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魏承岚這麽說并沒有錯,馮禧的确是來看腎的,只不過看得是明游的腎。

市一醫院下午四點半下班,魏承岚回家的路上撥了馮禧電話。

電話一通他就笑了:“即使沒有我拜托你,你也不會見死不救是不是?”

那頭安靜半晌才傳來馮禧的敷衍:“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魏承岚被他裝模作樣的反應逗樂:“你上次話裏話外的全在為弟弟明朗的未來着想,是想幹什麽?”

“…你在哪。”

“路上,開車呢。”魏承岚知他什麽意思,“明朗暫時不知道是你引薦的腎–源。”

“嗯。”

“你打電話問你老師沒,你到底答應了人家什麽?”

馮禧蹙眉:“還沒問。”

心裏卻覺得不是什麽好事,否則老師不會先斬後奏。

“我可事先說好,不管什麽條件你都要答應。老馮,咱們認識這麽多年,你不能讓我言而無信。”魏承岚嚴肅道。

“再說。”

馮禧這會兒沒心情談事。

過了一段時間的沉默後,他無奈妥協,“我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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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認吧。”魏承岚一副我早已看穿全部的語氣,“你對明朗有那種世俗的想法。”

馮禧想挂電話了。

可魏承岚沒給他機會,開始聊明家兄弟倆。

馮禧不插話,聽得不算津津有味,卻也不會失去耐心。

神奇的是他從來不會對任何人的私生活感興趣,更別說傾聽一個小時了。

魏承岚把車開進停車位,看通話時間:“你不是浪費時間善心泛濫的人。”

馮禧拿氣音哼了一下,沒有剖析自己的欲–望。

沒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結,魏承岚想起什麽一拍額頭:“忘了告訴你一件事,我和明朗說你來看腎,他估計是誤會了,走的時候一臉神不守舍。”

透過辦公室玻璃門,馮禧看見剛進大廳的明朗,走到櫃臺前往他這邊探頭望。他下意識垂低眼睫毛,挂斷和魏承岚的電話,又意識到玻璃反光原因,從外面無法看清裏面。他又光明正大地看過去。

明朗站櫃臺這裏看不清辦公室裏的情況,只模糊瞧見裏面穿白大褂的男人是坐着的。

他在幹什麽?

櫃臺裏面的幾個小護士忙得腳不沾地,馮裕抓了幾副中藥交給徐雅靜打包,這才發現明朗的眼睛都看直了。她噗嗤一笑,伸手在明朗眼前揮了揮。

明朗回神:“哎。”

“看什麽呢,這麽入迷。”

“啊,沒有吧。”明朗緊張得撓紅一只耳朵,欲蓋彌彰點了下櫃臺面,“我買藥。”

馮裕眼一睨:“小兒氨酚黃那敏顆粒,你有孩子了?”

“…這個。”明朗手挪半寸。

“哪兒疼?”馮裕沒有拿他指的緩釋膠囊。

他實在不擅長撒謊,整張臉憋紅了才擡膝說:“韌帶損傷,你、你哥弄的。”

這個理由能不能順理成章見到馮大夫?

他要對馮大夫說點體己的話。

馮裕眉心一跳:“他弄的?”

“他不小心讓我磕到地上了,磕地上去了。”明朗說的含糊,也算是撒了一個小謊。

馮裕聲音沉下來:“你是因為磕地上傷到了膝蓋,而這個讓你磕到地上的人是我哥?”

明朗一心二用,壓根沒注意聽她話裏的個別字眼。

他不知道她的語氣為什麽突然難以置信,像發現什麽不得了的事情一樣,而眼神又是探究的。

這樣割裂的神情同時出現在一個人臉上,不得不讓他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說漏了嘴。

“我不買了。”他說。

多說多錯,少說沒錯,明朗三十六計走為上計,還要回頭看她有沒有追來,那模樣仿佛有狗在後面追。

馮裕去找馮禧:“哥,我沒想到你這麽會玩。”

馮禧:“?”

“是調–教吧。”馮裕眼睛彎成兩輪細細的月牙,一臉猥瑣,“你給他戴項圈了?”

馮禧皺眉:“胡說八道什麽。”

“還裝,你可別說,你沒看見明朗來啊。”

“看見了。”他有些頭疼,“又怎麽樣。”

馮裕:“他說他韌帶疼。”

馮禧一頓。

“是你帶他來診所睡的那個晚上吧?那是你第一次哎,玩得也太大了吧。”她搜刮腦子裏兩個男人三十八式,“我現在特好奇你們用的什麽姿勢才能弄傷他韌帶那個地方,他剛和我說話臉都紅了——哎你扯我幹嗎!”

他拎着口無遮攔的妹妹後衣領把人扔出去,落門鎖拉上遮光簾,躺去按摩椅上長長地吐了口氣。

傍晚下班時分,馮裕帶着姑娘們離開診所,又留下馮禧一人照看病人輸液。

他掐着喂魚食的功夫給自己點了口味清淡的外賣。

明朗進門的時候,距離他點外賣的時間剛過去二十分鐘。

還挺巧。

比馮裕那不靠譜的大海撈針點外賣的手段高明多了。

“我點的。”馮禧早餓了,迫不及待主動招領。

明朗先是一愣,接着将外賣放到坐診的小圓桌上,若有所思拉下口罩。

馮禧問:“韌帶不舒服?”

“啊?”明朗想起下午和馮裕過說的話,下意識去圓謊,“是,有點不舒服。”

又反應過來謊言的後果,立馬把頭搖成撥浪鼓,“不是不是,我韌帶不疼,疼也和你沒有關系。”

“到底疼不疼?”馮禧眉頭不滿皺起。

男人一皺眉頭,明朗暗道不妙,不敢再接話。如果自己說疼的話,男人的臉色或許會更難看;如果說不疼,男人可能又會質問為什麽要撒謊。

“我…”明朗犯了難。

馮禧溫聲命令:“坐下,把褲子卷起來。”

“不用脫?”

一個人在詞窮的時候最希望找語言臺階下,順話接下去幾乎成了一種條件反射。明朗發現男人一言難盡的神色,才意識到自己剛說了什麽。

“不用脫當然好了哈哈。”他尴尬得摘掉頭盔,借着卷褲子的動作俯下-身,以藏住臉上的懊惱。

馮禧落座後把外賣推旁邊,撈過診斷本和筆,單刀直入說:“你的傷本來就是因為我,現在有可能已經留下後遺症,從今晚開始由我擔任你的主治大夫,有沒有異議?”

這是明朗整不明白的開場:“可我感覺沒什麽後遺…”

馮禧:“叫什麽名字?”

“明朗。”被打斷話卻又脫口而出的明朗,“……”

馮禧從明朗紅白交錯的面龐上收回目光,垂眼,落筆紙上:“年紀?”

“二、二十。”現在再拒絕反而有矯情的嫌疑,明朗憋屈問,“挂、挂號費多少?”

“從小就有口吃?”

明朗一口氣卡在喉嚨,臉色憋得通紅通紅,瞪圓了眼睛道:“我小時候沒有口吃,以後也不會有。”

馮禧:“不要激動。”

“誰激動了!”如炸毛的貓,明朗更激動了,“……”

馮禧看他一眼,目光又落在紙上,很淺地勾了下唇。

持續了幾分鐘的一問一答,男人不再開口。明朗以為結束問診,準備放下褲腿,沒想到男人也同時側過身子彎了腰,兩顆頭顱就這麽毫無預兆地撞在了一起。

明朗揉着額角直起身,對面男人卻紋絲不動,仿佛感覺不到痛,過了幾秒才繼續剛剛未完成的事。

他撈起明朗的小腿搭自己腿上,長指沿着小腿肌流暢的線條停在膝彎內側。

被不屬于自己的溫熱指腹剝奪全身上下所有觸覺,明朗盯住男人幹淨帥氣的面龐有些犯傻,連呼吸都刻意放輕了。

男人另只手握着他的小腿肚,他甚至感受到五根手指的形狀以及掌心的紋路。指腹每按壓一次就像有神奇電流快速蹿過膝彎內側,帶起一陣細密的酥麻感。

明朗呼吸漸漸淩亂,無意識輕滾喉嚨。

自己這是怎麽了?

生病了?

不然無法解釋現在這種症狀。

“馮大夫。”他鬥膽打斷男人的看診,“我還有單子要送,下次來看行不行?”

馮禧瞧他臉頰泛紅,眼神不安亂飛,神色緊張。不待問些什麽,他就急忙抽走腿,褲腿都沒來得及放下便倉皇逃離。

馮禧坐正身體,想了會兒打開外賣,菜色一目了然,竟不是自己點的那些,也全在他的菜譜黑名單上。

…都是補腎的。

他不假思索合上蓋,準備把這些丢垃圾桶,卻忽然想起兩人第二次見面時青年摳摳搜搜的模樣。

辛苦賺的錢是這麽花的嗎,不要攢着給哥哥換腎了?

馮禧重新打開飯盒,垂着眼審視片刻,拆開一次性筷子。

這小子到底想幹什麽?

總不會聽信了魏承岚的鬼話,以為腎不好就要補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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