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激怒

激怒

第三章

他濃眉皺了皺,從旁邊找了個草席往地上一鋪,從櫃子上拿下一床被子。

他拿被子時,手臂擦過俞小藍的肩膀。

她像被針紮了一樣趕緊往旁邊挪挪,好像他對她有什麽企圖一樣。

他眸色暗了暗,臉色更冷了。

把被子鋪在草席上,躺到上面。

不大的屋子裏立刻一股子黴味。

他經常不在家,被子不發黴才怪。

俞小藍揉揉鼻子,忍着躺下了。

張巧蘭太黑心了,吞了那麽多彩禮錢,只給了一床被子,不然她可以勻給他一床。

現在只能給他一個枕頭。

窗外月色皎潔,牆根處有蟋蟀不停的叫,俞小藍再次翻了個身,看見地鋪上的他也睜着眼睛。

各懷心事的兩個人,都沒有睡意。

這人按照她的意思睡在了地上,俞小藍更加疑惑,這人娶了她,卻不睡她,真的讓她很意外。

她索性坐起來,望着他問:“哎,你今天為什麽答應結婚?咱們以前也不熟啊。”

俞小藍記得書裏對趙岩的描述,說這個人骨頭硬性子冷,沒有人情味。

他現在跟人後面讨生活,可是用不了多久,他就會取而代之,将那人擠走。

可見他并不是個心地多善良,多熱心的人。

這樣的人娶了她,總不能是為了做善事,拯救無辜少女吧。

他望着屋頂,黑暗裏神色不明,半晌才說:“送上門的,不要白不要。”

俞小藍瞪他一眼,他視而不見。

她冷哼一聲說:“別以為我是真的嫁給你了,我只是緩兵之計。以後我有了錢還,咱們就分道揚镳。所以你記着,咱們井水別犯河水。”

他轉頭斜了她一眼,将眼閉上,嗓音冷淡:“我勸你少說話,早點睡覺。”

俞小藍說了一大通,見他沒有生氣也沒有反對,覺得這人不是太能裝就是心思太難琢磨。

她躺下,看看逼仄的屋子,苦惱的捶一下硬邦邦的床板,嘟囔道:“這種破地方睡得着才怪。”

她忍了一會,又開始翻來覆去的烙煎餅,一會兒擺成個大字,一會兒擺成個一字,終于在月上中天的時候,肚子裏“咕嚕”一聲。

她摸着癟癟的肚子,輕輕叫他:“趙岩。”

回答她的是輕輕的鼾聲。

她不死心,伸腳踢他,大聲說:“別裝了,我知道你沒睡着。”

趙岩不耐煩的,“什麽事?”

她揉揉肚子,“我餓了。我想吃金針菇炖肉,還有大饅頭。”

黑暗裏趙岩嗤笑一聲,自己這是娶了個祖宗?

他冷冷的說:“那快睡,夢裏什麽都有。”

俞小藍拿枕頭砸他,不依不饒:“你去給我弄,我餓死了。”

趙岩将枕頭丢回床上,撐着手臂坐起來,月色下,他臉部的側影極為英挺立體,表情卻十分煩躁:“白天你也看見了,這邊什麽都沒有。”

俞小藍沖隔壁一努嘴:“你去那邊拿。”

他瞪她一眼:“不去。”

“那你今晚別想睡覺。”俞小藍跟他對着瞪。

他扶着額頭半晌沒做聲,過了好一會,起身出去了。

俞小藍躺在床上等,腦子裏老是浮現白天炖的糯糯的的五花肉。越想越餓,可是男人跟五花肉遲遲不見蹤影。

屋子裏飄過來一絲煙味,她狐疑地下了床,出屋一看,趙岩正在竈臺邊燒火。

嘴裏還叼着一根煙。

一個氣質冷淡的男人,嘴上叼着煙,手裏拿着燒火棒,畫面太美讓人忍俊不禁,俞小藍笑着跑到他跟前蹲下,眼睛盯着大鍋問:“鍋裏是什麽呀?”

她出來時沒穿外衣,身上只有睡覺時穿的內衣,兩只細細的手腕白生生的。

趙岩不着痕跡地移開眼,“回去穿衣服,一會就能吃了。”

他将火燒得很旺,鍋裏一會就開始冒熱氣。

俞小藍興致勃勃等在邊上,冷風吹得身上起了雞皮疙瘩,她抱着手臂,不肯離開一步。

因着她的動作,胸前越發鼓鼓囊囊,她眼睛盯着咕嚕咕嚕冒泡的大鐵鍋,貪婪的望着,沒一點自覺。

趙岩皺眉将煙屁股丢進竈膛裏。

竈膛裏的火漸漸沒了,他打開蓋子,鍋裏躺着香氣誘人的紅薯。

“你哪裏弄的紅薯?”她好奇道。

“地裏。”

“你也種地嗎?”俞小藍見他半天不回答,吃驚道:“你不會是在別人地裏刨的吧?”

他還是不說話。

俞小藍不贊同道:“你怎麽能這樣?”

他斜了她一眼:“那你別吃。”

俞小藍抿了抿嘴,手指在嘴巴上做一個拉拉鏈的動作。

他将紅薯撈出來,俞小藍道了謝接過來,咬了一口連誇好吃,将兩個都吃光了。

兩人折騰半夜,重新躺上床之後,俞小藍很快就睡得熟了,呼吸輕柔的回蕩在屋子裏。

趙岩望着她熟睡的模樣,反倒沒了瞌睡。

不管兩人在一起的原因有多荒誕,他屋裏真的住進了一個女人。

一個麻煩的女人。

剛才的紅薯的确不是他種的,但地是他的。

他懶得解釋,由着她誤會。

他才不管這個貿然闖進他家的女人怎麽看他,誰在乎呢?

月色下,床上隆起的那個包一動不動,趙岩看了一會,目光越過床上那個包,看着窗外的明月。

月色冷白,天幕上星星點點,一室光輝。

床上人均勻的呼吸變了一下,慵懶地“嗯嗯”兩聲,翻了個身。

黑影擋住了他的視線,他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下一瞬,那人裹着棉被,朝他飛撲下來。

他瞪大了眼睛,忘了躲開。

不,不會吧?

沉甸甸的身體正好落在他胸膛上。

他悶哼一聲。

從幾十公分的床上掉下來,那人似乎也不舒服,從鼻子裏發出幾聲哼哼聲,在他懷裏找個舒适的姿勢,手腳扒着他,呼吸再次綿長均勻。

隔着棉被,那人的身體異常柔軟,抱着他的那只手臂,纖瘦綿軟。

她的呼吸溫熱馨香,燙得他耳朵發熱。

他一動不動,半天才敢呼出一口氣。

确認她再次熟睡,他抱着人形挂件艱難起身,傾身将她放到床上,輕輕扯下脖子上她的胳膊,給她蓋上被子。

她往被子裏鑽了鑽,找個舒适的位置,沒再動彈。

***

天光微曦時俞小藍剛醒過來,她睜開眼有一點茫然,一時不知道自己身在哪裏。

果然是硬板床,睡了一夜她渾身都酸痛。

她坐在床上正揉着胳膊肘,趙岩進來。

他招呼她:“起來吧,今早到東院吃飯。”

東院就是趙元順家,也是趙大寶家。

俞小藍皺眉,“我不去,看見那人膈應。”

趙岩解釋:“今天大伯他們都在,你過去認認人,以後不想去就不去。”

她磨磨蹭蹭,皺着眉很苦惱。

趙家的那些人有什麽好認的,她真懶得理會。

可是出了屋子,東院随風飄過來的一陣肉香,卻趕走了她的遲疑。

跟癟癟的肚子相比,那點膈應可以忍着。

不是有句名言嗎?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別人。

俞小藍很快把自己收拾妥當,跟着趙岩進了東院。

趙元順家是四間寬敞明亮的大瓦房,東邊三間廂房,做廚房跟雜物間。

院子地上鋪着石板,幹淨整潔。

院子裏兩個女人正在擺放碗筷,一個年長的面善的中年婦女迎上來,笑眯眯地說:“石頭,侄女,你們來了。”

旁邊的胖媳婦則一臉讪讪的。

趙岩介紹中年婦女:“這是大伯娘。”

“大娘。”俞小藍不知怎的很喜歡這個面善的婦女。

趙岩又介紹胖媳婦:“這是大伯家的大嫂。”

俞小藍挑眉,怪不得那天叽叽喳喳打抱不平,原來真的是近親啊。

她淡淡的喊一聲:“大嫂。”

胖媳婦李桂枝讪讪的應了一聲,又勉強笑着說道:“弟妹,咱們以後就是一家人了,過去的事就過去了,以後咱們妯娌好好處。”

喲,小嘴叭叭的。俞小藍打量她幾眼,淡淡的“哦”一聲。

李桂枝又說:“對了,你知道的吧?你那個姐姐李翠翠,是我男人的大徒弟呢。”

“是嗎?”

李桂枝點點頭,“嗯,你以後常來我家坐坐,叫你大哥給你做兩身時興的衣裳。”

“哦,好。”

俞小藍知道李翠翠拜了師傅學手藝,可是沒想到老師居然是趙家大哥。

她記得後來的李翠翠忙于事業,過了三十才結婚,後來過的還不錯,有錢之後帶着張巧蘭去城裏買了房定居,任憑俞春山怎麽求,張巧蘭也不肯再回來看俞春山一眼。

這時趙岩繼母袁麗華正好端着菜從廚房出來,臉上沒有一點笑模樣,神色冷淡。

俞小藍只看了繼母一眼,轉頭悄悄問趙岩:“你把她叫什麽呀?”

叫什麽?

趙岩皺眉,他早先是叫媽的,但那次他險些被餓死之後,這個“媽”就再也叫不出口了。

“你随便,別管我。”他看了她一眼,話裏聽不出情緒。

大門口有人咳嗽一聲,趙元順背着手進來,後面跟着一臉不善的趙大寶,以及三個男人。

“來了?坐,吃飯。”

趙岩再次給她介紹:“大伯,大堂哥,堂弟。”

幾人一一見過。

趙岩大伯家有兩個兒子,小兒子叫趙祥生,還沒結婚。

老大叫趙瑞生,就是胖大嫂的丈夫,腿腳不太好,家裏給開了裁縫鋪。

飯菜還算可口,趙家的生活條件确實不錯。

趙大娘殷勤地勸俞小藍不要拘束。

但有的人,臉色實在跟狗屎一樣臭,敗壞人胃口。

這頓飯吃的索然無味,紅燒肉也拯救不了尴尬的氣氛。

飯後,女人們收拾了桌子。

男人們坐一起說話,趙元順開門見山的說:“現在只要結婚的,都會分開單過。咱們家就更不用說了。吃過這頓飯,以後你們就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吧。”

趙岩懶散的坐在椅子上,面色冷淡,沒有做聲。

他一直單過,趙元順這話只是知會新媳婦一聲,免得初來乍到,再想着沾家裏的光。

俞小藍立刻說:“那邊什麽都沒有,總不能吃土吧。”

趙大伯也說:“是啊,你做長輩的,總得表示一點。”

趙元順皺眉。

這個大兒子從搬出去之後,很少過這院來,也沒有交給過他一分錢,他今天提出把他們分出去,就是想看看趙岩會有什麽反應。

可是這小子一句話都沒有,叫他摸不清底細。

倒是新媳婦,一點不怕生,該吃吃,該喝喝,還跟他提條件。

話說到這裏了,做父母的不能不表示。

袁麗華搶在丈夫前面說:“那就幫你們幾斤糧食吧,別的你們自己想辦法。”

俞小藍還未來及道謝,她接着笑呵呵的說:“不過一家人也要明算賬。”

她望着趙岩道:“趙岩,我們給你墊付的五百塊錢彩禮,你看什麽時候還給我?你兄弟還等着它說親。那可是大寶自己掙的錢,不是你爹給的。”

她皮笑肉不笑的補充道:“你總不能用兄弟的錢娶媳婦。”

趙元順咳嗽一聲,若無其事的喝了口水。

這當然是胡說。趙大寶別說掙五百塊,五十塊錢都沒掙過。

但他不做聲,倒要看看,這次趙岩還能沉得住氣。

趙岩冷眼掃過袁麗華,只淡淡的說:“沒錢。”

袁麗華的臉色立刻變了,她剛要開口,俞小藍笑着說:“別急呀,他不說了嗎,現在沒錢,将來有了錢會還的。”

她站起來在院裏走了一圈,點點頭道:“你們家真不錯,這房子比西院強多了。”

她笑嘻嘻的問袁麗華:“這房子有趙岩一份吧,是不是該劃一間給我們住呢?你不會說它也是你兒子掙的吧?”

袁麗華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她想讨要彩禮錢,這丫頭居然打起房子的主意來了,真是可惡。

她怎麽能容忍繼子在跟前晃悠,當初她可是連十來歲的他都難以容忍。

她咬了咬牙,忍住了不再提錢的事。

趙大寶卻忍不下去了。

他紅着眼跳起來,滿臉橫肉亂顫的叫嚷道:“你們別他媽別蹬鼻子上臉,跟我玩橫的。趙岩你不是沒錢嗎?沒錢就把你媳婦給我睡幾晚,錢我就不要了。”

趙元順重重的咳嗽一聲,呵斥道:“別放屁。”

趙大伯跟堂兄弟也一臉不悅的盯着這混賬,趙祥生拉着趙大寶說:“你說的這叫人話嗎?”

趙岩眼皮一掀,慢條斯理起身,站到趙大寶跟前。

他比趙大寶高半個頭,居高臨下的盯着他說:“你說什麽?我沒聽見,你再說一遍。”

不知怎的,俞小藍感到他聲音不高,可那眼神特別吓人。

她悄悄的往邊上挪挪。

趙大寶挑着眉,咬着牙說:“我說把你媳婦……”

趙岩猛地伸手,一手掐住他喉嚨,手腕用力一翻,捏着趙大寶脖子将他摔到地上。

“咚”的一聲,俞小藍感到地面都顫了幾下。

袁麗華“啊”的大喊一聲,要上前去。

俞小藍一把将她拉住,說道:“你可別上前,不小心再碰着你。”

那邊趙岩看地上的人像看狗屎,問他:“現在還要錢嗎?”

趙大寶捂着脖子上不出話。

趙岩輕蔑地轉身離開。

袁麗華臉色慘白,掙脫俞小藍撲到趙大寶跟前,想将死豬一樣趴在地上的趙大寶扶起來。

可是趙大寶少說也有一百五十斤,她哪裏拉得動。

她哭嚎着去看趙元順,埋怨道:“你們就光看着,看着這個小畜生将大寶打死也不吭聲是吧?”

衆人摸摸鼻子不理會她。

趙元順一拍桌子站起來,瞪了趙岩一眼。

以前趙大寶挑釁,趙岩一般不理會。

這次動手着實意外。

看來這幾年,跟野草一樣的大兒子,真的跟以前不一樣了。

他暗暗喘口氣,才對勉強坐起來的趙大寶說道:“以後說話主意點,那是你大嫂。”

袁麗華大聲哭嚎。

趙大寶摸着喉嚨說不出話,他至今沒鬧明白自己是怎麽倒的。聽到父親頭一次不再偏着自己,他怨毒的盯着趙岩,恨不能撲上去吃了他。

可是他沒動,從剛才那一下子他知道,單打獨鬥,他贏不了趙岩了。

這人早就不是小時候豆芽菜一樣的身板了。

但他也不氣餒,他有的是手段,管夠他喝一壺的。

*

俞小藍跟趙岩從東院出來,心情有點複雜。

沒想到看上去冷冷清清的人,打架那麽兇。看他高高瘦瘦很單薄的樣子,居然單手就能将那渣男撂倒。

說實話,還挺帥。

但到了自家門口,想想比臉還幹淨的鍋底,她又有些發愁,攤攤手嘆口氣說:“這下好了,一粒糧食也沒給咱們,我看那對母子就是故意的。”

她轉頭問他:“我說,大英雄,咱們今晚吃什麽呀?”

趙岩還繃着臉,聞言冷冷的看她一眼,撇下她進了院子。

她跟着進去追問:“喂,咱們以後吃什麽?你倒是想想辦法呀。”

他是這裏土着,解決這些燃眉之急當仁不讓呀。

冷不丁他回過頭來,漆黑的瞳仁盯着她,不冷不熱的說:“不是說了只是緩兵之計嗎?現在沒人跟你讨錢了,你回家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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