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9.
機場冷白的頂燈落在秦桑臉上，像是給他無聲罩上了一層銀色幔紗。
刺耳的尖叫聲在幾米外的地方此起彼伏，飛機的轟鳴漫過耳廓。明明是聒噪又吵鬧的環境，林清槐卻清晰地聽清楚了秦桑說的每一個字。
黑色墨鏡擋住了大部分視線，不過也仿佛戴上了最後一塊遮羞布。
林清槐隔着一片薄薄的鏡片，一眨不眨地緊緊盯着秦桑。
男人的五官是銳利的，輪廓分明，乍一看上去，是有些不近人情的長相。但他的溫柔卻像山巒夾縫中的泉，在不經意間汨汨流過五髒六腑，讓靈魂震顫低鳴。
林清槐胸口有些發酸，他被秦桑帶着往前走了好幾步，鼻腔裏全是滿滿登登的桦木香。
“幹什麽幹什麽？！”榮深從後頭趕上，壓低聲音咆哮，“快把人給我放開！秦桑你是不是瘋了？嫌頭條上的不夠勤麽？！”
秦桑低頭看了林清槐兩秒才懶洋洋地放下胳膊。
榮深推他，“快去！接着去跟粉絲互動去！有的人早上五六點就來等你了！”
秦桑“啧”了一聲，才重新換上副笑臉，把頭偏向粉絲。
但身體仍然擋在粉絲和林清槐中間，把小助理遮了個七七八八。
林清槐陷在被保護的陰影裏，沒來由地想起多年前分手的那個場景。
那時候也是個梅雨季，天陰得不像話，濃重的雲在頭頂翻滾，像極了秦桑眼底的情緒。
“為什麽分手？”
少年人的嗓音裏帶有低低的啞，他坐在樓梯間最上方的一級，白色襯衫沾了些斑駁的灰。
Advertisement
“林清槐，我對你還不夠好麽？”
“我把所有能給的都給你了，”說到這兒的時候，秦桑眼眶有些紅。他用力呼吸，聲音破碎在吹來的風裏，
“為什麽不想要我了？”
那時候自己說了些什麽，林清槐不記得了，無非就是些傷人心的話。
然後那人晃蕩着站了起來，胸腔起伏，幾步沖到跟前，把人锢在牆邊，落下的陰影跟現在如出一轍。
他記得秦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林清槐，你會後悔的。”
是的，林清槐早就後悔了。
從說出口，不，從打定主意要分手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後悔了。
但那又能怎麽樣呢？
他甚至都無法去争自己的前途。
耳邊傳來浪潮似的喊聲，依然是秦桑的粉絲。即便同樣都是藝人，能像秦桑這麽火的還真沒有幾個。
林清槐像個提線木偶，機械地穿過人群，推着推車去辦托運。他脊背繃直，黑色棒球帽下顯出一截蒼白的脖頸。
秦桑掃過一眼，随後笑着同粉絲道別。榮深亦步亦趨跟在身後，手指在電話屏幕上快要起飛。
“你看看你辦的這叫什麽事兒，”榮深低聲埋怨，“說話就說話，你上手摟人家幹什麽？公關部今天又得加班兒了，他們每年往wb送的錢都夠買好幾套房子了！你要是真有那閑錢，給我加點工資行不行？”
“我哥不是也給你開一份麽？”秦桑晃着步子，眼神在小助理身後游移。
榮深一噎。
“榮哥，”秦桑勾起抹笑，“做人不能太貪。”
“嗐，我那不是.....”榮深尴尬地撓了撓頭，“你哥想知道你的事情，也是對你的一種關心嘛！”
秦桑沒有答話，有榮深在，恐怕秦淮已經知道小助理的事兒了，那也正好省去了很多口舌。
他本來也想借着他哥的人脈查一查林清槐的家庭。
飛機一路平穩地将一行人送至楊城，一落地，劇組特撥出來的豪華保姆車已經等在外頭。
林清槐跟司機一起将行李搬上車，手機“嗡”了一聲，顯示那張昂貴的床墊已經鋪好了。
果然有錢能使鬼推磨。
林清槐将尾款轉過去，關掉了手機。
《君寵》這次的開機時間其實是有點趕的，但沒辦法，因為選角問題已經耽誤了很久。蔔德惠特意找先生看的吉利日子就在眼前，不能錯過。
第一拍攝現場定在遠郊，車程花費的時間快趕上飛機了。
“所以小藥童的人選定了？”
秦桑懶懶靠在椅背，漫不經心似的問道。
“定了，”榮深低頭邊回複消息邊說，“是蕭元明。”
秦桑餘光中看見小助理摘帽子的手一頓。
“蕭元明已經很久沒演戲了。”秦桑擰開礦泉水瓶喝了一口，嗓音淡淡的。
“是，本來蕭元明因為轉行做生意和投資所以打算退出娛樂圈的。”榮深擡頭看了他一眼，“不過這回不知道因為什麽突然又要複出。蕭元明跟《君寵》背後的投資人有很深的關系，應該是資本直接塞進來的。”
“不過蕭元明這人演技、長相都還可以，也沒什麽緋聞和醜聞。”
秦桑知道這是榮深在提前勸他，希望拍戲的時候不要鬧出什麽幺蛾子。
“蕭元明不合适。”秦桑垂下眼，手指一下下敲着扶手。
原着裏小藥童青澀，少年感強，蕭元明則是屬于型男那一挂的，跟人物不匹配。
何況秦桑壓根兒不想跟這人捆綁到一起去。
他瞄了一眼後坐，小助理低着頭，看不清表情。不過秦桑心裏清楚，小助理曾經當面拒絕了蔔德惠，無論從哪方面來講，都不可能再上了。
秦桑打開手機，給榮深發了條信息。
“告訴蔔導，砍掉所有跟小藥童有關的cp線。”
榮深收到後臉都扭曲了。
“你是我親哥！這都馬上開拍了，怎麽改啊？！”
“改掉，要不然誰也看不見這部片子的上映。”
林清槐感受不到榮深的憋屈，他只是沉默地把兩人對話聽完，然後打開手機，搜索了一下蕭元明。
果然蕭元明第一條微博已經官宣了，上面寫着【感謝蔔導@蔔德惠，感謝@電影君寵官方微博，大家好，我是小藥童】
時間有些緊，所以并沒有定妝照，蕭元明只放了一張自己的硬照。
形象跟想象中的小藥童相差甚遠。
可他又有什麽資格去點評人家呢？
楊城的天很藍，放眼望去，絲毫沒有梅雨季的陰霾感，是個難得的好天。
林清槐将頭輕輕靠在車窗上，颠簸的路面震得臉頰發酸，跟心底蔓延的感覺一樣。
他知道自己不能去演戲，不能進組。當他出現在大熒幕的第二天，恐怕全村兒人都會出現在公司門口，叫嚣着讓他“照顧”。
到時候不僅是自己，經紀人、助理、公司高管，只要是能扯上關系的，都會被親戚“蹭”一遍。
就跟當年意外發現他跟秦桑談戀愛的時候，父母打算跟那人要所謂的“贍養費”一樣。
所以他只能當個跑腿的，盡量讓自己平庸，以維持自己在被吸血的漫長生命中僅剩的一丁點自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