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下過雨的清晨帶着絲絲潮氣,陽光透過雲層,灑在了朝燕宮上。“朝燕宮”是墨燕國皇城最為奢華的地界。房屋整體是金水澆築的,窗戶是琉璃的,地面是白玉石的,就連房頂上的瓦片,都是一片一片金磚鋪的。
陽光照上去,反射出的金光簡直能把人的眼睛晃瞎。
一個梳着少女發髻,頭上卻插滿了金飾的侍女焦急地在朝燕宮的殿前走來走去,時不時的朝宮門的方向看一眼,眉頭皺的能夾死好幾只蒼蠅。
半晌,似乎是終于下定了決心,走上前去想要拉開一點殿門。
翠玉遠遠的看到,心下一驚,連忙上前将人拉到了角落裏。
“在陛下殿前偷看,你不要命了?”
春芝緊緊地攥着翠玉的手,急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翠玉姐姐,顏公子從昨晚來之後就再也沒出來,我聽說陛下喜歡顏公子,顏公子不會已經被...”
“春芝!”
春芝被翠玉這麽一呵斥,本來在眼眶裏打轉的眼淚啪嗒啪嗒的就掉了下了。
翠玉看着心疼,将小丫頭拉進了懷裏:“姐姐知道你心悅顏公子,可是那位是皇帝。春芝,收了心思吧!”
春芝聞言心中悲憤,一時口快道:“可新皇只不過是王爺拉來當...”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一臉驚悚的翠玉捂住了嘴。
春芝不理解,這不是大家一直以來心知肚明的事嗎?對這個陛下,宮裏的姐妹也沒幾個打心眼兒裏尊敬的。
不過是占着鳳凰巢的野雞,有什麽可怕的?
翠玉見她一臉無知的樣子,謹慎的确認了一下周圍沒有人,才壓低聲音小心翼翼道,“昨日,陛下揚言要立顏公子為後,王爺不同意,陛下拔劍就沖上去了。”
春芝聞言愣住了。一個是一朝皇帝居然要立男後,一個是傀儡皇帝要拔劍刺攝政王。這兩個事無論哪一個傳出去,都是驚世駭俗的大事。
而今,這兩件事居然同時發生了。
見春芝聽進去了,翠玉繼續道:“當時王爺侍衛的刀都刺進陛下的脖子了,咱們這位陛下卻能無視王爺黑沉的面色,四平八穩地坐回龍椅,繼續早朝。”
“我聽說當日陛下的血都染紅了半邊龍椅。”
春芝聽完眼神都渙散了,喃喃道:“陛下居然敢刺王爺?不對,陛下要立顏公子為後?”
翠玉看着面前已經傻了的春芝無奈的嘆了口氣。墨燕國攝政王郁馳烨,那是閻王見了都要禮讓三分的人物。
據傳聞,郁馳烨本是一介罪奴,在即将問斬時不知怎麽的就魚躍龍門,不僅沒死,還坐上了戶部侍郎這樣的高位。自此,郁馳烨官運亨通,一路踏着屍山血海爬到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
就在衆人以為他到此為止的時候,郁馳烨謀反了。
屠了沈氏皇族滿門,成了名副其實的殺神。
而這個有膽子刺攝政王,還能在他手上活下來的傀儡皇帝,也絕非外人以為的那樣無能。
翠玉正出着神,忽然覺得背後有一絲涼意。她下意識回頭,看到了一頂紫檀木的轎辇。
翠玉心神巨震,連忙拉着還在走神的春芝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頭抵着地面,身子因為恐懼,抑制不住的顫抖。
沈氏皇族重奢靡,偏愛金銀這樣的貴物。皇宮之中唯有一人會用這樣低調的轎辇。
便是宮中最狠戾的主子,攝政王郁馳烨。
翠玉的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在攝政王眼皮子底下嚼舌根,無異于太歲頭上動土。
也不知道她們剛才的話有沒有傳到攝政王的耳朵裏,若是被攝政王聽到了,今日她們兩個怕是難逃一死。
轎辇并未在她面前停留,翠玉心頭稍安,想松一口氣卻又被她死死的壓在嗓子裏,唯恐惹惱了郁馳烨。
翠玉不敢擡頭看,想必攝政王是為顏公子而來。昨日已經惹惱了攝政王的新皇,這次還能全身而退嗎?
墨燕國,可能要再次易主了...
她的思緒還沒發散出去,只覺頸間一涼,她和春芝的頭顱便雙雙落了地,鮮血将地面的雜草洇上了紅。
郁馳烨的心情,怕是不太好。
——
破門聲在朝燕宮炸開,驚起一片鳥雀。
郁馳烨一步步走近,不疾不徐的腳步聲聽的人莫名心慌。腳步聲漸停,郁馳烨停在了用金線繡着雙龍戲珠的屏風前,修長的身影在屏風上映出一片鴉色。
“陛下,您逾矩了。”
他用着敬語,語氣中卻沒有半分敬意,反倒帶着不容置喙的威脅。
龍床上,沈眠驀地睜開假寐的雙眼,空洞的眼瞳中映出了一絲笑意。
郁馳烨,你終于來了。
身側的顏景出朝他飛快地眨了眨眼睛,又隐晦的朝着屏風那邊看了一眼,似乎是在問他怎麽辦。
沈眠壓了壓抵在顏景出脖頸上的匕首,沒有說話。
下一刻,只聽咚的一聲,房間裏的屏風便被侍衛扔了出去,相依偎的二人暴露在了郁馳烨的視線下。
沈眠慢條斯理的坐起身來,玩味的視線落在了郁馳烨的臉上。
郁馳烨這張臉,無論什麽時候看,都是頂頂好看的。在第一眼看見他時,很難讓人産生警惕或者恐懼的情緒。
郁馳烨的骨象并不銳利,眉目長得極好,是那種一眼就端正的好,讓人總覺得他應當是隔壁的教書先生,亦或是初入官場的少年郎。
總不會是權傾天下、殺人如麻的攝政王。
只是這人的眼神太過于淩厲,淩厲之下埋藏着無盡的冷意。同他對視時,仿佛被狼盯上一般,好像下一秒就會伸出獠牙咬斷對方的脖子。
沈眠卻很是喜歡他的眼睛。尤其是這雙眼睛因為他而染上怒意的時候,總是美的驚人。
“沈眠,你不聽話。”
郁馳烨說這話時眼睛裏并沒有多少怒意,看他的眼神很是平淡,就仿佛是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物品。
沈眠不喜歡他這樣,他想看這雙漂亮的眼睛因為他而染上情緒,或怒意,或暴虐。
這樣,他才能通過天外而來的系統感受到那麽一絲絲愉悅的情緒。
所以,郁馳烨,我會更不聽話。
“是皇叔先不答應朕的,朕說過,要立景出為後。”
“他不行。”郁馳烨冷冷的吐出了三個字,強硬且霸道,不給沈眠一絲反駁的機會。
沈眠抵着顏景出脖子的匕首移到了腹部。
沈眠動作輕柔的将人拉了起來,視線順着顏景出的下颌線落在了他細白的脖頸上。他冰涼的手指撫上了顏景出的後脖頸,暧昧的捏了捏,又用眼尾斜斜的掃了郁馳烨一眼,勾起嘴角道:“為什麽景出不行?”
“皇叔,你是舍不得他,還是舍不得我?”
他敏銳的察覺到了郁馳烨幾不可查的皺了皺眉頭,愉悅的情緒從系統傳遍四肢。沈眠難得的感受到了一絲暖意,嘴角的笑也都真切了幾分。
郁馳烨當然不會舍不得他,他真正舍不得的,是顏景出的才能。
系統說過未來顏景出會成為郁馳烨登帝路上最得力的助手,不過如今,他卻要成為他這個傀儡皇帝的榻上客。
郁馳烨,這個理由可足夠你動手殺我?
“皇叔,你生氣了?”
郁馳烨摩挲了兩下指尖的玉扳指,這是他感到不快時習慣性的動作。極具壓迫性的視線落在了沈眠的臉上,驟然冷下來的空氣似乎都在訴說着他的不愉。
沈眠絲毫不懼,反倒是笑了起來。他挑釁似的盯着郁馳烨的眼睛。身子朝着顏景出靠了過去,嘴唇似碰不碰的在他耳邊輕輕吹了一口氣。
“景出,告訴皇叔,你是不是自願的?”
壓在顏景出腹部的匕首微微用力,劃破了他的皮膚。顏景出無奈地看了沈眠一眼,都說了他會幫他的,這小皇帝怎麽就是不信呢?
顏景出照着自己的大腿狠狠地掐了一把,因疼痛産生的生理淚水瞬間盈滿了眼眶。
他淚眼婆娑的擡眼望向郁馳烨,欲說還休的抿了抿嘴唇:“王爺,草民,草民心悅陛下。”
說完,他就要在床上跪下,可這麽一動,本來半挂不挂的被子就落在了他的腰間,露出了一身的青青紫紫。好巧不巧還被腹間的匕首劃了一下,疼的他嘶了一聲。
現在的顏景出完全就是一副被人上/狠了的表現。
郁馳烨的臉色有點兒不好看。
他的眼神涼涼的掃過來的時候,顏景出的身子抑制不住的顫了一下。被郁馳烨這麽看着,他感覺自己已經一只腳踏進鬼門關了。
沈眠挑了挑眉頭,整個身子貼了過來,落在顏景出後頸的指尖滑落到了腰上,扶住了他的身子。
“皇叔,朕的皇後,只能是景出。”
他這話是對郁馳烨說的,可眼睛卻一眨不眨的盯着顏景出,仿佛這是情人之間親密的呢喃。
沒等顏景出有所反應,兩個暗衛憑空出現,一左一右的将沈眠從龍床上拉了下來,其中一個用的力氣大了些,清晰的傳來了一聲骨頭斷裂的聲音。
可沈眠身上半點沒有痛苦的表情,只是臉上的笑容更甚,甚至帶上了一絲癫狂。
“皇叔,你要動手殺...咳咳咳...咳咳...”
沈眠話沒說完,乎的掩着唇低低的咳嗽了起來。他的面色不知何時已經變得十分蒼白,一聲聲的咳嗽被他壓抑在胸腔內,聽的人心悶。
“将人送回府上。”郁馳烨居高臨下的看着沈眠,“至于沈眠...關起來,什麽時候聽話了,什麽時候放出來。”
他的聲音涼薄讓人心驚。仿佛他看的不是皇帝,而是一個被馴養的,可有可無的玩物。
沈眠壓住自己的咳嗽,勾起嘴角,挑釁似的擡起另一只被血液浸染的手,伸出舌尖,輕舔了一下。
同樣被暗衛壓住的顏景出見狀愣了一下。
哪來那麽多血?
他順着沈眠的胳膊看去,這才發現他的胳膊上纏滿了繃帶,殷紅的鮮血滲了出來,浸濕了他的手。
他知道沈眠脖子上有傷,可這手臂上的傷,又是怎麽來的?
究竟是誰讓天子受了傷?
可容不得他多想……
血腥味逐漸遍布了整個房間。
郁馳烨的眉頭皺的更緊了,他用力按了按指尖的玉扳指,不耐道:“處理幹淨。”
說完,他便拂袖離開了。
沈眠眼中的愉悅頓時消散,空洞的眼中沒什麽情緒,看起來陰測測的。他一動不動的盯着郁馳烨離開的方向,直到腦海中響起“任務完成”的聲音,這才收回視線。
侍衛冷冷的環視一周,警告道:“今日之事,如若傳出...我們淩裏司見。”
衆人心下一駭。
淩裏司,那是整個皇城之中最接近地獄的地方。
沈眠跟着侍衛向外走,行至門前,忽的停下了腳步。他回頭看向顏景出,眼中露出了一點笑意。
“景出,期待和你的下次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