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郁馳烨不喜歡房間裏的血腥味,便讓人帶着沈眠去了偏殿裏室。
他安排來給沈眠看病的趙太醫,是整個太醫署中資歷最老、醫技最為高超的一位。這皇宮中大大小小的人物,沒有一個不是在他手底下看過病的。
傳言前兩天有兩個斷了頭的侍女就是被趙太醫給醫活的。本來兩個小姑娘的腦袋跟蹴鞠似的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愣是讓趙太醫從鬼門關前将人搶回來了。
就是這麽個半仙似的人物,郁馳烨也舍得給他用。
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
趙太醫搭着沈眠的手腕給他診脈,而沈眠卻在想別的事。
剛剛驚鴻一瞥間,郁馳烨眼中的殺意不似作假,可一晃神的功夫這些情緒便都消失了,幹淨的仿佛這一切都只是沈眠的一場錯覺。
沈眠因這一眼而生的愉悅還留有餘韻。
那真的是錯覺嗎?
郁馳烨是不是想殺他?
如若是想殺他,又為何要讓趙太醫來為他診治?
沈眠越想探求個明白,卻越是想不起來,原本清晰的畫面,卻讓沈眠不由得自我懷疑了起來。
想不通,索性也就不想了,沈眠不是那樣為難自己的性子。
他向來只為難別人。
随後,他将視線放在了趙太醫緊皺的眉頭上。
“趙卿可看出什麽所以然了?”
趙太醫聞言後退了兩步,就着沒有完全清理幹淨的血跡跪了下來。
“陛下,老臣不敢妄言。”
沈眠慢條斯理的收回手,靠在了椅背上:“若是趙卿的診斷都是妄言,那天下可就沒人能為朕診脈了。”
沈眠的眼神輕飄飄的落在了趙太醫身上,雖是極輕的一眼,但卻蘊含着千斤的重量。
趙太醫抿了抿唇,終歸是受不住他的目光,小心翼翼的開了口。
“陛下龍體抱恙,寒氣入體又有心疾,五髒六腑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傷。老臣只能為陛下續命,卻沒辦法治愈。”
沈眠笑道:“傳聞中趙卿不是連斷頭都能治好嗎,怎麽到了朕這裏,卻成了無法治愈?”
趙太醫抿了抿嘴唇,下定決心一般的說道:“微臣救得了疾病,卻無法醫心。”
“陛下,是您不願生。”
趙太醫此話一落,沈眠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屋內的空氣似乎也随着他的臉色變得充滿了寒氣。
心底從未被人觸及到的地方而今忽然被人一語揭穿。沈眠心底湧現出來的不是欣喜,而是難以言說的怒意。
曾經的所求皆未如願,現如今重見天日,卻成了更深的深淵。
沈眠閉了閉眼,随即又勾起了嘴角:“你說朕不想生,那你又想不想活呢?”
他這話威脅的意味十分明顯,趙太醫連忙叩首,頭抵着地面不再言語。
沈眠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半晌,突然覺得沒了意思。
“退下吧。”
趙太醫又叩了一個頭,這才起身離開。
沈眠撫了撫發疼的心髒,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都沒說話。
以後,不能再讓趙太醫診脈了。
沈眠剛踏出房間,就迎面對上了郁馳烨。
猝不及防的撞上郁馳烨的臉,沈眠都沒來得及想好自己應該做出什麽表情,兩眼一黑就這麽暈了過去。
郁馳烨眼中劃過一絲驚訝,左手下意識的就伸了出去,扶住了沈眠下墜的身體。
觸及到沈眠的身體,郁馳烨不由自主的皺起了眉頭。
上輩子沈眠要殺他時,匕首泛出的冷光,他現在都記得。
可接住沈眠身體的一瞬間,他的表情不由一頓。
沈眠,也太輕了。
小小的一個人就這麽倚到了他的懷中,輕的跟個紙片似的。那雙張揚漂亮的眼睛此刻也收斂了鋒芒,看着有股別樣的乖巧。
也不知道他哪來那麽大力氣折騰的。
平日裏的鋒芒全随着這雙眼睛收斂了去,瘦瘦小小的一只連龍袍都有些撐不起來,看着分外可憐。
郁馳烨看了一眼懷中人,不知為何,一瞬間記憶中清晰的畫面好像變得十分遙遠。
他不喜歡和人離的這樣近,而且沈眠身上總是有一股若有似無的血腥味。離沈眠這麽近,還是這兩輩子以來的頭一遭。
可人都扶住了,郁馳烨也總歸不會把人扔下去。
就這麽不尴不尬的半抱着人僵在那裏,幾乎快要站成一個雕塑。
還是趙太醫及時趕來,将郁馳烨解救了出來。
趙太醫剛把沈眠安置在床上,一轉頭,就對上了郁馳烨黑沉的眼睛,不由得吓了一跳。
“王爺?”
“他怎麽樣?”
郁馳烨就這樣站在床邊,目光落在沈眠小巧精致的臉上,指尖撚着玉扳指。
趙太醫聞言愣了一會兒,半晌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問沈眠,忙道:“五髒六腑俱有損傷,心有郁結不可解。”
他也看向了沈眠:“陛下能活到現在,只能說是一個奇跡。”
“老臣能力有限,怕是...”
說着,他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心中無限悲憫。再怎麽胡鬧,他也還是個孩子,小小年紀就......
“王爺,您準備怎麽辦?”
郁馳烨輕皺了一下眉頭,一時也不知道怎麽辦才好。留着沈眠的命,終歸是個禍患,可現在殺了他...
郁馳烨又撚了兩下指尖的玉扳指,緩緩道:“勞煩您先治着。”
趙太醫擺了擺手:“當不得勞煩,只要是您要救的人,老臣都會盡力去救。”
頓了頓,趙太醫似是嘆息似是回憶的喃喃道:“這是老夫欠你的。”
郁馳烨聞言垂下了眉眼,明明臉上的表情沒什麽變化,但他單單站在那裏,就已經足夠落寞了。
收回視線,趙太醫伸出手摸了摸沈眠的額頭,燙的驚人。
他從懷中拿出了一個小盒子,打開後裏面是一個小小的黑色的藥丸。他将藥丸喂給了沈眠。
趙太醫前些年有一場奇遇,偶然得到了一株品相極好的千年雪蓮,如此做了這吊命的藥。
如果他能早些得到這株雪蓮就好了。如若當年他有這藥,郁馳烨現在也不會...
趙太醫閉了閉眼,收回了思緒。
“王爺,您若是想保陛下的命,以後,少折騰他吧。”
“雖然您将淩裏司盡可能的修繕的舒适了一些,但那畢竟不是什麽好地方。精細的養着,或許還能活得長久一點。”
郁馳烨聞言斂去了眸中的神色,低下頭半晌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