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一向從容不迫的他登時亂了陣腳,扶着她的肩膀急切的呼喚着,
“岚芝!岚芝?快醒醒!”
連喚幾聲都不見她有任何反應,仍是歪在他肩上一動不動,薄透的眼皮緊阖着,再無力瞪他,也不哭鬧,這樣的安靜令他無所适從,宋骁良徹底慌了神!
老天安排他們再異世中相遇,不就證明他們塵緣未了嗎?她怎麽可以在此時出事呢?她若發生什麽意外,那他一個人留在這兒又有什麽意義?
強按下緊張的心緒,宋骁良疾言厲色地質問太醫這到底是何狀況。
太醫不禁汗流浃背,慌忙放下手中的小刀,仔細探了她的鼻息和脈搏,這才稍稍放松,拱手回禀道:“啓禀殿下,夏姑娘只是太過疼痛才會暈厥,并無性命之憂,這毒血尚未放完,微臣還得繼續,您稍安勿躁。”
解釋清楚過後,太醫這又開始忙碌,清理罷傷口,敷上藥膏,而後再為其包紮。
雖然太醫說沒事,可這傷口都已包好,已然過去一刻鐘,她仍舊沒有醒來的跡象,宋骁良難免心焦,
“還沒醒,到底得等多久?你确定她沒事嗎?不會出什麽意外吧?再去診一次脈。”
太醫心裏苦啊!心道這短短的一刻鐘他已然診過三次脈,昏迷而已,不至于這般緊張吧?他這把老骨頭不經折騰啊!
然而他也只是腹诽,不敢發牢騷,最終還是乖乖的過去象征性的再診一次。
迷糊的夏岚芝依稀聽到這些話,不耐煩的皺了皺眉,這一小細節趕巧被宋骁良撞見,當即擺了擺手,示意太醫退開,快步上前坐于榻畔,輕聲呼喚着她的名,
“岚芝,岚芝!你聽得到嗎?”
眼皮沉重的她轉了轉眼珠,努力嘗試了幾次才終于睜開眸子,随着眼皮開合,他的臉容由模糊漸漸變得清晰起來,甚覺疲憊的夏岚芝有氣無力的輕聲抱怨道:
“聽到了,你真的好吵啊!就不能讓我安生的歇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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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她只是累了!宋骁良忽然覺得自個兒白緊張了一場,忍不住數落道:“可知你方才的樣子多吓人,說暈就暈,我還以為你蛇毒發作,命在旦夕呢!”
這話真稀奇,“誰暈之前還能跟人打招呼啊!不都是突發嘛!那疼暈了我也控制不住啊!”
瞄見她那撅起小嘴兒的委屈模樣,宋骁良無奈的深嘆一聲,也不好再說她什麽,此刻他的心情極為複雜,但無論怎麽說,她能脫離危險便算幸事一樁。
極有眼色的太醫适時打岔道:“姑娘您昏迷之際,殿下十分關懷,生怕您出什麽意外,殿下對您情深義重,實屬難得啊!”
夏岚芝又不傻,才不會因為這點小事而感動,不屑哼笑道:“殿下是怕我若中毒身亡,他就沒了王妃吧?”
他才不可能真的那麽在乎她,只是怕她人沒了,他無法報仇,心中的恨無處發洩罷了!這麽想着,宋骁良才覺得心裏好受些,但他現在是慶王,不能對她說狠話,只能哄着來,
“笑話!本王潇灑倜傥,是多少閨中千金的夢中人,想找王妃還不是易如反掌?卻偏偏選了你,你就不懂為什麽?”
此刻的他,不過是以慶王的身份說出了宋骁良的心裏話,當初的他也是顏值與權勢并存的主兒,偏偏看中了她,而她個負心女居然不懂珍惜,着實可恨!
緩緩擡眸,夏岚芝細細的凝望着他,他還以為她終于開竅知錯,曉得自己多麽無情無義,然而她沉思半晌竟道了句,
“大約是你有眼疾,要不讓太醫給你瞧瞧?”
怼得他直悶出一口老血來!太醫這才後知後覺的看出這兩人不太對付,他好像不該在此多待,以免曉得太多秘事,性命堪憂啊!
放下寫好的方子,又囑咐了幾句,太醫識趣告退,溜之大吉!
夏岚芝想坐起身來,才動了下就扯到了傷口,痛得她低呼出聲,宋骁良暗暗告誡自己,男子漢大丈夫,不與她小女子一般計較,遂壓下心中的忿然去扶她,囑咐她行動小心些,不可莽撞。
聽她說口渴,他便讓她坐于塌邊莫亂動,他則去斟茶。
夏岚芝見狀總覺得哪裏怪怪的,環視四周才發現屋內并無丫鬟伺候,頓感詫異,問他畫彩與落書何在。
那兩個丫頭極有眼色,這個時候皆自動回避,絕不會在眼前晃悠,這麽簡單的道理她都不懂嗎?
斟罷茶水的宋骁良走向她,随口解釋道:“大約忙着給你煎藥吧!忙完自會過來,有本王在這兒親自伺候你,你還有何不滿?”
接過茶盞的夏岚芝仰起小臉,堆起了假笑,“有勞殿下,小女子真是受寵若驚呢!”
“知道我的好就該珍惜。”
這人還真是一點兒都不害臊,誇他他就心安理得的受着,絲毫不覺這只是奉承。夏岚芝還能說什麽?無話可說,只給他個眼神,讓他自己體會,而後默默低眉喝起了杯中茶。
想起一事,宋骁良撩袍在一旁的圓凳上坐下,狀似無意的問了句,“假如那會子我沒到場,你會不會讓他抱你回來?”
反應了好一會兒,她才意識到慶王口中的他大概指的是那位世子,放下茶盞的夏岚芝認認真真的思索了一番,認定這是道送命題,回答必須謹慎,
“借我十個膽我也不敢啊!若是傳到你耳中,那這婚事肯定要黃!”
這話着實出乎宋骁良的意料,詫異的盯着她,他試圖在她面上尋找一絲別樣的情緒,
“你不是一直都不願嫁給我嗎?怎會突然在意這樁婚事?難不成……你已在不知不覺愛上我?”
雖然她不忍打擊他,但還是要做一個誠實的好孩子,“殿下多慮了,我只是不希望這退婚的原因是我的錯,不但我名譽受損,連整個家族都會被我連累,這樣的罪名我可擔當不起!要退也得是男方退,那我們毅勇公府就不會被人诟病。”
小腦袋瓜子考慮得還真是長遠,宋骁良聽罷搖頭輕笑,而後又凝視着她,輕聲囑咐道:“下回若再有類似的情況,你讓他抱便是,所謂清譽都是虛無,命才是最重要的。”
她還以為他在說反話,可看他神色認真,不像是開玩笑的模樣,她不禁心生懷疑,“殿下怎麽可能這般大方?才剛你可是很憤怒的呢!”
“那會子我又不曉得你中了蛇毒。”知情後他也就沒什麽可生氣的,尤其是她突然昏迷之際,那一刻,他整個人都懵了,心仿佛被慌亂的洪流沖出一個缺口,好似有什麽在緩緩流失,所有的恨意都變得無足輕重,心裏只有一個念頭,緊緊的抓住她,希望她不要出事!
雖然只有一刻鐘,可他卻心急如焚,那種煎熬的滋味生生折磨着他,是以當她終于清醒時,他只想告訴她,
“不管在什麽情況下,若然清譽和性命受到威脅,你要毫不猶豫的選擇保命,比如剛才之事,走路只會加快毒液流竄,那就讓他抱着,反正也不會少塊肉。”
說得可真好聽,輕笑一聲,夏岚芝忍不住提醒道:“那若是被人瞧見呢?她們肯定會到你面前嚼舌根,你聽着必然會覺着沒面子,到時候又要怪我沒分寸。”
酸是當然會酸的,但他也曉得輕重,“特殊情況,我又怎會怪你?難道在你心裏我就是個蠻不講理是非不分之人?”
大方話誰都會說,真遇到事的時候指不定他又會如何狡辯呢!夏岚芝懶得與他繼續探讨,揉了揉腦袋說是頭暈想再睡會兒。
失血過多會頭暈再正常不過,于是宋骁良沒再辯解,動作輕柔的扶她躺下。
被他親自伺候的夏岚芝只覺不習慣,“我已沒什麽大礙,殿下回去歇息吧,讓畫彩她們進來伺候即可,不必勞您守在這兒。”
這逐客令下得可真及時,宋骁良也不是耍賴之人,更何況他與她之間還有諸多感情糾紛,方才生死攸關之際,他覺得所有的恨都不再重要,這會子看她無礙,那心底的怨恨又悄然上浮,充斥心田,尊嚴不允許他再繼續守着,安置好她之後,宋骁良就此離開。
此時夕陽已落山,暮色四合,一輪清月懸于夜空,點點疏星散落天幕,春夜的風仍透着絲絲涼意,揚起他垂于身後的青絲,候在外頭的常澤抖開手中的袍子,披于主子身上,将涼風就此隔絕在外。
攏了攏披風,不放心的宋骁良又停步交代畫彩,“她一向貪嘴,平日裏大可由着她,而今養傷,太醫囑咐忌口,辛辣油膩之物皆不可食用,你務必在旁提醒,莫讓她任性妄為。”
畫彩點頭稱是,待慶王走後,她才進去伺候,眼瞧着主子仍躺在榻上,長睫半阖,還以為她是困乏欲眠,畫彩忙上前為她蓋好錦被,順便提醒道:
“再過一刻鐘那藥就該煎好了,姑娘且忍一忍,待喝罷藥再睡。”
實則夏岚芝并不困,那只是為了打發慶王的借口罷了!躺在榻上的她想起白日裏的事,好奇頓生,
“那個世子說話好生怪異,你與他很熟嗎?他究竟是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