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逆來順受
逆來順受
小夥兒羞憤難當,盡管屁股被踹得很痛,但還是飛快從地上爬起來掩面跑開。
明朗就沒這個能力了。
他右腿被壓在沉重車身下,大腿根抽着筋,稍微動一下,疼得渾身冒冷汗。
要命哦,這是哪路的缺德鬼在造孽。
他兩只手分別後撐地上,哀怨地望向從車裏下來的男人,西裝褲白襯衫,精英氣質盡顯。
怎麽有些眼熟呢?
“馮大夫!”他驚訝得短暫忘記疼痛。
這道聲音讓馮禧覺得耳熟,可經歷了剛才那樣的事,就算此刻是至親站在他面前,他也不會有心情立刻搭理。他一邊擦着手,一邊在腦子裏搜尋對這道聲音的記憶,等把濕巾紙丢進花壇邊的垃圾桶,才仔細去看那摔在地上的人。
那人已經将口罩拉到下巴,是張眼熟的臉。
馮禧走過去,把電瓶車從他身上解救起來,低頭尋找停車的零件在哪裏。
明朗想起身,可大腿實在使不上勁,所以馮禧停穩車後,就發現他以詭異的姿勢僵着身子。
哦。
酒精使得馮禧慢半拍恍然。
害他摔了的人是自己,自己理應負這個責任,首先第一步要把人扶起來。
可他的手都撐在地上,看起來有些髒,手臂上全是汗,而自己又是剛擦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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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禧權衡利弊繞到他身後,兩手分別從他腋下穿過,小臂使勁就把人給架了起來。
明朗受寵若驚,單腳站穩,實在感激不盡:“謝謝。”
馮禧:“應該的。”
對間接傷害了他的行為,男人倒是敢作敢當。
不過那個小夥兒是誰?怎麽會被馮大夫踢出來?
正好奇時,他終于注意到了地上還沒送的外賣。
袋口沒開,裏面的麻辣燙已經全部灑出來了。
馮禧見他一臉肉疼,回車裏取手機說:“多少錢。”
明朗回神:“啊?”
馮禧看一眼外賣。
“我自己處理。”明朗不好意思讓救過自己的大夫賠錢,“你有事先走吧。”
馮禧沒動,目光就這麽靜靜地投過去。
——青年背過身,望向不遠處的商業建築,給餐主打電話,姿态卑微,語氣抱歉,态度誠懇。
可電話裏的餐主卻好像不是很好說話,揚言要投訴給平臺。
知道說再多都徒勞無功,明朗最後說句對不起,就挂了手機塞進褲兜裏,垂頭落寞了會兒,轉身竟發現男人還沒走。
明朗窘迫地熱了臉,把地上的麻辣燙收拾了。
小部分還能吃,但礙于男人在這裏,他不好意思留着,只能一瘸一拐地全送進垃圾桶。
馮禧這才注意到他的腿:“剛摔的?”
廢話,難不成我碰瓷你啊。明朗也只敢在心裏吐槽。
他一臉假笑說:“回去揉點紅花油休息一晚上就好了。”
馮禧想到他因肚子疼而一臉坦蕩說自己沒錢的樣子,反問:“家裏有紅花油?”
這語氣帶了點疑惑,從他的立場琢磨還有些諷刺。
明朗讪讪:“雖然我沒什麽錢,又小氣摳門,但為了能繼續賺錢,我還是舍得買一瓶紅花油的。”
馮禧沒興趣安撫小家夥可能會受傷的心靈。
“住哪,我送你。”
明朗趕緊擺手說不用,走到電瓶車旁,右腿踢了幾下才把停車的站腿給打上去,這過程他身體搖搖晃晃險些摔倒,好容易穩住自己,就聽身後傳來男人的忍俊不禁。
明朗騎上車羞得兩耳滾燙,小聲咕哝:“還不都是因為你。”
他擰了一下車鑰匙,轉動車把手準備離開,沒想到車後面的安全杠被人拽住。
他又險些摔倒,下意識以為是男人幹的,惱怒扭頭。
“你這人……”
卻不是男人,而是一個穿着代駕馬甲的年輕小哥。
小哥一臉抱歉:“不好意思。”
不遠處的男人低頭在手機上滑滑點點,明朗收回視線問小哥:“什麽事啊?”
小哥指馮禧:“那位先生讓我給你代駕。”
二十分鐘後,第二個代駕小哥過來了,明朗也在和男人的僵持中敗下陣,坐上他的車。
車裏涼快,兩個人都在後座,中間隔着十幾公分的距離,擺着裝魚的玻璃罐子。
明朗往車門貼,這樣能離男人遠些,嘴硬着:“我真沒關系。”
馮禧說:“抽筋造成的後遺症可大可小,嚴重的要鋸腿。”
明朗感覺自己的智商受到侮辱,又不敢反駁一個專業的醫者,忍了半天還是不吐不快。
“少吓人,我念過書。”
喝了酒的人到底比平日裏的正經要放開些,聽見此話馮禧又一次笑出了聲,呼吸随着流動的冷氣飄進明朗的鼻腔裏。
他好奇地看向男人,問:“你喝酒?”
“不行?”口吻挑釁。
好像他馮禧喝酒是一件很離經叛道的事情。
“你想幹什麽都行。”明朗逆來順受道。
過往哥哥心情不好在家裏喝酒的時候,也會偶爾發脾氣。對喝酒的人不能硬着來,得順着來。
這是明朗總結下來的經驗。
馮禧現在的感覺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頓時失去了聊天的興趣,閉上眼睛不說話了。
心裏卻在反駁:幹什麽都行?我想幹什麽都行?幹-你行嗎?
嗯??
馮禧啞然地皺了眉,攆走冒出來的荒唐想法。
又一個二十分鐘過去,車停在了和安堂門口。
馮禧拿着魚罐下車,一頓操作打開診所門,抓着明朗一條手臂将人扶進去,避免有人來看診,又把卷簾門拉了下來,轉頭見明朗已經坐進圓桌旁的木質椅子裏。
“去診察床。”
他給明朗指了個方向,接着把魚送回魚缸,自己去後面淨手。
明朗屁股沒坐熱,認命起身去那張鋪着藍色一次性床單的診察床上躺好,因疼痛而屈起右腿。
馮禧過來後看了一眼,拿白大褂往身上套:“脫褲子。”
“……”這大可不必。
我只是筋疼啊大夫,不是傷到皮肉骨頭。明朗在心裏哀嚎,聽到男人走過來的聲音,兩只手很沒骨氣地挪去褲扣上,解開,滑下一半拉鏈又停住。
“褲子穿着不能治?”他覺得還是有機會掙紮一下的。
馮禧戴上醫用手套,垂了眼睛沒什麽表情地看着他。
明朗又一次在男人審視的目光中敗下陣,硬着頭皮繼續脫。
都是男人,脫就脫吧。
褲子一點點從青年雪白腰際褪下,內–褲是上青色的,普通的平角款式,純棉制,洗得有些發白發舊,還破了個洞。
馮禧拉了一把床側的觀察燈,按亮。
明朗攥住破洞的那處,扭頭看其他地方,窘迫地無地自容,一側耳朵紅得像被開水煮過了一樣。
馮禧給他的褲子褪到腳腕處,重新屈起他的右腿,從小腿開始往上檢查。
“沒有明顯外傷,膝內側輕微腫大,不排除韌帶損傷,考慮後期積液的可能。”
“……”怎麽聽着好像很嚴重的樣子。
微腫的那處忽然被男人溫熱的手指按壓住,酸酸麻麻,明朗條件反射弓起身子,嘴巴下意識閉緊。
這裏是一個穴位,正常按壓都會有酸脹的感覺,馮禧遲遲聽不見預料中的喊叫,看了他一眼。
“你怎麽不叫?”
男人手指還在用力按,明朗一個頭兩個大,不受控制叫了出來,變調的聲線有點嬌媚。
這一叫直讓馮禧耳蝸發癢,緩了會兒問:“什麽感覺?”
明朗五官皺着:“酸啊。”
馮禧:“不疼?”
明朗崩潰:“酸疼!”
男人的手滿意地松開了,酸感瞬間消失,明朗像洩氣的皮球似的癱回去。
接着那只手又繼續在大腿內側游走,指腹溫度隔着一層橡膠手套依舊灼人。
明朗羞恥咬唇,僵住身體。
掌下大腿肌逐漸繃緊,冒出一層細小的雞皮疙瘩,還在輕微顫抖。
馮禧停住動作,看青年腿上的汗毛根根豎起。
他聳了下鼻子,嗅到淡淡的汗味和廉價洗衣粉味道。
這會兒終于意識到自己沒有戴口罩,潔癖使他立刻屏住呼吸,堅決不讓病人發現自己的失誤。
匆匆檢查完其他地方,他又非常負責地把病人的褲子拉回膝上,亳不留戀地朝櫃臺去了。
明朗飛快穿褲子下床,活動間竟感覺痙攣的大腿好了,驚喜地望向櫃臺那邊。
“你随便摸摸我就好了!”
這話全是歧義,無需幻想,畫面自動入腦,馮禧板着臉,自我催眠沒聽見,依次從冰箱和櫃臺裏取藥,語氣平鋪直敘沒感情:“這裏是消炎藥和冰袋,吃藥的水從飲水機接,紙杯在飲水機下面的櫃子裏,冰袋給你敷膝蓋,毛巾在這,裹上再敷。”
他按着一側太陽穴,繞過明朗朝二樓去。
“我先睡了。”
“那我…”明朗想說那我等下直接走了。
“你關好卷簾門…”男人不僅打斷了他的話,可能還因為頭暈導致身體踉跄了下,扶住牆壁站穩後,繼續向前走,接着剛剛的道,“夜裏只能留一盞燈,樓上樓下隔音不好,上廁所小點聲,晚安。”
“我沒說要睡這。”明朗不知男人有沒有聽清楚,眼下男人醉酒,不能對着來,實際上也不便拂了男人的好意,“我敷完膝蓋就走。”
“随你。”
男人頭沒回,腳步也不曾停頓。
明朗暗道男人外冷心熱。
避免留下後遺症,他聽了男人的話把藥吃了,毛巾裹冰袋敷在傷處,去沙發躺下來看手機。
忙碌一天,這一躺,沒過一會兒他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