陳述然沒信晏趙思的話,但忍住對他的發難。他摸了把臉,下巴上的胡茬長長短短,“事情你擺平了沒有?”
晏趙思很快的回答道:“當然擺平了,不然我怎麽會打電話聯系你?阿恕,你快告訴我你在哪兒,我馬上派人過來接你。”
總算能出去了,總算不用待在這兒沒有床,與蟑螂作伴的破地方,有了晏趙思這句話,陳述然心中的石頭落了下去,他微微松了口氣,正要告訴晏趙思自己的藏身之處,但緊接着,他的心又立刻提了起來。
“晏南安的屍體是在哪兒找到的?”他問。
話筒那頭沉默了許久,晏趙思說:“岸邊,沖到了岸上。”
“也是,”陳述然若有所思,他頓了頓,說:“南岸人多,容易被發現。真巧啊,結局就寫在了名字裏。”
“是啊。”晏趙思已經有些不耐煩,他再次問道:“所以阿恕你在哪兒呢?雖然晏南安找到了,但是現在警方還在調查中,你一個人在外面更危險。你跟我說一個地址,我過去接你。”
陳述然半晌沒有說話。他看着窗外,天已經黑透了,對面的樓棟已經有人開始做飯了,華燈初上,萬家燈火。陳述然笑了一下,嘴角露出古怪的弧度,他說:“晏趙思,你還記不記得以前的事?”
“哪件事?”晏趙思已經徹底不耐煩了。他從辦公室轉椅前站起身,他的一群手下們正嚴陣以待。
他剛剛得知消息,晏南安沒有死,她不僅沒死,而且神志清晰,已經與警察接觸。唯一幸運的是,晏南安僅僅只記得陳述然,所以他現在必須要把陳述然像魚餌一樣抛出去,舍車保帥,可陳述然今天不知道怎麽了,喋喋不休,盡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
陳述然說:“很多事。我們是怎麽變成朋友,怎麽在一起玩兒,你怎麽走私違禁藥被發現了,我去頂罪?”
晏趙思說:“當然記得。因為這件事,我一直都把你當做我最好的朋友。”
陳述然說:“可我現在很後悔。”
晏趙思不悅地說:“行了,別說氣話了,告訴我地址,讓我過來接你。”
陳述然說:“你沒找到晏南安。你沒本事将這件事壓下去,你只是打算把我扔出去。”
晏趙思終于生氣了,他憤怒地提高音量,說:“陳述然,你這是說的什麽話?我是為了你好,要接你回來。”
陳述然繼續自說自話:“晏趙思,你應該沒有去過大海的南岸,因為你如果去過那裏,你不會看不到那個大壩,它截斷了海流,晏南安絕對不可能沖過去。”
晏趙思愣住了,他張了張嘴,改變話術,“是我說錯了,不是南岸。只是一個口誤,你沒必要定我罪吧?”
陳述然說:“不用再說了,沒意思了,我不會去找你的。”
因為這句話,晏趙思徹底失控,他低喝道:“陳恕,你把自己當什麽東西?你不想要錢了嗎?之前說好的價碼,我一分錢也不少給你,你現在趕緊給我滾回來。”
“滾回來再替你做一次牢嗎?”陳述然打斷了晏趙思的歇斯底裏。“晏趙思,再見了。”他挂斷電話,手一松,讓手機從十層樓高的斷尾樓摔了下去。
他一步步沉重的走下樓梯,咀嚼着饑餓和受到欺騙。
他一直走到了大街上,然後站在主幹道馬路的正中。
一輛車疾馳而過,後視鏡狠狠地将他撞倒在地上。
陳述然面朝下的摔進了瀝青地裏,一位年輕的女車主驚慌失措地跑了出來,“你沒事吧?我的天啊!”
陳述然抹了把臉,鮮血迷糊了他的眼睛,他卻笑了起來,說:“我叫陳恕,去領你的懸賞金吧。”
晏南安跟着張警官張岳去看嚴重受傷的陳述然。進病房時,陳述然還在睡覺。看着腦袋被包成粽子的陳述然,晏南安毫不留情地用高跟鞋踢了一腳他挂起來的小腿。陳述然立刻被痛醒了,醒來時還龇牙咧嘴。
陳述然對她笑了一下,說:“南安,對于一個死裏逃生的人來說,你的狀态也太好了。”
晏南安紅衣紅裙,膚白貌美,耀眼得不像話,倚在窗邊冷眼看他,擡手便舉起一杯水便往他臉上潑了下去,陳述然睜開眼睛,眼睫上卻是水。他的傷口也無不幸免,疼得嘴唇慘白。
“知道在水裏是什麽感覺了嗎?比這難受多了。”晏南安說。
張岳吓了一跳,他真怕晏南安這暴脾氣會突然掏出一把刀,一刀把奄奄一息的陳述然給宰了,連忙拉住晏南安,說:“晏小姐,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但你這樣影響不太好,至少等我走了再動手吧。”
陳述然忍着痛意還在對她笑,說:“南安,別那麽生氣,我這次是真的改邪歸正了,能至少讓我說一句話嗎?也算戴罪立功,行善積德了。”
晏南安說:“你現在要怎麽證明你說的話是真的?七天前,你可是要殺我。”
陳述然說:“我現在告訴你一件事,你聽完再決定。”
晏南安不耐煩地靠在桌邊,擡了擡眼皮,示意他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別在這兒賣關子。
陳述然說:“張警官,您可以回避一下嗎?”
張岳說:“按理說我必須在這裏監督你。”
陳述然便說:“好吧。”他對晏南安說:“可以幫我拿一個枕頭嗎?”
晏南安拿了過來。當他放在陳述然腰下時,陳述然突然靠近了他。他貼着她的耳朵,說:“晏趙思手裏的那份遺囑是僞造的。晏鐘青其實給你留了一份遺囑,只是這份真正的遺囑連顧麗珠和晏趙思都不知道在哪裏。他們覺得,現在唯一知道的人只有你。”
晏南安面不改色,她站了起來,玩着一只銀色的打火機。
陳述然平靜地看着她,眼神像是在說,我沒要求你一定相信我,我只是告訴你我知道的。而且,至于我說的到底是不是真話,南安,我想你心裏已經有答案了吧?
做任何決定的時候都必須保持一顆冷靜的心。晏南安讓自己冷靜下來,冷靜的方法有許多,可以是抽煙,可以是喝酒,可以是深呼吸。前兩個選項都被賀希成嚴格控制,她處于反應強烈的戒斷期,只能一邊深呼吸,一邊咬着自己的指甲。、
陳述然說的是真的嗎?那份遺囑藏在了哪裏?為什麽她一點也想不出來?這讓她有一種無力感,父親留給她的遺産,她卻不知道在哪裏。她不是一個稱職的女兒,到現在都不是。
張岳攤開本子,說:“你們現在可以開始交流了。”
陳述然說:“你的朋友呢?他怎麽沒陪你來看我?”
晏南安看着他。
陳述然笑笑,說:“我真好奇,那天在大海裏,你是怎麽活下來的?”
晏南安翻了一個白眼,說:“和你有什麽關系嗎?”
陳述然确認了自己心中的猜想,“賀希成去救你了。”
晏南安看着他,沒有否認。
陳述然說:“怪不得不管我怎麽跟你洗腦,只要我一走,你扭頭就會去找他。他真的很愛你。”
晏南安最後冷冷看了陳述然一眼,說:“這是我和他的事。好好享受你最後的自由時光吧。”然後起身,拎起包就往外走。
“對了。”陳述然突然說。
晏南安回了一下頭。
陳述然看了張岳一眼,露出标志性的善良的微笑,說:“南安,你身邊有眼睛,有耳朵,你要小心。”
晏南安一言不發,“哐”地推門出去。
陳述然一個人坐在病房裏,扭頭看向窗外,其實以前正兒八經當醫生的日子,也不是那麽糟糕。
晏南安站在醫院走廊前的自動販賣機前,這時一杯咖啡遞了過來。她扭頭一看,賀希成背靠着自動販賣機,側身站在她身旁,高大的身材幾乎要籠罩住了她。
“見到陳恕了。”他問。
“嗯。”晏南安點了點頭。
“聊得怎麽樣?”
晏南安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說:“盡說些沒有的鬼話。”
賀希成點了點頭,知道晏南安有些事現在不想說。他喝了一口咖啡,說:“以前你一直和他在一起嗎?”
“差不多吧。”晏南安說:“他是我的醫生,我們每一天都要在一起。”
賀希成再次喝了一口咖啡,說:“他現在這樣,你會難過嗎?”
晏南安嗤笑了一聲,說:“不會,我為什麽要為傷害過我的人難過?”
賀希成頓了頓,說:“我聽說,病人很容易愛上自己的主治醫生,這是一種移情。”
“什麽移情?完全聽不懂。”晏南安最初沒有反應過來,埋頭灌咖啡,過了好一會兒,賀希成半天都沒有說話,這才品出賀希成語氣裏醋味兒,她回過味,只覺得好笑。軟綿綿地伸出手臂,勾上賀希成的脖子,說:“我說怎麽這咖啡裏頭嘗出了一點醋味兒,原來是這裏的醋罐子被打破了呀!”
賀希成耳尖微紅,将她的手按在被弄得七上八下的領帶上,“別鬧。”
“我就鬧。”晏南安說:“你是想氣死我嗎?他把我扔水裏了,想拿我換八千萬塊錢,你現在問我,我是不是喜歡他?賀希成,我看起來就這麽像一個腦袋有毛病的人嗎?”
賀希成眼神深邃而黑亮,“可是上次我問你,以前有過別人,你一直沒有回答。”
“有嗎?”晏南安完全記不得了。
賀希成提醒:“在我家的時候。”
晏南安終于想了起來,那個月光下的前戲裏的黏糊糊的吻。
她掉頭就走,說:“我才不告訴你呢。”她得把他吊着,不然他驕傲了怎麽辦?
晏南安不是這樣的反應他還不能這麽肯定,她故意來這麽一出,賀希成心裏立刻有底了。他啞然失笑,一步跟上,說:“這幾天想不想出去玩兒?”
晏南安眼睛立刻亮了起來,仰臉道:“出去玩兒?真的假的?你不是說,我現在不能出去嗎?我真的要在這兒被憋死了,你看,你看,我都快長蘑菇了!”
賀希成以摸蘑菇為由,手碰完了他想摸的地方。他将晏南安從背後摟住,說:“騙你做什麽?你不是快過生日了麽?”
“哎喲。”晏南安哀嚎了一聲,說:“過生日,又要老一歲了。”但嗷嚎完畢,晏南安立刻眉飛色舞起來,“你要送我什麽生日禮物?你要帶我去哪兒玩?快告訴我!”
賀希成說:“不行這是驚喜。”
晏南安說:“那我晚上要睡不着啦!”
賀希成故意在她耳邊低音炮道:“我會有辦法讓你睡着的。”
晏南安:“……”她哼了一聲,小聲罵道:“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