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1.

4.26 大雨

“我不幹！”

林清槐拎着一大堆東西剛來到休息室門前，就聽見裏面傳出這麽句話。

他頓足，額前的碎劉海正細細密密往下滴水。

走廊上來來往往的人很多，雖然每個人都腳步匆匆，可臨近時總會朝自己瞟過來一眼然後趕緊移開。

眼神裏或多或少都帶了點探究和不屑。

林清槐沒工夫思考這些，手中幾個袋子重量都不輕，再加上防水布的包裹，勒的手指像被車轱辘碾過一樣疼。

他看看地上的積灰，放棄了把袋子放在地上的想法。擡起小臂，用手肘擦了擦被雨淋濕的碎發和臉。

效果聊勝于無。

無也比落湯雞強，林清槐安慰自己，曲起指關節打算敲門。

可還沒來得及敲下去時，屋內又傳出一聲喊。

“憑什麽？！我好不容易找到個合心意的助理，憑什麽要讓出去？！我不幹！”

林清槐認得這個聲音，正是他目前服務的一位當紅小生，名叫窦文。

窦文年紀不大，本是選秀節目出身。後來因為參演某部網劇的男二後突然爆紅，粉絲呈指數增長。這讓他徹底放棄唱跳，專攻演戲。

爆火之後的窦文有些飄，折騰別人跟折騰自己孫子一樣勤。尤其是他助理，一天24小時除了睡覺時間，永遠都能被使喚的腳不沾地，不少職業助理都因為他從公司辭職。

Advertisement

沒辦法，為了及時止損，公司只能把口碑最好的林清槐調過去。

本以為這人也堅持不了幾天，沒成想林清槐一幹，就幹了近一年。

這一年裏窦文越來越火，脾氣也越來越差，亂七八糟令人發指的要求也越來越多。周圍人都覺得林清槐幹的很辛苦，可又隐隐瞧不上他那副有些包子的模樣。

門內的争吵還在繼續，門外林清槐把袋子從指骨間換到手腕，空出來的地方留下一道深刻的紅印，他斂眸敲了敲門。

木質門板被輕擊，發出一聲脆響，随後窦文明顯不太高興的聲音傳了出來，“進！”

屋內窦文穿着演出服，臉上畫着精致的妝，是會讓粉絲尖叫的模樣。

他看見剛進來的林清槐吓了一跳，脫口而出，“你怎麽搞成這幅鬼樣子！”

林清槐滿身上下都在滴水，因為沒來得及穿外套，深藍色的短袖被澆過之後緊緊貼在身上，像塊惡心的抹布。皮膚因為凍過變得愈發蒼白，唯獨眼尾浸了水後顯出一抹紅，給沒什麽生氣的臉添了點顏色。

“還不是因為你？！”

窦文旁邊站着的一個女人擰眉開口，她從角落衣櫃裏拿出一條毛巾遞給林清槐，

“趕緊先擦擦。”

林清槐接過，低聲說道，“謝謝黎姐。”

黎姐是窦文的經紀人，紅唇直發，渾身散發着女強人的氣息。

她看着林清槐有些心疼，轉頭繼續教訓起窦文來，“還不是因為你？！臨開場了非要在20分鐘之內吃上什麽黑天鵝的狗屁蛋糕，不知道今天有場大暴雨麽？！小槐又沒有車，你催命似的他能怎麽辦？”

窦文撇撇嘴，無所謂地往沙發上一靠。他下命令前特意挑了個黎姐不在的時候，就是不想聽她唠叨，嫌煩。

林清槐沒有插話，先是把袋子放在桌上，把裏面各式各樣的蛋糕全都拿出來擺了一桌子，之後才用毛巾擦了擦手。

他手指很長，骨節分明，淋過雨後皮膚白得近乎透明，看上去漂亮又幹淨。

窦文看着，突然莫名有些嫉妒。

一個小破助理而已，憑什麽哪兒哪兒都生的這麽好看？還這麽搶手？不過給自己幹了一年，前前後後不下七波人來要。

一開始他還能靠着咖位壓下去，可現在——

窦文憋了口氣，他根本拒絕不了，對方現如今可是真正的頂流，黎姐看見都不敢大聲說話的那種。

他像個鬧脾氣的小孩兒，猛的用腳踹了一下桌沿喊道，“我不吃了，全都拿走！”

“窦文！你夠了！趕緊給我滾去第一拍攝現場！”

黎姐拔高聲音，過來拽了一把林清槐，“行了你不用管他了，從今天開始你去另外一個人那。”

林清槐放下毛巾，眨了眨眼。

這調度有些突然，他佯裝不經意似的問了一句，“要去誰那裏？”

“你去了就知道了，”黎姐似乎很忙，手機不停地響。她一邊低頭飛速回複，一邊補充道，“服從公司安排。”

林清槐和窦文、黎姐同屬一個公司——天星娛樂，業內知名的娛樂經紀公司，下屬簽有不少藝人明星。其中影視演員則是天星的培養重點，多年來從這兒走出過許多有口皆碑的演技派，其中甚至還包括幾名國家一級演員和新晉影帝。

新晉影帝。

林清槐沒什麽表情的臉第一次出現崩壞的跡象，他重新拿起毛巾蓋在頭頂，雙手不停揉挲，想把跟這四個字一起闖進腦海的那張臉甩出去。

“先把你東西收拾收拾，我讓司機在樓下等你。”黎姐語速很快地說道。

“現在就走？”

林清槐有些意外，按理說，助理交接一般都要交接1-2天左右，還會留出來時間給藝人适應，從來沒有直接說直接走的情況。

“對，你先上車，司機會送你去北郊影視基地，你宿舍的東西我會讓專人幫你收拾好然後送過去。至于為什麽這麽着急........”黎姐晃了晃手中的電話，語氣有些意味深長，“是因為你的新老板實在是催的緊。”

新老板。

林清槐把休息室裏自己的東西全都收拾好後跟在黎姐後面出了門。

他身上仍在滴水，轉過去時側臉被冷氣描出了一幅淡漠又疏離的樣子。

屋內傳來窦文踢翻蛋糕盒子的聲音，林清槐自始至終沒有看他一眼。

“我以為你會跟窦文說點什麽，”等電梯的時候，黎姐抱着手臂說，“畢竟你任勞任怨給他幹了一年。”

林清槐沒解釋，只是禮貌性地笑了笑。他對窦文沒感覺，工作結束之後對他來說就只是陌生人而已。

其實林清槐給誰幹都一樣，他對任何一任老板都沒什麽感覺。他想留在這裏的理由，一個是因為工資高，另一個就是可以近距離接觸演戲。

他需要錢，也熱愛演戲。

電梯到達一樓，黎姐要去拍攝現場盯着，所以先走出了電梯。二人臨別前，黎姐忽然想起來什麽似的轉頭看向林清槐，語氣裏帶了些調笑，“哦對了，你的新老板脾氣不怎麽好，你自己注意一點。”

林清槐沒當回事兒，他在這一行裏遇見的，就沒有脾氣好的。

北郊攝影基地是前年開始籌備的一個新攝影基地，內容量相當大，而且無論內景還是外景都做的極好，不少劇組新開拍後都會去這裏進行拍攝。

林清槐翻了一下公司內部的調度表，發現今天光天星娛樂在那裏就有五組人員，只是不知道具體都是哪些藝人。

按照黎姐發過來的房間號，林清槐進入影視基地藝人休息區，坐內部電梯來到5樓。

走廊裏鋪着厚重柔軟的地毯，腳踩在上面像是按了靜音鍵。

林清槐在5-18門口停住，應該就是這裏了。

奇怪的是門上沒有貼藝人的名字，這有些不符合規定。

林清槐再次确認了一下黎姐發送的地址，無誤後擡手敲了敲門。

外面的雨依然下得很大，能隐約聽見噼裏啪啦的聲音。像一柄小錘子，不緊不慢的往胸口敲。

林清槐等了一會兒，才聽見門內響起一陣懶散的腳步聲。

他向後退了一步，理了理還沒幹透的濕發。

幾秒後門打開，一名板寸男走了出來。他看着林清槐，“新來的私人助理？”

林清槐點頭，遞上自己的證件。

那人接過好好檢查後擡頭，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才讓開門說，“進來吧。”

林清槐忽略了這人看起來不怎麽滿意的眼神，走進了屋內。

他身上仍未幹透，本來想先回去換身衣服，但被黎姐以“對方非常着急”而拒絕了。

入行三年，林清槐不明白什麽事兒能這麽急。

不過他也不怎麽在乎。

休息室很大，裝潢考究。考慮到藝人可能會留宿，所以結構做成了套房的樣式。

林清槐跟着板寸穿過拐角，來到客廳，看見正對面的黑色皮質沙發上坐着一個男人。

男人兩腿散漫地岔開，單手舉着一疊厚厚的劇本在研讀，姿态慵懶放松。

劇本擋住了他大半張臉，只能看見那只手骨節修長，掌心薄而幹淨。

不知怎麽的，林清槐心跳忽然有些快。

板寸上前一步，大大咧咧坐在了一旁的單人沙發上，朝男人說道，“私人助理報道來了，你還不快看看？”

男人似乎輕笑了一聲，随後他慢慢放下劇本，露出一張極為耀眼的臉來。

林清槐怔怔地看了他幾秒，渾身的血液從頭僵到腳。

那人眉骨很高，眼尾上挑，眸色深的像一汪沉潭，下颌線利落幹淨。随便哪個角度一拍放在網上，都會引來無數粉絲為他尖叫。事實上他超話裏也的确如此，每天刷新最多的評論就是“秦桑太帥了！好想給他生猴子！好想爬上他的床！”

林清槐攥緊背包袋子，腦子裏嗡嗡炸響。

秦桑的床其實不怎麽好上，這人體力好欲/念重，常常一折騰就是好幾個小時。他還會故意把別人的雙腿擡高，讓刺激變得更狠，然後捧着臉看人哭。

這些林清槐都知道，因為曾經的每一次，他都必須啜泣着把頭埋進秦桑懷裏，小聲告饒，秦桑才會慢慢把他放開，再輕輕吻去所有臉頰上未幹透的淚水。

這像是秦桑永遠無法放棄的一個惡趣味。

林清槐呼吸變得很亂，他腦子裏塞進一堆光怪陸離的回憶，裏面都摻雜着一張秦桑的臉。

他默然半晌之後，心理防線最終崩塌。腳尖一轉，跌跌撞撞朝着門口跑去。

現在的他無法面對秦桑。

身後掠過一陣勁風，随後林清槐感覺手腕猛地傳來一陣劇痛。

掙紮回頭，是那個板寸。

板寸把他拽回客廳，邊拽邊問，“嘿我說！你跑什麽？你不是公司裏派過來的新助理麽？”

秦桑姿勢沒動，雖然坐着，可眼神莫名帶着居高臨下的意味。他看向林清槐，臉上的表情閑散冷淡。

他說，“你看見新老板這麽激動？”

林清槐張了張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秦桑卻不肯放過他似的，慢條斯理地抿了下唇，随即慢慢笑開了，說話時尾音裏帶着濃濃的諷刺，

“還是你......看見前男友這麽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